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之后,城门流浪者终于在暴力打压之下一个个头破血流、接二连三倒地不起。孩子们在混乱的人群中茫然地看着四周,“哇哇”地嚎啕大哭起来。
只有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和其他孩子截然不同,面对远远强大于自己的敌人,脸上却丝毫不露恐惧之色,颇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英勇。
男孩手中拿着一根木棒,鹰一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方,不让对方靠近,同时保护着身后的其他孩子。“你们这些坏蛋,走开!有我在,你们休想动他们一根汗毛!”说着挥动起手中的棍棒,露出一副龇牙咧嘴的凶狠模样。
侍卫撇嘴一笑:“小子,还挺有种啊,报上名来!”
“虎子!怕你不成?”在刚才的暴动中被士兵砸到而流出的鼻血,被他用满是灰尘的袖子毫不在意地擦掉。
“嘿嘿,还真是一只凶巴巴的小老虎呢!”侍卫满脸阴笑地向前走去,像逗着一条凶巴巴的小狗,“如果我非过去不可,你是不是要用棍子打我?”说着,他朝虎子做了一个“来”的手势。
虎子举起手中的武器呐喊着迎头冲了上去,双手对着侍卫一顿猛揍,但轻而易举被侍卫的剑鞘给挡了下来。侍卫笑笑,没想到这小子还有两下子功夫,但对他而言也不过是只发怒的小宠物,他拔刀挥舞几下,毫不费力地砍断了木棒,另一只手一把抓住虎子的衣领,把他高高地拎了起来,然后“砰”地一声砸到地上。
不服输的他很快又爬了起来,继续向前冲去,却被侍卫一脚踹飞回去,摔得鼻青脸肿。他使尽全力才勉强站起身子,但双腿有些抖,吃力地迈出几步,身子再次遭到重重一拳,这一次,虎子终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两眼仍死死地嗔视对方。
艳阳当空的京城有寒风掠过,群人像一片被风吹倒的枯木林。天空忽然飘起了白雪,纷纷扬扬地洒落到到哀鸿遍野的“战场”。刚刚接触地面的雪花立即化作雨水,在地面上打出一个个湿润的圆点,然后浸透灰尘把青砖染成了深色,像一滴滴斑驳的血渍。
对于这群饥肠辘辘、挣扎在生死边缘的难民而言,他们要的只是一口活命的粮,一张遮风挡雨的床,他们只想在这个动乱的世界存活下来,别无所求。然而,即便是这小小的要求如今已堪比登天。
国家、荣誉、道德、尊严、廉耻之心……这些圣洁而不可侵犯的词汇,早已被风雨无情地打湿,“圣洁”的背后只有斑斑劣迹。
一个连人民群众的生存都保障不了的政权,还谈何国家尊严,谈何道德廉耻?强行挽留只会适得其反,难道堂堂天朝国王竟连如此简单的道理都弄不明白?
事实上,最高掌权者有着自己的考量:“不站在权力顶峰就永远不会知道一个统揽全局之人所做的每一次选择到底有多困难,非但要统筹全局,还得兼顾局部。现在是战争时期,国民想要的他自然想尽办法满足,但眼下迫切需要解决的是敌人进犯和领土完整的问题,其他的只能暂且放一放,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最重要的是,不管敌人散布的流言是否属实,做为天朝国统治者不可能容许自国的难民重返沦陷之地,否则他人侵占的领土岂非成为天朝子民趋之若鹜之地,堂堂大天朝岂非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即使满月国把沦陷的城池恢复原有繁荣,能一视同仁把天朝人视为自国子民让其安居乐业,只会让天朝人更加死心塌地、认可满月国拥有的领土主权,而沦陷之地便可名正言顺地成为满月国的国土。
“数月来的战争已经让天朝国失去太多的领土、财富、主权,更何况满月国的目的远不止如此,其企图早已昭然若揭:拿下整个天朝。
“身为一国之君,他只能竭尽所能地保全领土完整和天朝的尊严,避免国家的覆灭,沦为他国笑柄。奈何那些油盐不进的难民,非但不能理解一国之君的良苦用心,还企图谋反,属实千刀万剐、死有余辜!
“而满月国此招是攻城攻心之计确实高明,要想彻底粉碎他们的诡计、留住天朝民心,天朝国王就要承受住民众的误解和巨大的压力,阻止天朝人投奔和归化敌营。终有一日,天朝国会东山再起、收复失地,届时,他自能想天朝子民自证清白,到时他依旧为万众瞩目、万人景仰的天朝国国王。”
刽子手的屠刀被举起时,人群的声浪已经平息下来。刚刚被斩杀的犯人的尸首已经被拖走,男孩孤终于耗尽所有的力气,零零地跪在由血液铺成的“红毯”上,面无表情地接受着万众瞩目。
一阵寒风吹过,与刀身摩擦产生一阵低沉的嗡鸣,如哭泣的冤魂野鬼,刀刃反射着明亮的天空背景,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闪烁。
闪烁的刀光消失了,刀,由晴转阴,层层乌云瞬间覆盖了京城的天空。
这时,屠刀随着观众心中的那块石头一同落下,罪恶的灵魂终将得到净化,所有人相信,他们的生活会在阳光普照之下走向更美好的未来。
然而事情并没有和人们所愿的那样顺利,刽子手的屠刀第一次没能砍下犯人的脑袋,刀刃似乎卡在了他的脖颈上,但没有人能确认是否已经伤到犯人,至少到目前为止仍未见血。
如此诡异的事情,观众确实从未遇到过。人们很快发现,尽管刽子双手发颤、仍在不断发力,但刀与男孩的脖子之间仿佛有一种极强的排斥力,始终未伤到对方分毫!
一条细小的裂痕慢慢爬满刀身,突然“砰”地一声,屠刀破碎、飞射的刀片刺穿了刽子手的身体,硕壮的身躯被打成筛子似的砰然倒地暴毙!
人群还没来得及惊讶,不远处的天空的云层开始像浪潮一般涌动起来,形成一块巨大无比的帷幕从天斜降下来,仿佛一条由朦胧细雾汇聚而成的接天连地的“虹桥”,“虹桥”转眼间跨越密集的人群,“桥头”落在断头台上。
“想当初,我放弃天朝人身份时还心存留恋,现如今看来,真为当时的行为感到羞愧难当。”雾霭模糊之中,一个人影出现在人们的视野。
一名衣着华丽的中年女性不知不觉就出现在断头台上,她的气质端庄典雅、满头银发盘在头顶上,酒红色的衣裙在风中飘舞起来,看上去如此和善而充满着仙气。
可能因为隔着一段高台的缘故,她和人群之间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距离感,使之隐隐散发出一种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气韵,如果不是她自表身份,人们会毫不怀疑她就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天神。
这时,有人惊讶地喊了一句:“是,月,月王妃吗?”
慈祥却不失高贵的脸在雾霭中逐渐清晰起来,她面带微笑,透着一种特有的善意,曾经见过王妃的人都对她这种善意的微笑记忆犹新。虽然她刚进宫时,受到百姓众多非议,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慢慢认识到这个端庄、高贵、美丽而发力强大的月族公主是何等宽以待人、善解人意和重情重义。在他们的眼中,她便是一切善良和美好堆砌起来的女神,是正义的化身。
但也正因如此,人们才更加感到疑惑,那个对先帝过于伉俪情深而选择出宫修行安度余生的前王妃,此时为何会突然现身于此,又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