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石门不知为何蓦地又被关上了。
可顾青荷此时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她扶徐忆君坐下,见他脸色潮红,神色哀伤,目光迷离,暗想,“只怕与那阵清香有关。”
她正要起身向马道长问个究竟,徐忆君却一把拉住她的手,痴痴地看着她,不说话,目光中哀伤渴望痛苦交织一起,是她从未见过的。
顾青荷被他瞧得心慌意乱,忙低下头,问道:“忆君哥哥,你怎么了?”
余光之下,她见元修明正在身旁,脸色似有不善,忙将自己的手从徐忆君手中抽出来,可是哪里抽得出来,又见徐忆君满脸痛苦,心有不忍,只好任由他握着。
徐忆君道:“青荷,你是要永远不再理睬我,要离开我了吗?”
顾青荷“啊”地一声,愣住了,她没料到如今这种情况,他竟会说出这些话来,况且元修明还在身边。
她脸一红,讷讷地道:“不,不会,你我永远是朋友。”
徐忆君却痛苦地摇摇头,说道:“你知道我不想和你只做朋友。你知道的,对不对?青荷,你看着我。”说着紧紧地抓住顾青荷的双臂。
顾青荷又何尝不知道,所以每次只要徐忆君有一点示好,她便岔开话题,只盼着时间长了他便能将自己忘记。
这是徐忆君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可看到他伤心的模样,不知为何自己的心也跟着痛起来。
“忆君哥哥,现在,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元修明在一旁喝道:“徐忆君,你快放开她。青荷有自己的选择,你不应强人所难。”
徐忆君却置若罔闻,一双眼睛里满满地只有顾青荷一人,他说道:“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第一眼看到你,你倒在路边,脸色苍白,我抱起你,将你手脚搓暖,我喂你水喝,你睁开眼,你对我笑,我觉得那是我见过最干净最好看的笑容。青荷,你扑倒在我怀里,你流着泪,我便发誓一辈子都要守在你身旁,拼了命也要护你周全。”
他说着说着,眼眶湿润了,“可我没有做到,我弄丢了你,你知道吗?我的心比自己死了还要难受。青荷,你知道我为什么给自己取名叫徐忆君吗?因为我每天都在思念你。”
顾青荷听罢心神大震,惊得目瞪口呆。
只听他继续说道:“我找了你六年。六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你,怕你受欺负,没人保护你。师父说你恐怕已不在人世,我不相信。我到处找你,苍天有眼,真的让我找到了。”
顾青荷早已泪眼朦胧,怔在那儿说不出半句话。
她感觉到徐忆君双手忽然用力,捏得她两臂生疼,不知是心痛还是臂痛,忍不住眼中滚下两行泪来。她忙低下头,不敢再碰触徐忆君的目光。
徐忆君目光更加迷离,又道:“青荷,我千般爱你,万般敬你,你知道吗?你在我这里,刻在里面,你掏出来看看,掏出来看看,那里满满都是你,只有你。你让我如何装得下别人分毫。”
他将顾青荷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顾青荷只觉得他心口滚烫,就如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顿时吓坏了,说道:“忆君哥哥,你,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我害怕……”
可徐忆君却像变了个人一样,紧紧地抓着顾青荷,仿佛生怕又将她弄丢了一般。
顾青荷见他情真意切,目光炙热,却又无助绝望,这些都是她承受不起的,顿时脑中乱纷纷的,感觉自己就要被他的痛苦吞没一般。
她胸口忽地一紧,痛得透不过气来。
徐忆君声音悲切,又道:“可你要听他的话,不再理睬我了。你走了,你连我的心一起掏走了。我,我……”
徐忆君忽然‘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看着顾青荷的目光渐渐委顿,终于倒了下去。
顾青荷见他突然口吐鲜血,脑中轰地一声,一把抱起徐忆君,哭道:“忆君哥哥,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可徐忆君脸色惨白,双目紧闭,恐惧如潮般袭向顾青荷,她不禁浑身颤抖,竟有些抱不住他,大哭道:“忆君哥哥,你怎么啦?我不走,我不走,我永远陪着你。好不好?你快醒来,你不要吓我。对不起,对不起……”
忽然一声怪笑在石室中响起。顾青荷蓦地抬头,便见到马道长正看着他二人,脸上笑容阴毒。
顾青荷立刻想起她闻到的那股清香,放下徐忆君,一个箭步冲上去,抓起他的衣襟,喝道:“是不是你搞的鬼?快说。”
马道长嘿嘿一笑,道:“姑娘此话怎讲?”
“你在我身上用了一种香,这种香味我在他身上也闻到了。一定是你。”
马道长惊道:“那你,你为何没事?”
“解药拿来!”
