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澹台傲琼思忖着天后的嘱咐,本想着即刻回禀王兄,无奈还未想好如何向王兄解释她如何知晓夙风与少熙勾结之事。
获取情报的方法不太厚道,还免不了被王兄训一顿。
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先同崇隐殿的哥哥先商讨,再做定夺。
到崇隐殿的时候,一个男人拦住了她,一边行礼一边恭敬道:“傲琼长王姬,您先回去吧。圣主在照顾圣主夫人,怕是不方便见您。”
澹台傲琼转而盯上面前的男人。
三哥告诉她,这个男人在父王创办崇隐殿时便一心在旁辅佐,即便在父王走后依然在此坚守,也算担得起忠义。
她掩去尴尬,神色如常,道:“我不找他,我找你。”
男人不解道:“找属下?”
澹台傲琼道:“你们圣主心狠多疑,你能得到他的重用,我好奇的你的过人之处。”
男人轻笑,道:“属下曾有幸与圣主和长王姬有过几面之缘。”
听此言,这个男人应该是知道她与诡曲庇心有亲缘关系,但澹台傲琼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问道:“你是谁?”
男人道:“属下名为浮勋。”
澹台傲琼先是怔住,眼眶渐渐湿热,迷糊了视线,她尽力克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道:“浮勋叔叔!你是浮勋叔叔!”
但看到四肢健在,她不免怀疑,道:“可是,我听说你断了一臂一胻,如今怎么……”
浮勋动了动自己的胳膊给她看,又跺了跺脚,道:“你看,早就接好了,是被那个叫步离的小侍卫接好的。”
澹台傲琼怔住,眸中涌出点点水雾,宽慰道:“太好了,我以为你不愿回魔族……”
浮勋在崇隐殿韬光养晦多年,他的悲伤与澹台氏大业相比,宛如沧海里的蜉蝣,他一直告诉自己要释怀,道:“忠义先,情爱后,沐霖做的一切都是源于她的忠心,属下不能阻拦她。”
澹台傲琼双臂交叠正欲行礼,见浮勋阻拦,郑重道:“你受得起我这一拜,沐霖婶婶与浮勋叔叔的恩德,我们一辈子都不能忘。”
浮勋只好允她行了一礼,在她欲行第二礼之时要行,连忙扶住她,道:“若是先王见你跪我,定要打我一顿。长王姬快起来吧。”
澹台傲琼这才站直身子,“王兄教我礼贤下士,定然也受父王的熏陶。我因感恩拜你,他只会欣慰,不会怪罪。”
当年澹台亓颙扬言要将澹台傲琼宠成骄纵任性的小王姬,若他看到女儿这般温和谨慎,恐怕要心疼了。
浮勋回忆往昔,竟有些感慨,道:“真可惜……”
“什么?”澹台傲琼没听清他的话。
浮勋的表情恢复常色,道:“属下方才说,长王姬同先王很像。”
女肖父,子肖母,澹台傲琼对此说法并不奇怪,道:“他们都这么说。”
“那他们可有提过长王姬的眼睛像谁?”
“谁?”
“澹台氏祖先。”
幽罅祖爷爷?!
澹台傲琼抬起指尖抚过眼角,不免自嘲,“我有太多事没完成,如何能与祖爷爷相提并论?他们不提,是不想我自惭形秽。”
浮勋笑道:“长王姬想完成什么?”
澹台傲琼盘点着,纷纷道来,“为父母报仇,毁掉螭蛉珠,为祖爷爷正名……”
“那长王姬自己的事呢?”
“我的事?叔叔是说,我的婚嫁之事?在我刚刚所说的事完成之前,我不会成婚。前些日子我还被逼婚,叔叔就别提这些糟心事了。”
听到澹台傲琼受委屈,浮勋的暴脾气上来了,道:“谁敢逼你?!是你那兄长逼你?泽蘩王后养育他成人,他就是这样对待王后女儿的!”
