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上官雄一席话之后，对于这些日子以来的江湖巨变之因，东方震总算明白过来。
一时之间，二人俱陷入沉默之中。
过了好一阵子，处于思忖状态的东方震突然站起身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上官雄盯着他的眼睛，不解地问。
东方震拱手道：“上官盟主，谢谢您的好意，也谢谢您告诉我这麽多。救命之恩，永铭五内！晚辈这就告辞啦。”
上官雄闻言面色一寒，陡然站起身来，指着他的鼻尖怒斥道：“如今的情势，你已清楚不过啦，可为何还要如此固执？！”
东方震无言以对，梗着脖子斜望着树梢。
“说呀！说出你的理由来！”上官雄甚为激愤，唾沫星子直溅到他脸上。
“江湖形势……什么的……” 东方震虽有些结巴了，可神情却甚为坚决，“ 那是谁也改变不了的……我只想去救出师傅他老人家。”
“好！好好好！……真有种！”
上官雄未料到一番苦口婆心的明劝暗导，该讲的、不该讲的均已和盘托出，可他却仍顽冥不化，直气得面色铁青，厉声道: “那你走！快走罢！快快赶去送死罢！……”
东方震歉然拱拱手，转过身去解缰绳。
“东方震！”
上官雄见状怒不可遏，断喝道：“你这一去，必死无疑！你若就这么窝窝囊囊的死了，还不如一条死狗！”
“你说什么？！”
东方震霍然转过头来，面色难看之极。
“听好啦：我说你是窝囊废，还不如一条死狗！”上官雄的语声更大，故意刺激他。
东方震面色铁青，双拳直握得“格格”作响，目中闪过一道杀气。
“来呀！动手呀！来杀了我呀！”上官雄的嘴角泛起一抹轻蔑的冷笑，以挑衅的目光盯着他的眼睛。
东方震慢慢松了拳头，狠狠得咽下一口唾沫，侧过头去。
“呵，看来你也能克制自己，并非不能忍的呀！”上官雄似乎已不想再刺激他，收起刻薄和挑衅，冷哼一声道:
“年轻人，告诉你: 本盟主年轻之时，比你的脾气还倔呢！……作为过来人，奉劝你一句：徒逞匹夫之勇，毫无意义！你会连后悔的机会也没有的！”
东方震终于慢慢平复下来，沉声道：
“上官盟主，晚辈觉得，作为江湖人，并非事事都得理性；有好多事，并不能仅从利弊方面去考虑是否可行，而是不得不去做。你说是麽？”
上官雄正色道：“你这话，二十年前的我，完全赞同；可如今……嘿，真就不敢苟同！二十年前的我，一身傲骨，从不肯听人劝解，有些事情，明知不可行，可偏要去做！可结果呢？……幸喜，只是九死一生，最后倒仍活了下来！……唉，如今回思起来，若然当年便已身死，岂非死得连条狗也不如麽？”
“……你如今的境况，跟当年的我甚为相似。所以，你要忍，等待机会……”
东方震紧咬牙关，垂首望着地面。
一群蚂蚁，正在搬运一条死青虫，拟拖回洞府之中享用。
“……你若现在就去救你师傅，包管人还未到少林，便已成了人家的阶下之囚！……别说是去救人，你根本就连自保之力也没有的！你自己也想像得到，一旦离开这里，天下之大，却根本就没有你的容身之地！……”
“哼，有那么严重麽？大不了，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隐居起来，又能奈我何？”
“可是……即便你这样真能销声匿迹，可如何能救你师傅出来？你杀了少林和锦衣卫之人，一辈子也别想销案！……你只能这样屈辱的枉活一世，真肯甘心麽？”
“我这一生，难道还能有什么希望么？！”东方震闻言，目中精光暴长，狠狠得瞪着上官雄，嘶声道：
“上官雄！还不是拜你所赐！是你毁了我这一生！”
“哼！谁说你就毁啦！”上官雄面现怒色，洪声道：
“我这不正设法想帮你吗？可你，就是不肯听我的！”
东方震狠狠地咬着下唇，冷冷地望着他，不语。
“……这么多年过来，我总算明白了这个道理：人，就得为自己，为亲人，好好得活着！……未来之事，谁又能预料得到呢？活在当下便是啦！只有活下去，才还会有希望！人若一死，一切皆成为了泡影，还谈什么理想抱负呢？”
“这些道理，我都懂！”东方震努力抑制着心头的愤懑，冷冷道：“可是……上官盟主，请别再枉费口舌啦，我是不会加入你们楚湘盟的！”
