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孙长青家里
“妈,姐睡下了?”这时,孙伟敲开门走了进来。
“刚刚进去,洋洋瞌睡了。”赵素英用眼示意。
“好长时间没有和姐姐在一块了,想过来和姐姐聊聊,我从小就爱听姐姐给我上课。”孙伟带着笑说。
“你明天不是要归队吗?”赵素英慈爱地望着儿子问。
“嗯,我回来时就请了三天假,明天就到了。”孙伟说。
“伟啊,我最挂心的还是你。你姐虽说几年没有在家里,妈从心里也念他,却并不担心。就是你,妈总是不能不挂心。当初,你要是能听妈话不去当兵就好了。每天空里来空里去的,要不是赶上现在这和平年代国家形势好不打仗,娘有几颗心也顶不住你拽啊!”
赵素英的声音有点发颤。
孙伟挨着赵素英坐在沙发上拉着她的手笑着说:
“妈,儿子是从心里爱当兵这行,特别是航天军。记得小时候,我们到玩具店里,你给我买什么我都不喜欢,就喜欢电子枪,喜欢遥控飞机。爸爸当时就怪我不听话不按照他给我划定的路线走,当时就气恼地对我说,喜欢这些玩意长大后就送你去当大兵,扛枪上前线,开飞机打仗流血去!”
“那还不是你那和牛一样的犟劲把你爸给急的!”赵素英解释。
“我知道,可我是从心底里爱我的这份职业,到现在也没有对自己当时的这个选择后悔过。人生理想从小就树立了,在将近高考的时候没有征求爸妈的意见偷偷地擅自第一个报名参加了航天军,在我们学校参加了提前批招生的选拔也是命里注定,没料到竟然是一路顺风!从文化考试到复试、面试,过五关斩六将最后终于穿上了军装,别提当时我心里多美了。”
说到这里,孙伟的脸上还仍然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你是觉得美了,可我和你爸的心里却不是滋味。我从心里不愿意让你当兵,你爸爸知道后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我知道他心里不满意,很不满意!每当碰见邻家你的同学就回家来和我唠叨说人家的孩子和父母在一块这好那好的。有时我就顶他几句,说他,你当时怎么不说话!当时怎么不拦住小伟?你爸也是无可奈何呀!唉,别提了,什么也别提了,孩子,你可千万要小心啊。你刚当兵那会儿,每当天上飞过一架飞机,我就不由地往天上瞧,心里总以为是我们家小伟开着呢,你说好笑不?”
赵素英说到这里眼眶里潮潮的,脸上还是不自然地笑了笑。
“妈,你和爸大可不必为我担心,现在国家的形势一片大好,全世界的老大哥,跟谁打仗去啊。我当兵和在家里一样清闲,就是和战友跑跑操打打球的,你们不用为我瞎操心。”孙伟尽量用宽松的口气和语言来安慰母亲。
“可话是这么说,你毕竟经常在天上飞过来飞过去的,千万不能粗心大意呀,记住没有?”赵素英仍然不放心地对这个从小惯大的小儿子叮嘱道。
“知道了妈,你儿子现在是飞行中队长了,平时也就是给学员和战友讲讲课,传授传授飞行技术,一般情况下就不上飞机了。再说,我在飞机上的技术,前四、五年就获得了全国飞行比赛前十名,我率队曾在到欧洲各国参加的花样比赛中,还荣获过一等奖呢,为咱中国航天军争了光,你老人家不是说在电视上还观看了我的表演吗?还得了一个金杯。去年在抗震救灾任务中因为任务完成得出色,上级领导给予你儿子二等功嘉奖,由连级晋升了副营,现在又成了正营,下一步上级正在酝酿培养副团呢,你们应该为你们的儿子骄傲才对。”
孙伟说的兴致勃勃的。
“你呀,呵呵。”赵素英看着他激动的表情抬起手指了指儿子的鼻子笑着说。
“你就别在妈跟前瞎吹了。”孙芬碧从卧室里走出来。
对孙伟说:“你尽量别逞能,少上机,别给爸妈添忧啊。”
“姐,我知道,你们就放心吧。”孙伟自信地说,“再过几天,我可能要到北京去代表中国队参加一个二十个国家的“空中飞鹰”的全样竞技表演,到时你以我亲人的身份观看,免费的,怎么样?”孙伟自豪地说。
“好的,姐一定去。不过说一千道一万,小伟你千万要小心,在空中毕竟不是开汽车,想歇歇了也不能就地停在那儿,遇事要保持冷静那才叫素质!”孙芬碧强调道。
“你看,你看,看我姐这话,多有内涵,还跟小时候给我上课一样,让人那个‘服’啊!”孙伟说到这儿来了个怪异表情,娘儿仨都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孙芬碧轻轻地拍了拍孙伟的肩膀一边笑着说:“好弟弟,千万保重自己啊,到时姐带着洋洋爸妈都一起去北京为你助威。”
“姐,一言为定!”孙伟一本正经地说。
“一言为定!”孙芬碧望着弟弟纯真的笑容,那俩颗笑时不经意间露出来的虎牙,小时候的往事禁不住一幕幕涌现在眼前。
有一次是在孙芬碧上初中三年级的时候,那天是一个滴水成冰的冬天,天上洋洋洒洒地飘着漫天雪花。
晚自习后回家由于路滑没有骑车。
她步行着穿过一个巷子,路边的路灯不知什么原因停了电,但在白雪皑皑的夜晚并不是漆黑。
突然从身后窜出几个高个子年轻人把她团团围住在中间。
她想试图冲出去但无能为力。
那伙人渐渐靠近她并轻薄地用手摸她的脸,摸她的后背。
她惊恐万分,无助地呼喊“救命”,但一切无济于事。
正在此时,一个拼命三郎说时迟那时快,不知用什么东西连击两个人的头部。
那两个人大叫一声都倒在了地下。
她惊魂未定地还没有弄清楚是什么大仙下凡了。
“姐,别怕,我来啦!”接着孙伟又拢起家伙向另外一个大个子劈脸打去。
那大个子低了一下头躲了过去,接着向孙伟扑去。
俩个人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就象滚着一个大黑球。
另外几个人也一起扑了上去。
只听到扑扑哧哧一顿拳打脚踢。
她猛然意识到这个从天而降的人是弟弟小伟!