马道长又是嘿嘿一笑,“是我又怎样?只是,啊……”他话未说完,便见眼前寒光一闪,马道长一声痛苦的大叫,低头一看,一把短剑已刺穿自己左腿,他又惊又怒地瞪着顾青荷。
可是当他接触到顾青荷的目光时,竟打了一个寒颤,那是他见过的最冷的一双眼睛,隐隐泛着红光。
马道长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恶狠狠地眼神立刻缩了回去。
“说!”顾青荷喝道。
原来马道长一直偷偷地跟在顾青荷和元修明身后,见徐忆君忽然来了,便躲在一旁伺机偷袭,竟一击而成,心中暗自高兴,可没想到自己也被顾青荷的长鞭击中,而徐忆君在受伤之余仍是如此神勇,剑法较以往甚至更为凌厉,他哪里是徐忆君的对手。
正在想退路时,他一抬头见徐忆君脸上神情痛苦,忽然想起这徐忆君与顾青荷力战他们四人时意气风发的样子,与现在判若两人。
那日他四人被元修明用计捉住后,被囚多时,他早已看出徐忆君钟情于顾青荷。今日他暗中跟着顾青荷和元修明,知这二人才是情投意合,又见徐忆君如此模样,他便一切都了然于胸。
这马道长年轻之时也是一个痴情人,正是因为痴情才出家做了道士。
当年他爱上了一个貌美的女子,可是这个女子却对他无意,只钟情于她青梅竹马的意中人。
为了表达爱意,他甚至以那女子为名制了一款香粉送给他,可无论他如何做,那女子始终不对他动心。
他伤心无奈之中四处游荡,来到了如来峰,在紫霞观出家当了道士。
也许是命运弄人,那女子一家人有一天为了躲避山匪,竟也来到了紫霞观。
他见那女子与她心仪的男子恩爱有加,不看自己一眼,再看看自己,却是冷冷清清一个道士,不觉又醋意大起,恨意涌上心头,便又制做了那款曾送给那女子的香粉,只是这次却加了一些东西,又赠予那女子。
那女子感激他曾经的青睐,哪里想到别的,便收下了,带在身旁。
马道长暗中下手毒杀了那男子。这女子忽然变得痴呆,日日唤着那男子的名字,每日伤心欲绝,过不了几日也离世了。
众人都只以为他二人伉俪情深,伤心过度,谁又想到那女子身上带的香竟有古怪,能摄人心魂,迷人心智。
这女子名叫浮香,他便叫这夺魂香为暗影浮香。
自此事后马道长性情大变,见不得有人恩爱,更见不得有人为爱痛苦,甚至认为自己是在帮他们。
他见徐忆君这般模样,与他激斗时,向他洒了这“暗影浮香”。
徐忆君忽然闻到一股清香,立刻知道不好,可是已经晚了。
暗影浮香是马道长潜心研制数载所成,凡是吸入此迷香,便会想起心中极伤心之事,越是陷得深,便越是无法自拔,最后哀痛伤心而亡。
马道长道:“他是中了我的暗影浮香。这暗影浮香对别人没有用,可一旦痴情于人,又念而不得,或者心中有极伤心之事,便会伤心过度,最后会因哀痛过度,心竭而亡。只是想不到徐忆君堂堂男儿,竟痴心如此,我看他只怕活不过几日了。嘿嘿,哈哈……”说罢仰天长笑。
顾青荷听他如此说,心神大震,又惊又怒,“解药!”
马道长却道:“我没有解药。你们一个都休想,啊……”
他话未说完,腿上被刺了一剑,一剑贯穿,与原来那伤的位置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马道长捂着自己的伤口,嗷嗷大叫,脸上豆大的汗珠直落下来,指着顾青荷,“你,你……”
顾青荷冷冷道:“解药。”
马道长却咬着牙,狠狠道:“今日,你们谁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你不说,我就杀了你。”
马道长听她声音冰冷,又见她一双盯着自己的眼睛毫无温度,像是看着猎物一般,从头到脚升起一阵凉意,颤声道:“你杀了我,他也必死无疑了。”
顾青荷转头望了一眼徐忆君,眼中的寒冰一点一点融化。
当她转过头来时,目光又冰冷如初,说道:“人都有一死。他死了,我让你和紫霞观所有人为他陪葬。我还要找到你的家人,只要与你有任何关系的人,一个不留。我只再问你一次,解药给还是不给?”说罢举起短剑。
就在这时,一声微弱地声音响起:“青荷……”
顾青荷大喜,转头望去,见徐忆君躺在地上,半睁着眼睛,望着她,脸上带着往日那温暖开朗的笑容。
她立刻奔过去,轻轻抱起他,说道:“你怎么样啦?”
“我没事,你不要……”徐忆君在半梦半醒之际听到顾青荷要杀人,努力睁开眼睛,说道:“莫为了我……不要滥杀无辜。”
顾青荷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哗啦流了下来,说道:“好。”
她轻轻放下徐忆君,走到马道长跟前,说道:“忆君哥哥让我不要乱杀人。好,我知道你不怕死,不过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她手臂一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一道血光在她眼前飞溅,在石墙上留下了道鲜红的弧线,这弧线像长满了刺一般,犹自眩目。
马道长捂着一条断臂,惊骇地看着顾青荷。
她说道:“我会将你的手脚都砍下来,然后扔到闹市中,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可以试试。”
马道长浑身颤抖起来,终于挤出几个字,“你,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顾青荷冷冷道:“你还有三次机会。”她缓缓举起手中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