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并不是属于灵体，但夜晚绝对是灵体最快乐的时间。午夜子时，人间又是另一派热闹的模样了。
许栀循着记忆找到子烨向往的那所学校，像之前说好的那样，一起看月亮。但等了少说有十几分钟过去，也没见着个鬼影。
周边静悄悄的，越是静反而越容易让人感觉浮躁。偶尔走过的两个寻家的鬼魂，一闪而过的几只老鼠，一切细小的东西都足够扰乱心神。
等人是世界上最枯燥无聊的事情，没有之一。
随意在周围晃晃，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抬手想去摘下来几片叶子，却直接穿过叶片去。总之一个字，烦。
子烨不像是会随意放人鸽子的样子，偏偏在许栀就刚要去试试找人的时候，这家伙像是被狼追了一样着急忙慌的从背后叫住她。
“……？”
这小子还没站稳就要开口说话，样子像条生怕被丢下的可怜兮兮的狗狗，叫许栀忍不住笑出声，上前摸摸这个比她自己都高的男孩子的头。
“有几个小孩乱跑。”
“大半夜的，哪来的小孩。”
“也不能说是小孩……十六七了，不知道怎么就跑到……”
许栀把手指放在子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那双眼睛喊着笑意望着他，“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你去做什么了。现在安静一会儿，陪我看月亮。”
习惯性的顺从让子烨看起来像是个受多了欺负的可怜大男孩，但似乎——他在比他更无助的人面前，也有可靠坚强的样子。
许栀陪着子烨坐下，两个人依靠在一起的样子倒是一片岁月静好。
“他们不小心混进了列车里吗？”
“说不上是‘不小心’，他们故意挑这个时间。”
“你今年多大？”
“……十七。”
子烨大概是刚刚反应过来“孩子”这个顺嘴出来的称呼，没有作什么反应，反而是反过来问身旁的许栀。
“那你呢？”
“如果呢，我还活着，我肯定大概就快要大学毕业了了。”
子烨愣了愣，看着旁边这个看起来和她一般大的还有些稚气的女孩。不解疑惑的样子正是许栀想要的，她噗嗤笑笑，轻轻拍下他的头。“就当我是十九岁——那也比你大。”
说说笑笑之间，许栀也能从子烨的话里猜到一些消息。
“你不是意外死亡的吧？”
子烨沉默了。这种沉默和之前子烨不在身旁时不同。许栀和子烨谁也没有再说话。子烨刚刚向外界放松一丝警惕，许栀的话却又让他想要再次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这种沉默持续了很久，直到大概夜空里的云都觉着无趣，是天上的星星也有了倦意。
“你有去走轮回的打算吗？”
犹豫许久，他摇摇头，侧过头看看这所他梦想过的大学，最后又还是抱膝低头沉默下去。
“要不要先留下？我是说暂时。”
没有回应。
“当然，你留的久一点也不错，就当是有人陪我说说话。”
依旧沉寂一片。
“离天亮不远了。明天我们还可以继续聊聊天。”
许栀丢下轻飘飘的一句话，看看这个沉默着的男孩，无奈耸耸肩走了。
子烨这一瞬间简直不要太难过。他似乎把问题归结在自己身上，无论是生前的那些烂事，还是如今这些情况。
他今年十七岁，上高中的年级。他幻想过和朋友像其他人那样胡闹的样子，事实上原本也一切都没有太坏，甚至有时候会觉着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错误了——就不该投生到这个世界来。
子烨一个人走了很久，以至于他差点没能趁着天亮前离开这个他明明那么留恋却又不想再多待的地方。
许栀一直远远望着子烨。她永远不会忘了那个高考过后的狂欢日，以及几个小姐妹的聚会散去后深夜像她飞驰而来的汽车中的人的样子——以及最后在殡仪馆哭得昏天暗地的母子。
两个美好的小家庭破碎了，程度一般无二，区别仅仅在于破碎的地方。
许栀从那时起就记住了子烨的样子。她不知道子烨的名字。许栀不求什么血债血偿，或者说，那一场车祸剥夺了肇事者的生命，对她而言就已是足够的补偿和“因果循环”了。
她见到子烨的一刹就敢确定他们见过、单方面的见过。事实上，她也知道子烨这几年以来所遭遇的东西。她并不了解子烨，却在一些极其“偶然”的单方面相遇中对子烨产生一些怜悯。
他们都本该是某一个安宁小家庭中快乐长大的孩子，他们都是受害者，也都是最无辜的人。
在许栀将近有一年没有见过子烨，以为自己就要忘了这个人的时候，她又偶然的远远的看到了他。
事实证明他并不是个难以相处的人，只是叫他放下那些过去的事情也着实不容易。这也让许栀更添了几分兴趣。毕竟做鬼的生活也蛮无聊，就当是给自己的生活添点色
放下过去谈何容易。几年时光过去，许栀仍然不敢在父母身旁多待，她怕看到父母中年丧子的样子，尤其在已经见过得知女儿去世的消息时母亲的样子之后。
她没有那么多的执念，没有什么怨恨，顺理成章的留了下来。她很喜欢那辆列车，虽然变成了小孩子口中的鬼故事——但看起来似乎和故事里讲的也一般无二。
在列车上时常能听到他人的那些经历，明明有时候已经听的烦了，但又不知不觉间心软下来，做个安静的倾听者。
“姐姐！”
打破许栀飘飞的思绪的是列车上的一个小孩。那对双胞胎的弟弟。
“姐姐，我要走啦。”
小孩抓住许栀的手，许栀顺势抱住他。
“那——你下辈子还会来找我吗？”
“会！”
——魂魂执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