她拼命地奋不顾身扑向了那些拢起拳头的人。
她四脚爬地地伏到弟弟热乎乎的身上,任凭那伙流氓肆意地拳打脚踢。
不知过了多久,那伙流氓发尽了淫威出尽了恶气,趔趄着骂骂咧咧地一摇一摆扶着他们的哥们才悻悻地离去。
西北风怒吼着从地上撅起片片雪花凉丝丝地扑打在她和弟弟被血泥模糊了的脸颊上。
她往回抽了抽麻疼的胳膊和已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
弟弟呼出的热乎乎的气息温向她的右耳边。
“小伟,小伟,能动吗?”她第一意识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一句。
“姐,你——你挪一挪,你压着我,我都快窒息了。”弟弟无力地喘者粗气用微弱的声音在她耳边说。
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整个身子还盖在弟弟的身上。
她吃力地用双手支撑着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她的头又懵又疼,她的后背、她的胳膊、她的腿,到处都是钻心的疼。
她感到天晕地旋,无力站起。
孙伟摇摇摆摆地从地上翻起来一拐一跙地用那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她颤微微地用一只冰冷的手将弟弟散乱的头发理了理。
姐弟俩四目相对,四行眼泪夺眶而出。
他们紧紧地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任凭冰冷的寒风夹着雪花冲刺着他们的脸。
随后他们相视而笑,笑得那样凄惨,但却笑得特别痛快。
咸涩的热泪顺着脸颊窜进了嘴角。
在白雪的映照下,她在黑乎乎被鲜血抹过的弟弟棱角分明的英俊脸盘中清晰可见地看到了他那两排雪白晶莹的牙齿,特别是那两颗讨人喜欢的尖尖的小虎牙!
她现在望着弟弟阳光般的笑容心里倍感骄傲。
但父亲那个微秘却象一根无形的线时常在牵扯着她的心,看着亲人们平静而舒畅的情形,不由地在心里溢起无名的青涩。
她多么希望时间能停住,时光不再向前转,亲人们永远在一起,直到地老天荒。
可,见父亲急切的口气和行去匆匆的神色,心里隐约有种使人惆怅和忧虑的不好预感。
肯定有事要发生!
难道真的有事要发生?
她的心里半信半疑,却又不知如何和至亲至爱的亲人说起。
也许,也许正如父亲所言不会是真的。
对于父亲他们来说此类事情已屡见不鲜不足为奇,早已司空见惯了吧。
窗外的天空幽深如墨,点点繁星在安详地眨着眼睛。
放眼望去,城市的夜晚依旧是万家灯火、灿若星辰,安澜而宁静……
地球真的会毁灭吗?人类真的会毁灭吗?说什么她也不会相信,可……
“姐 ,你这次回来变了,心里有事吗?”孙伟也觉得孙芬碧强装笑颜的背后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他的话提醒了痴痴地瞧着孙伟的孙芬碧。
她连忙回避了孙伟的目光:“姐还是这样啊,没有什么变化。”说着不自觉地瞟眼扫视了一眼母亲赵素英。
赵素英正注视着她。
母女瞬时间目光相遇,使她感到很不自在。
她自己也形容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就像一个窃取了机密的间谍一样。
她的脸禁不住有点发烧。
面对母亲疑惑而亲切的目光,弟弟诚恳而平和的神清,孙芬碧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当她在踌躇不决之际墙上的小闹钟又一次为她鬼使神差地解了围。
和悦的钟声使她在该不该保守这个天大秘密的困窘中解脱了出来。
“姐,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孙伟伸了一下懒腰说。
“嗯,好的,快九点了,睡吧”。
孙芬碧走到孙伟跟前为孙伟揪了揪衣领:“注意点身体,注意安全!”
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弟弟的眼睛,好象要弟弟为自己做出什么保证来似得。
“嗯,放心吧,姐。”孙伟尽量坦然地笑了笑,接着又把头扭向赵素英:“妈,我回去了。”
赵素英看着他欲言又止,停顿了一下,没有正眼看他低声地:“去吧。”
“小伟”。
正当孙伟开门要走出去的时候孙芬碧突然喊了一声。
孙伟惊异地扭回头来:“姐,还有事吗?”
孙芬碧向前跨了两步:“我——我们,到时我和妈都去参加观看你们的表演啊”。
“好的,一言为定,姐,我走啦。”说着,笑了笑带上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