“我等不及了！司前辈，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报仇！”
“可是，就凭现在的你……也并不能拿他们怎么样，我想说……你可不要被仇恨蒙蔽了理智！”司缓缓地放下手中的黑子，他正坐在棋盘前与自己对弈。
“我知道你们已经有了规划，我只是想做这次行动的先锋。”裕又上前几步，朝着司单腿跪下了，“我知道一处据点，并且对那里十分了解！若司前辈能助我一臂之力，我敢保证一定能够重创他们！”
司轻微地挥了挥那只正举着棋子的手，“既然你已下定了决心，那就去吧！我会安排莲与你一同前往，还有……你顺便告诉她，别忘了去地库中领一些新鲜的玩意儿！”
“新鲜的玩意儿？”
“哼！你也跟着去瞧瞧吧！去瞧瞧我们族研制出来的武器。”司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似乎是眼前的棋局让他陷入了困顿，但很快，他的神色又恢复如常。
裕跟在莲的身后一同往地库深处走去，莲摸出腰间的对牌递给了一旁的守卫，那人一见了牌子便立即恭敬地低下了头。
“它们啊……真是漂亮极了！”莲转过身朝她浅浅一笑，墙上火把的光亮将她的笑容映衬得更为动人。
“到底是什么东西？”
“猰狳。”
裕儿还没来得及继续问下去，几头巨大的兽就已经带着嘶吼声站到了她们面前。
虽然一眼就能看出兽的模样，可它们的脸面却很像人，那硕大的口中正衔着两枚尖利的獠牙，像被砍掉一段的象牙。身上的毛发又长又硬，那绿底黑纹的样子像极了林中的猛虎，但最值得注意的是它们身后那条长达八尺有余的尾巴。
裕的背后突然冒出了很多冷汗，虽然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怪物，但可以知道的是，这些兽的杀伤力一定会超越所有人的想象，此刻，她既紧张又兴奋。
“这还不是它们最终的形态！”莲捋了捋耳边的细发，“真正的猰狳是有翅膀的，那是一双足以遮蔽天幕的黒翼！”
“而眼前的这些，暂时也足够了！”莲接过自己的腰牌，带着身旁的裕和暗处的群兽离开了隐秘的地库。
“他们…… 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吗？你真要拿他们开刀？”
行路途中，莲借着休憩的空隙好奇地打探着这位早已失去理智的少女。莲并不明白所谓的仇恨到底是什么，她好像从来都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但她也不需要去体会，因为贯穿她全部生命的是另一个叫做任务的东西。
任务仅仅只是任务，它没有喜乐哀愁，只有完成得好或不好这两种结果。
“恩人？那我宁愿他们不曾救过我的命！我宁愿自己死在那场战火里！”裕没有说下去，只是淡然地闭上了眼睛。她不愿想起那段痛苦的回忆，在母亲缓缓倒下之后，她亲眼看见了那个纵马驰骋的人，就是后来自己一直尊敬着的叶长老。
难道杀完人之后再救人，就可以抵消自己的罪孽吗？可是就连这个被救起的人，却是悲惨到不如让他直接死去来得痛快，那么这样的罪孽就又多了一层。
“看来，你倒是与他很像呢！凉薄之人，连眼睛都不眨就选择了背叛。”莲的脸上泛起了一阵苦笑，“在你们心里，过去……总是显得尤为重要。”
“没有人可以真正地忘记过去，那些被埋藏的记忆总有一天会苏醒。对我而言，只有牢牢地记住这些才能更切实地把握当下。”
莲伸出手臂挡住了额前刺眼的光线，随即轻叹了一口气，“可惜我生来如此，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裕儿笑笑，“这往往……拥有……却比没有艰辛多了，要是能什么都不管不顾，就这样将它直接地放下倒也罢了！但痛苦的总是那群放不下的人，我便也是其中一个。”
“那我们快些走吧！也好快些……结束你的痛苦。”莲离开了那片树荫，再次漫步到亮到发白的日光下。
她总是会想，如果这些灼热的光线将自己的身体烫出几个窟窿来，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会和被利剑刺穿的感觉一样吗？莲没有继续想下去，她只知道过一阵子又要开始杀人了。
