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妹妹又来托孤了。”一进锦婳寝殿,思瑶便听到孩子的哭闹声,走近一看,却发现床榻上竟躺着两个年龄相仿的男婴。
“这是?”思瑶指着稍大的那个问道,见锦婳眼神闪躲,却又忍不住看了那孩子一眼又一眼,思瑶的脑中不禁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姐姐,这不会是……”
“是他的!”锦婳知道再瞒不过去,便也只好坦诚相告。
“就是那一夜?”
“嗯!”锦婳点点头,眼睛便再也没有离开过那孩子。
看着锦婳和阴鸷的血脉,不知为何,思瑶的脑海中竟浮现出神识中她与阴鸷大婚的场景,一丝不知名的情绪袭上心头。
思瑶稳了稳心神,自怀中取出一个锦袋,递到锦婳面前。
“这是何物?”锦婳接到手中,将那浑圆的珠子倒在手掌上。
“此乃鲛卵,名唤卿晚,她的母亲与姐姐同为九丘灵脉,乃是封渊鲛人,我想将这小家伙交于姐姐照看,只是我亦不知这小东西何时才能化形。”
“你还真当我涂山是你的收容之所不成?”锦婳笑骂道,却仍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小东西收了起来。
“只有让姐姐照看,思瑶才能安心。”
“这话说的,好像你要怎样一般。”
“我……时日不多了。”思瑶云淡风轻地说道,仿佛她所言不过就是一件无足轻重之事罢了。
“胡说什么?”听思瑶之言,锦婳的神情不自觉地严肃起来。
思瑶将目光投向殿外,淮奕站在远处的石亭中,仍如谪仙一般不染纤尘。
“妹妹此来便是与姐姐诀别,姐姐也莫要伤怀,世间万物终有一死,哪怕是三十三重天的神,亦或是魔域的魔,又有谁能逃过死之一字?妹妹在这世间已无眷恋,离去倒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你到底怎么了?”锦婳上前一步,紧张地看着思瑶。
“我……荡涤了魔气,如今体内的混沌之气正在蚕食我的五脏六腑,那一天,不远了。”
“应恒可知道?阴鸷呢?”
“我与他二人此生不复相见,知与不知又有何意?平添烦恼罢了。”
“那他呢?”锦婳看了看远处的淮奕。
“奕哥哥的父君乃是六界第一医神,怎么也是瞒不过他的,只是我们二人都未点破此事,他不说破是不想我知道真相,可我这身体是自己的,日日的焚心蚀骨之痛,我又如何不知,我不说破,只是自私地希望他不会在我面前伤心罢了,我只想走的时候看到的都是身边人的笑脸。”
“思瑶,你何必这般自苦?”
“苦吗?更苦的我都尝过,如今倒也不觉得苦了!”
思瑶苦笑着,每个夜晚五脏六腑被蚕食的痛都折磨得她无法安睡,可似乎这样的痛对思瑶来说反而成了一种救赎,她忘不掉应恒,却也无法忽略阴鸷的感情,太多的心痛和遗憾不断的摧残着思瑶的每一根神经,反而是那锥心蚀骨之痛让她的心得以片刻安宁。
离开涂山后,淮奕的心越发焦急,时间每流逝一刻,思瑶活下去的希望便渺茫一分。
“瑶瑶,我还送你回女床山可好?”淮奕小心翼翼地问道。
“奕哥哥想去做什么?”思瑶并未回头,仍是背对着淮奕,语气平静如水,可淮奕的心却猛抽了一下,看着思瑶的背影,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奕哥哥,”思瑶转过身,微笑着看向淮奕,眸中毫无波澜,她带着一种安慰的语气缓缓说道:“别强求了,这命,我早已不稀罕,万余年前我便已该死了,是阿鸷近乎用命改变了这一切,我是活下来了,可又怎样呢?阿鸷的绝望和痛苦我无能为力,应恒的爱将我折磨得体无完肤,奕哥哥,我真的累了,放我走吧。”
“不可以!”淮奕久久压在心中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他一步一步走到思瑶面前,每走一步,眼泪便滑落一滴。淮奕在距离思瑶两步之时站定,他不敢再向前,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将她拥入怀中。
“我不会放你走,哪怕你真的身陨,幽冥鬼府我也定要将你夺回来。”这是思瑶第一次见到这般模样的淮奕,他的眼神不再柔和,那里似乎透着令人窒息的执念,思瑶真切地感受到来自淮奕周身的压迫感,那是他要为自己与天命抗争的力量吗?
“奕哥哥……”思瑶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她不想伤害淮奕,不想让这个宛如谪仙的男人跌落云端,染上纤尘。
“你可知当年初入魔域,若不是你,我早已没了活下去的勇气,是你告诉我,没了母亲,我还有你和阿鸷,可如今,你却要抛下我!思瑶,你怎么忍心?”
“天命如此,何必执着?”思瑶有些心疼地望着淮奕,她从未见过淮奕落泪,哪怕是当年他塑筋洗髓变成废人的千年都不曾有过,可如今,他站在自己面前,眼泪不受控制地簌簌而下,那通红的眼睛似乎在诉说无尽的心痛与绝望。
“狗屁天命,万年前阿鸷曾为你逆天改命,如今我也一样可以。”淮奕的眼中是绝不退缩的坚定。
“你要做什么?”思瑶担忧地问道。
“我要去寻五色冰晶,它能为你重塑筋脉,保你安然无虞。瑶瑶,听话,去女床山等我好吗?”
思瑶知道她无法阻止淮奕,她亦不想阻止淮奕,她知道只有放他去寻冰晶才能让他不至在自己离开时留有遗憾,思瑶不知五色冰晶到底为何物,亦或是世间本就没有这种东西,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她知道不出月余自己这条命便留不住了。
思瑶淡然一笑,对淮奕说道:“不去女床山了,送我回冼华殿吧。”
“好!”见思瑶终于不再执拗,淮奕心中也便安然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