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内通天口射入的银色光芒比以往更加暗淡些,像一层洒落在蓝黑色岩石板上的即将消融的轻纱。洞窟的正中央整齐地摆放着两排火炬,只有石椅两旁的大火盆仍燃烧着橘红色的火焰,发出微弱的“噼啪”声,成为这噤若寒蝉的冷夜中唯一的声响。
整个洞庭很昏暗,周围漆黑的岩壁在火光中时隐时现,像某种庞然大物的躯壳。两个同样暗黑的身影仿佛石雕般直直地站立在石厅的角落一动不动。
“天朝国节节败退,仅仅数日时间,月陵城、白云城、风城纷纷落入满月国之手。满月大军自西向东如破竹之势,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直逼西京!”其中的一个身影首先禀报了最近的战争局势。
亚人族调虎离山之计彻底宣告失败,他们原企图利用满月国声东击西、牵制天朝兵力,再携领帛城大军偷袭内空的京城,一旦满月与天朝争,亚人族则可坐收渔翁之利。
此计划看似天衣无缝、一石二鸟,却不曾想长风谷一战意外失利,原本攻下的月陵城和白云城也被天朝军逐一收复。
“长风谷之战”失败原因的分析报告还未出来,亚人族就收到天朝大军与满月国交战中节节败退,月陵城、白云城纷纷落入满月国敌手的噩耗。自己前脚刚被天朝军赶跑,后脚就被满月国占领不说,就连隔着天然屏障的风城都被轻易攻破,总觉得是为他人做了嫁衣,与亚人族自己的战败一对比,高下立判。
“满月国攻下三座城池分别花了多长时间?”黑暗中响起一阵低沉的质问声,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悦。
“风城花了三天三夜。”国师回答道。
“没想到他们的速度这么快。”
“但……”国师突然面露难色,“月陵城和白云城总共花了不到半日。”
“什么,”两排整齐的火炬依次燃起熊熊火苗,像一只只惊恐不安的眼睛,燎烬天站在石椅前,他双手握在身后,背对着石阶下的身影,“仅花半日时间就攻破两座城池?”
“是。”国师肯定地说。
“国师可认为这样的速度正常,”燎烬天立即反问,他缓缓转过身,把手放到一个石柱顶部的石球上,“是否该对此做出相应的解释?”
国师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能沉默着保持鞠躬请罪的姿势。虽然他并未直接参与军事,但满月国的情报确是由他所提供的。但主人的意也很明确:你所提供的错误情报给亚人族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和潜在的威胁。
“如此看来就只有一种可能,”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另一个黑影没等国师开口突然说道,“驻守月陵城和白云城的并非天朝军。”
“此次情报的泄露,帛军在长风股遭受天朝军的袭击,全军覆没。千辛万苦攻下的月陵城和白云城却被他们逐一收复,不是他们还有谁……”燎烬天愤怒地直视前方,用力把手掌一握,手中的石球“砰”地一声被捏成碎块,突然,他恍然大悟,“难道……”
“没错,属下认为,在长风谷袭击我们的并非天朝军,而是满月军。所以,窃取我们军事情报的理所当然也是他们。”黑影继续分析道,“之前我们一直以为是由于帛城过早宣称独立而被天朝中央监视才招致情报的泄露,如今看来前者的可能性明显要大得多。”
一直鞠躬不敢出声的国师,突然怒声质问道:“影风,此话何意,难道你怀疑亚人族出现了叛徒?”
“如今不得不令人作此揣测。”影风转身向燎烬天拱手道。
“对种族保持绝对忠诚是亚人族的天性和责任,更是亚人族的尊严,”国师两眼直勾勾地嗔视影风,“我堂堂亚人族怎容你一个影族人妄加揣测?!”
“国师难道只会拿陈年往事来搪塞和转移注意力么?”影风瞥了一眼身旁的国师,面色平静地说,“现在你我皆是受恩于主人,只为自己的种族效劳。同为亚人,我自然不希望族内会有此类情况发生,但也要尊重客观事实,根据现在的战况只能做此推测。否则,国师如何解释敌人如此迅猛甚至已经超出人类范畴的进攻力量?”
“敌人的敌人即为盟友,你不会没听说过吧?”国师极力解释,只能继续据理力争,“月族和我们首先要消灭的都是天朝,至少目前看来如此。”
“噢,国师的意思是不相信满月国与我亚人为敌?没错,帛国和满月国都想攻占天朝,再某种意义层面确实目标一致,但国师别忘了亚人族与月族之间同样存在血海深仇。如今民族间的恩怨已远胜家国情仇,这种程度上的‘盟友’,国师应该也不觉得有多大的说服力吧?更何况即使没有帛城之力,满月国不也凭一己之力拿下了数座城池?”