上官雄微露失望之色，沉吟片刻，道：“你的想法，我能理解。你放心，我绝不会勉强于你的！……不如这样罢，你先跟我回去，等到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再进行下一步的行动，如何？别去白白送死啦！”
东方震本有一丝心动，可担心这是他的缓兵之计，便回绝道：“多谢上官盟主好意！晚辈还是想走！……我自己会小心的！”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上官雄闻言并未发怒，反而走前两步，拉着他的手温言道：
“东方少侠，我之所以一再劝你回去，真的别无他意，只是为了保全你的性命而已。”
东方震见他态度甚为诚恳，心下有些感动，一时倒狠不下心来拒绝。
上官雄见他迟疑，打蛇随棍上，微笑道:
“东方少侠但请放心，在此期间，我绝不让你去跟你们道门为敌，做那攻城拔寨之事。我也知道，你一定不肯去做的。我只希望你住在我府中，保护好夫人及晴儿，如何？”
一提到晴儿，东方震的心情又烦乱起来。紧接着，又想起桑青虹来，突然觉得很是对她不住，所以只想早早离去，方才算是跟晴儿做了个真正的了断，于是摇首道：“不……不行……”
“不行？”上官雄闻言陡然激动起来，厉声道:
“小子，人可要讲良心！……你虽不欠我上官雄什么，可难道你不亏欠我家晴儿麽？晴儿那么喜欢你，你对得起人家吗？你就这样决绝的走了，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东方震僵立当地，怔怔无语。
上官雄愈讲愈是激动: “你之所以急着离去，无非是想洗刷掉杀害空净之罪名，进而营救你师傅麽？可是，你百口莫辩，没有人会信你的！能帮到你的，惟有我上官雄！因为，那空净老和尚，正是我所杀的！然而，只有当我亲口承认了，你才能获得清白！可是，现在时机尚还未到，我是不会承认的！”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东方震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心头突的一跳，颤声道: “上官盟主，你……你是说……”
“就是说：等到得适当的时机之际，我会将此事公告天下，还你清白的！”
“你……此话当真？！”东方震不仅语声发颤，浑身亦颤抖起来。
“哼，我上官雄乃堂堂楚湘盟盟主，还会骗你这等晚辈不成？”
“可是……还得等多久呢？”
“这个么……倒还说不准：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年的罢……总之你请放心，我会尽快的。”
“可是……你若承认了，少林岂肯善罢甘休？”
上官雄闻言哈哈大笑道:
“亏你小子也在江湖混了这么些年，居然连这个道理都不懂麽？江湖，是凭拳头说话的！谁的拳头硬，谁就有道理！……”
“强者，自可横行天下；弱者，只能忍气吞声！只需我楚湘盟的实力比他少林为强，他少林又能奈我何？……同样的，只要你昆仑派的实力强于他少林，他少林又能奈你何呢？敢不乖乖得放了你师傅么？……”
东方震虽然觉他这思想太过强横霸道，可细想起来却也不无道理，便轻摇首，长叹了一口气。
“……对！就这么办！”
上官雄目光闪动，似在思忖什么，忽然眼前一亮，喜不自胜地道: “东方震，我已想出营救你师傅的办法啦！”
“……” 东方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上官雄笑吟吟的道：“天机不可泄露！我敢保证：两个月之内，少林便会放了你师傅的！”
东方震仍未回过神来，呆呆得望着他。
“别发愣啦！快跟我回去罢！”上官雄将缰绳递至他手中，神秘兮兮的笑道：“此事得先回楚湘盟，方能进行下一步。能否顺利救出你师傅来，可都得指望你的表现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