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的山谷风雪交加,难民部队只能在山脚下安营扎寨,等待暴风雪结束后才能继续前进,正好可以稍作歇息恢复体力。所幸在之前的逃难中,大部分人都随身携带有帐篷,其中的老弱病残者就和“火车团”的成员被一起安排在魔法车内休息。
客厅的桌椅被搬走了,地板上铺了两层棉被,二十多名难民们被安置在那里。其实只要再努力挤一挤,车上再安排个十来人应该不成问题,但要把一百多号人的整支队伍全部装下,那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如果每个人都能上车休息,那么对于那些上不去的人来说就显得不公平了。连日来的奔波,这种风餐露宿的生活似乎已经变得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忍受,既然不符合条件,所有人都表示自己很乐意留在帐篷里过夜。
虽然这种天气很少会有大型野兽出没,但为了所有人员的安全着想,作为队里唯一的魔法师,月天还是决定独自一人为队伍站哨。
就在大家都已熟睡的时候,魔法车的车顶上缓缓打开了一扇可开合的天窗,窗上逐渐降下一道旋梯,他披上一件守夜人专用的足足可以塞进两人的皮革大斗篷,沿着旋梯走上了魔法车的车顶,在那里可以眺望到更远的地方,便于洞察周围细微的状况。
虎子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也许他一直都没有睡。他注意到月天从扶梯走上了车顶,于是到桌上倒上两杯热水,穿着一件破旧的麻衣也跟着走了上去。
车顶上面竟立着一顶巨大的伞,足足有三四米宽,高度将近两米。车顶中央有一排防滑的小凸起,一直通到巨伞底下,月天用斗篷里将自己裹得严丝合缝,独自坐在一块一米长半米宽的方形坐垫上,静静地眺望着远方。
一走到车顶寒风立即呼啸而来,虎子缩紧脖子,冷得瑟瑟发抖,他看着这顶大伞在风中摇摇晃晃,心想待会儿这伞该不会连着车子一并带走,然后来个天堂之旅吧?
虎子向月天喊了一声:“嘿,兄弟,啥子毛病,大冬天三更半夜的不在屋里睡觉,跑来车顶上看风景?”
“你来做什么?”月天瞟了一眼虎子,满不在乎地说,“又没让你陪我看。”
“嘿嘿,我乐意。”虎子嬉皮笑脸地给月天递上一杯热茶,见对方不接,又说道,“放心,这回是一口没喝过的!”
月天接过热水,勉强呷了一口。一旁的虎子则啧着舌头,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句“这人是不是有洁癖”。
注意到虎子身上才穿着两件破旧的粗麻衣,月天让他赶紧回去,免得感冒了传染给别人,拖累整个部队的进程。
“我可没那么娇贵,”虎子不以为意,“打从出生以来天天这样,不都一路过来好好的吗?”话锋一转,却抱怨起另一件事来,“之前说好了饭后教我魔法和武功,君子一言、八匹马都追不上的,你咋说话不算数呢?”
“是你自己误会了,我可没说要教你的,”月天说道,“而且我只是个孩子,又不是什么君子,干嘛要八匹马都追不上?不要随便给别人的言行赋予意义。”
“你这分明是耍赖!”
“随便你,爱咋想咋想,反正你别想从我这儿得到任何东西。”
“那你有啥子好东西?”虎子瞪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月天。
月天以为虎子要分他斗篷,赶紧把身子裹得更紧了:“想分享我的斗篷?不可能,趁早死了这条心吧你!”
“谁说要分你斗篷了?你这人说话咋总带刺儿呢,我以前没得罪过你吧?”见对方扭头不搭理他,虎子转而死皮赖脸地央求道,“好兄弟,您孩子不计君子之过、千万别生气,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就教教我吧,只要你肯教我,让我干啥都行,你不想做大哥?那我拜您为师吧!”
说着虎子就要双膝下跪,月天赶紧伸手阻拦了他:“常人道,非修为高深、功德无量之士不宜受人跪拜,否则要折寿的!”
虎子仰起脑袋问:“那你说你怎样才肯教我嘛?”
月天表情复杂地看着虎子,既不解又无奈,反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学习魔法和武艺呢?”
虎子脱口而出:“这还用问吗,行侠仗义,保护百姓啊!”
“保护百姓?算了吧,现在整个世界都在打仗,你能保全自己和家人就不错了。”月天不再理睬,把目光转到一边,继续欣赏着远方的雪景。
虎子蹲着屁股走到月天面前,十分认真地注视着对方:“喂,你怎么能这么无视别人的理想?!正因为是乱世才更需要匡扶正义啊!”
“嗯,我知道了。”月天轻描淡写地点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因为他根本不相信这些话,他看了看虎子,问,“哎,你怎么总是一个人,你的家人呢?”
“不知道。”虎子摇了摇头,怏怏不乐地坐到一旁。
月天疑惑地看向虎子:“你不知道你的家人在哪里,是和他们走散了吗?”
虎子沉默不语,眼神中的亮光慢慢变得黯淡下来,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对月天说:“哎,跟你讲个故事吧!说有一个男孩,他曾经是沙城第一镖局‘虎门堂’堂主的儿子,后来仇家寻上门来,经过一番血战,除了那个男孩,整个镖局无人幸存。后来,那个男孩被一个流浪大伯收留。春去秋来,斗转星移,男孩从婴儿长成了一个英俊潇洒的少年郎,而那大伯却变成了年迈的佝偻老头儿。但是呢,老头儿不服老,于是带着那个英俊的少年郎锄强扶弱、行侠仗义,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所以,你就是那少年郎?”
“嗯!”虎子张开双臂,自我审视一番,“我这么英俊潇洒,看不出来吗?”
“是吗,我怎么感觉你和那少年郎除了都是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之外,别的没什么共同之处啊?这故事是你爷爷用来唬你的吧?”
“这就是我爷爷跟我讲的身世啊!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我每次问他,他都含糊其辞,弄得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连他们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都不清楚。”虎子只是仰着脑袋,朝天上轻轻出了口气,似乎这些对他来说都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月天问:“那你对小时候就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虎子又摇摇脑袋:“故事里不都说了嘛,那时候男孩还只是个婴儿。”
“哦。”月天可能没太认真听,把这细节给忘了,又随口问了句,“那你爷爷呢?”
“爷爷他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月天才明白过来,两人相依为命,“走了”自然是那个意思。他愣了一下,发现虎子是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的。虎子双眼没有焦距地正视远方,似乎是在回忆那一幕幕伤心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