澹台傲琼见他动怒,连忙解释道:“不是的!北宫将军为澹台氏,为魔族子民牺牲性命。我嫁入北宫氏,也算报答忠义。”
“报答忠义的方式有很多!没必要牺牲你的终身幸福!长王姬要顾手足亲情,属下豁去老脸替你说。”
澹台傲琼连忙拦住他,劝道:“叔叔,不能怪王兄。与报答忠义相比,我的终身幸福不重要。王兄绝不允许无功无用之人留在澹台氏。”
“胡说!这都是谁教你的歪理!”浮勋突兀想到什么,语气渐渐冷静下来,分析道:“长王姬的最后一句话似有深意,莫非王上对北宫……”
澹台傲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打断他道:“有些事心里敞亮,不可言露。浮勋叔叔只需知晓,王兄是好王上,也是好兄长,他走的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的。”
浮勋也应着扬起唇角,道:“是属下鼠目寸光了,长王姬不仅料到他所为的缘由,还在料到后这般从容,真真是继承了泽蘩王后的柔善与亓颙王上的心机。”
管他美言损语,只要说她像父王与母后,澹台傲琼就当是被夸,瞟了一眼崇隐殿,道:“殿里那位脾气不好,若他有不当之处,叔叔该训就训。”
“确实该训。”浮勋想起这几百年劝澹台傲劂回崇隐殿继承圣主之位,每次都以被拒收场,就想揍他一顿。
“不过……”浮勋的表情缓和,想到伤感处,道:“只要属下想到,无人撑腰的三公子在乾坤洞被少熙派出的侍卫刺的一身刀伤,属下又要顾魔族大局从而不能将他救出,便不忍心训了。”
澹台傲琼的表情复杂,以“有时间多回魔族看看”为结束话题,向浮勋告别。
回到缈星宫,澹台傲琼以为意佪已经离开,便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刚拐进屏风想在床上躺一会儿,就被床上的意佪吓了一跳。
“回来了?”
澹台傲琼后退一步,见意佪单臂撑头卧在她的床榻上,那困倦的双眼已经睁开,目不转睛地盯着错愕的她。
她点头应着,问道:“意佪王上,你难得来,没出去同我的哥哥们把酒言欢?”
意佪坚持问道:“我一直在等你,你去哪儿了?”
“能去哪儿?就……出去逛逛。”澹台傲琼瞟他一眼,见他目光怀疑,连忙逃跑。
“别跑!”意佪追过去。
澹台傲琼笑着躲到屏风后,“你别过来,我怕痒!”说完又跑开,却撞了结实的满怀。
“抓到了!”意佪将她困在臂弯里,得逞地笑了笑。
“败给你了。”澹台傲琼的脸上布满红晕,羞涩地垂眸不敢看他,等着他放手,可意佪似乎没有放手的意思,使得彼此的距离逐渐拉近。
她感受到他的呼吸愈发强烈,只微微偏头,嘴唇便被严实地堵住。情意浓烈,纠缠愈发紧密。
忽闻猛烈的敲门声,澹台傲琼心底一惊,意佪气得想一掌灵力将敲门的人轰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澹台傲琼突兀想起什么,连忙将梳好的发髻除去簪钗尽数散开,又将自己的衣襟弄乱。
“你……”
“来不及解释了,一会儿你看我眼色行事。”
几百年来,敢猛烈敲她缈星宫门的,只有北宫易。澹台傲琼多次想指责,但碍于去世的北宫将军的面子,只能忍着。
大门打开之时,门外男子得意地拉着一个婢女,直接道:“澹台傲琼,我来明确告诉你,我已有心爱之人,是不可能娶你的!”
来人正是北宫易。
虽然澹台傲琼自小觉得他嘴贱想抽他,但这话却极顺她的心,兴奋道:“谢谢。”
北宫易对她的反应不满,这和他路上想的完全不一样。高傲跋扈的澹台傲琼竟不和他吵闹,不将此事闹大,竟说谢谢!
澹台傲琼朝他摆摆手,转身进屋,开始赶人,“说完了就走吧,顺便帮我关上门,别坏我的好事。”
“什么好事?”北宫易因好奇便跟了上去。
跟着跑进屋里,却见澹台傲琼扑进黑衣男子的怀里,北宫易看在眼里,心底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
“你……你们!”
澹台傲琼闻声嫌恶地瞟了北宫易一眼,问道:“不是让你走吗?”