“一己之力?”国师像抓住了突破点,立即反驳道,“若不是我亚人的帛军冲锋在前,提前削弱了朝阳军力,就凭满月军的实力,短短数日怎能轻易拿下数座城池?”
“正如国师所言,我们被别人当成刀枪使唤却全然不自知。国师不妨试想一下,倘若手握满月大军的月族人知晓了我方的行动和计划,又当如何?”
国师冷哼一声:“以亚人族出现叛徒为前提之下的推测没有意义。”
“没错,我确实以此为前提,”影风毫不掩饰地承认,“但也只有在这个前提下,才能把目前的情势解释得通,不是吗?”
“那么我请问,当时整个满月军正与天朝军决战西北荒漠,如何对我帛军设置埋伏,难不成他们有分身法术?”
“国师言之有理,凭借我们所掌握的满月国兵力,确实还无法做到,但如果从一开始我们对满月国掌握的情报就是错误的呢?”
“没有确凿证据的恶意揣测就是诬陷……”国师怒不可遏地看着对方。
“继续说。”燎烬天制止了国师,让影风继续发言。
“满月国集结了众多月族人,尤其是那位名不见经传的月族王后。可不知为何,我们至今连她的真正实力都不得而知,若不是对方有神灵护体,时刻都能保持万无一失,那便是有人刻意隐瞒了。”影风若有所指地看了看国师,才继续说下去,“倘若满月国中有一支精锐的魔法军团能做到以一敌十,甚至以一敌百,那么事情就顺理成章,他们完全可以兵分两路,同时进攻。”
“哼,这些都只是你个人的被害妄想!”国师指着影风厉声呵斥,“即便你说的是事实,最值得怀疑的也该是你这个改造半成品!”
“国师!”燎烬天向国师投去冷冷的目光。
“是。”国师连忙应声道,声音有些发颤。
燎烬天没有开口,一段长时间的沉默之,他才用一种低沉的嗓音缓缓说道:“一直以来,满月国的情报都是由你负责收集的。”
“主人,一个连亚人身份都无法证实之人,其胡言乱语怎可轻信?!”国师突然双脚跪地,“属下可以对整个亚人族起誓,对族人忠贞不渝、绝无二心,若有半句虚假,愿……”
燎烬天举起一只手制止道:“国师,你跟随我多年,我自然相信你的忠心,但考虑到你年事已高,还是不要过分操劳为好,以后的情报收集任务就暂由影风负责吧。”
“属下定当尽心竭力,不负众望!”影风立即躬身领命。
没有人再说话,周围噤若寒蝉,洞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昏暗的火光微微晃动着,仿佛对于失败的宣告。看着眼前的情景,国师知道自己该退场了,她起他身低头缓缓往身后退去,默默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空荡荡的石洞内,就只剩燎烬天和影风两人。
“影风,你对目前形势有何看法?”燎烬天问。
“本次失败除了情报泄露的原因,还有一点是对满月国实力评估的严重失误。能与我们亚人军队抗衡的军力,至少需要一个团相当。当然,他们占据了有利地势且提前设置了埋伏,再加上其他种种因素,才能轻而易举地获胜。倘若他们果真兵分两路,且同时在两场战役中获胜,那么,满月国的实力远在我们预估之上。这次战略的失败,我们失去了部署在帛城将近一半的族人,战斗力仅剩不到原来的三分之二,必须从中吸取教训。”
“这枚棋子再下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主人是打算放弃帛城?”
“说到底,它也不过是个小小的郡城,其规模可能连天朝国的风城都比不上。满月国攻破了三座城池,对帛国已形成包围之势,死守只会遭遇更惨重的损失。”燎烬天阴冷平静的连竟显出一丝无奈,“帛国已是一枚死子。”
“这么说来,必须尽快把安置在帛国的力量尽数撤回,一旦帛国沦陷,一切都将无力回天。”
“先把部分人撤回吧,东北那边急需调动兵力支援。”燎烬天缓缓走到影风的面前,微微俯视了他一眼,“虽然你曾是影族人,但你体内流的血却是我亚人族的,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
“属下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不辜负主人对我的信任。”
“开始着手准备下一个计划吧,你应该知道它的分量。”
“属下明白。”
“以往的成败都不重要,东北战场一旦成功,便可配合现在下的棋子,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影风又用请示的眼神看了一眼燎烬天:“那,国师……”
“把他叫回来吧,好好留意周围人的一举一动,若有异常,即刻向我禀报。族里到底有无叛徒,我想,不久后就能自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