恍惚间，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模样。对方挥舞着利刃向她冲来，可她第一时间却只想捂住眼睛，是一旁的老师握住了她拿着短剑的手，就这样直直地朝对方刺了过去。
她与那人离得那样近，近到能够听见剑刃划破皮肉的声音，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原来杀人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她以一种近乎恐惧但又极具快感的神情盯着眼前的人，手里的短剑死死地卡在他的骨缝里，任凭如何用力也不能将它拔出。
那一瞬她又想起自己用银制刀叉切割食物的手感，刀叉与瓷盘的表面摩擦着，发出让人不悦的声音。眼前那人的身体却是如此地敦实，她本以为将其捅穿会是一件费力的事，但在锋利的刀具面前，他的身躯就像盘中经过炖煮的软肉一般不堪。
几乎是一番歇斯底里的拉扯，才将短剑拔出，那人的血便从胸膛溅到了她的脸上，那温热的，新鲜的，前一秒还在别人身体里跳跃着的，与她体温相差无几的，那些殷红的血……
面前的那人缓缓倒下了，那双满是遗憾与不甘的眼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在自己死前将她看穿。多年后的今天，莲依旧还记得那双绝望的眼。
那就是她第一次杀人了，在那之前，她什么也没杀过，即便是一只鸟亦或是一条鱼。
所以那天总是被她用来纪念自己第一次的死亡。
等莲回过神来，大家已经穿过了最后一片树林，很快，那排灰色的高墙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你们先去吧！裕，我会藏在这里操控兽群。”莲掏出了一根骨笛，那是族内的驯兽师教授的法器。
裕儿点点头，随即带着众多部下冲入了墙边那圈正发着微光的屏障。
长老们已经感知到了入侵者，他们第一时间做出了合适的部署。
“气死我了！有完没完？这清平院还能不能太平了？”叶长老气急败坏地冲到了高墙的塔楼上，“我倒要看看，这次又是谁来找死！”
这些结界似乎能够抵挡一段时间，而叶长老也并没有将这群乌合之众放在心上，他冷哼一声便下了塔楼。
裕儿正躲在一旁施术，好在之前她有向阿诺学过解界的术印，只是对于她这样的普通血脉，解开这些结界会需要不少时间。
莲轻轻跃上了树梢，她认真地观望着结界的情况，只要结界一破，她就会操纵这些蛰伏已久的猰狳狂乱地冲进去。
“老叶，外面出什么事了？”
“不打紧，不过是一些自讨苦吃的毛贼罢了！根本用不着我们出手！”叶长老捻起桌案上的一块山楂酥放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咀嚼起来。
“可是，我还是不能安心，我总能感觉到……这周围似乎遍布着某种异乎寻常的力量。”静长老的额间闪过几丝光亮，她使用了感知之术。
“哎哟！静姐，你等我吃完嘛！”叶长老加快了口中翻动的速度，但这样粘牙的点心着实让他的模样显得有些滑稽。
“再说了……大家都在呢！就算洛山倾巢而出也不带怕的！”
“你可别吹牛了！我听着都吓人！”静长老捞过椅背上晾着的长袍转身出了门。
结界的光芒渐渐消失了，莲的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可爱的家伙们！轮到你们出场了！”
裕儿挥了挥手，一众暗影又跟着她撤回了林子里。
地动山摇之间，巨兽们摇曳着暴动的身体冲向了灰墙，因墙体倒下而出现的尘土在半空中飞舞着，莲则坐在一旁的枝桠上闭着眼，心无旁骛地吹响了骨笛。
这是裕儿的计谋，她先要骗过那群自大的长老，然后再给他们送去意料之外的重击。猰狳才是重头戏，这种破坏力如此强大的猛兽，只怕里面的人连听都没有听过。再等到他们因为死伤无数而方寸大乱的时候，她才会出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