北宫易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几近结巴,“你你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澹台傲琼挽上意佪的胳膊,靠其肩膀,一副无辜的模样,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说能做什么?自然是男欢女爱,床笫之欢。”
“就算我不喜欢你,可你终究是我的未婚妻!你做出此等恶浊行径,你……”北宫易说着想冲过去将两人拉开,却被澹台傲琼一道魔力弹开。
澹台傲琼打断他,挑衅道:“本王姬就是这般放荡不羁,今日是这位,明日就是那位了。你若能劝动王兄,说服你的母亲,我们便各自安好;你若不能,成婚后,我允许你私会你的心上人,你也不要管我风流快活。”
北宫易闻言气炸了,怒道:“你还是跟儿时一样任意妄为!对你而言,成婚就是儿戏吗?”
澹台傲琼表示头疼,这孩子怎么就不会见好就收呢!还不赶紧偷着乐,再跟王兄说退婚。
只好放狠招了!
澹台傲琼暗中拍了拍意佪,待意佪看向她,她趁机吻住他的嘴唇,拇指细细抚摸他的唇角,撒娇道:“你看,他好凶啊!我都这般大度了,他还不满意。”
意佪顿生满足感,搂紧她的腰,温柔道:“傲琼举世无双……”
他的目光瞟向火冒三丈的北宫易,挑衅道:“岂是他这种倚仗父亲战功,毫无本事的男人配得上的。”
“你!”
澹台傲琼无视北宫易的怒火,轻轻捶了一下意佪的胸口,娇滴滴地倚在意佪的臂弯里,道:“讨厌,你也不委婉一点。虽说他们母子靠父亲在我们澹台氏讨了不少东西,但你也太直接了。”
北宫易已经怒火中烧,突兀指向澹台傲琼,吼道:“澹台傲琼,你以为我想!你以为我稀罕你们澹台氏!”
他身旁的婢女吓得连忙制止,“少爷,慎言啊!”
气头上的北宫易绝不可能道歉,一甩袖离开了。婢女走到澹台傲琼面前,行了一礼,恳求道:“长王姬,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少爷一般见识。”
澹台傲琼笑出来,安抚道:“你放心吧,我是故意激怒他。他越怒火中烧,越早一点成全你们。”
婢女双眼一亮,感激地看着澹台傲琼,兴奋道:“黍惋谢长王姬成全!”
说完,再次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意佪疑惑道:“你不待见北宫易,待他的婢女却不错。”
“她是个可怜人,澹台氏与北宫氏的恩怨不该牵连她。”澹台傲琼盯着黍惋瘦弱的背影,轻轻叹气。
毕竟是黍惋教会了澹台傲琼要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
儿时的澹台傲琼见黍惋多次为北宫易委曲求全,便劝她莫倚仗男人,自己去闯出一片天。
但黍惋说:“长王姬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您是澹台氏长王姬,可以一生富贵逍遥。可婢子只是婢子,不是公子王姬,婢子无才无能,离开少爷的婢子,就像烂在泥里的枯萎花叶!所以,不管婢子受到北宫夫人多少刁难,都要牢牢地抓住少爷这个靠山!”
澹台傲琼走到镜台旁坐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肌肤蜡黄,双眼微红,眼底淡淡乌青。
她这几日都是以这副鬼模样跟意佪面对面说话的吗?
她忙捂住自己的脸,道:“好了,你回妖族吧!接下来的事,我自己会完成。”
“想赶我走?”意佪从背后按住她的双肩。
“当然不是,你留下陪我,我自然高兴,可是……”澹台傲琼没想到意佪会这般想,终是说出自己的担忧,“妖族的意佪王上一直被我占着,还一直受着我月事期的无理取闹,这样对你不公平。”
意佪拿了木梳在她青丝间轻轻顺下,轻吻她耳鬓,道:“你没有无理取闹,你只是做了所有姑娘都会做的正常举动。你跟我闹,意味着你在乎我,我高兴都不及。还有,妖族无事,若有事,腾宇会传信。”
闻言,澹台傲琼暗暗扬起唇角,调皮地夺过他手里的木梳放到镜台,一转身双手交叠在他修长温热的脖颈后,道:“王兄为北宫氏办了接风晚宴,我还要出去一趟。”
意佪学起了人间沉迷美妃的君王作态,不满道:“你又要走,孤王真成孤家寡人了。”
澹台傲琼想起晚宴就烦,逃避似的蜷缩在他怀里,道:“我才不想跟他们浪费时间,只敬几杯酒,便回来陪你用晚膳。我亲自下厨,就是这口味,可能不如你意。”
意佪只吃过她做的小点心,还未尝过她的厨艺,不免期待,道:“你做的我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