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片刻,严靖用他手中未完成的铁块往炉子里一铲,铲出几颗煤炭,摊在了桌面上。
月天站在旁边,伸出手指“一二三四……”地数了起来,最后他摊开双手,说道:“一共十颗!”
“一百?”月宇问。
“一千。”严靖答道。
“五百。”
“八百不能少,嫌贵,门口请便。”严靖没有理会周围人满脸惊奇的表情。
月宇笑道:“你以前好像从不会这这样讨价的。”
严靖冷冷地跟着笑了笑:“你以前也从不这样还价啊。”
月宇看着严靖点了点头,心中不由哀叹:也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你我都已不再是年少时的模样。
“不过是顺应世道而已,从四年前的不道而别,你我都已不是当年的自己。”严靖和月宇相互凝视,他目光如炬,似乎能看穿对方的内心。
月宇没再回应对方,慢慢踱步观赏起屋内的器具和摆设,仿佛在感受严靖口中的“物是人非”。
严靖收拾起周围的工具,顺便瞄了一眼月宇画的图纸,对旁边的月天说:“你应该就是当年那位七王子吧?”
月天抬头睁大双眼看着严靖,缓缓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一下子长这么大了!”从刚才开始,他一直保持着雷厉风行的强硬态度,现在的温和反而显得有些生硬和刻意。
月宇不屑一笑,自言自语道:“假装温柔套近乎?画虎不像反类犬。”
严靖没有理会月宇的嘲讽,只指着台上的图纸微笑着对月天问道:“这,是你画的?”
月天摇摇头:“月宇画的。”
“你看得出这是什么吗?”
月天又摇摇头表示看不懂。
“这画得跟小孩子的涂鸦似的,也难怪你看不懂,”严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我也看不懂!”
“如果连看都看不懂,那你怎么把它做出来?”月天好奇地问。
“所以我说啦,难以达标啊,”严靖无奈地摇摇头,然后付之一笑,“不过你哥说了,钱照付。”
“看不起我的设计图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月宇走过来拿起图纸,直接将其扔进了火炉里。
“你怎么把它给烧了,我只是说看不懂,又没说不需要,没有图纸,我怎知道你想要怎样的配件?”
月宇整张脸顿时阴沉下来,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严靖。
尽情捉弄一番对方后,严靖的心情似乎变好了许多,他得意一笑,拿起工具走进了屋子里的一个内室:“进来吧!”
月宇吩咐牛叔几个好好在原地等着,转身刚想跟着走进内室,月天突然凑上前问:“哥,我可不可以也进去看看?”
月宇不为所动地问:“你刚才是不是觉得我的图纸跟小孩的涂鸦一样?”
月天立即摇头否认:“我只是说看不懂,没觉得像涂鸦。”
月宇勉为其难道:“好吧,那我觉得你可以跟进来。”
里边看起来像个隐蔽的密室,要比外面宽敞许多,密室内侧一只巨大炼炉几乎占据了整个室子三分之一的空间。这里摆设的东西看上去已经很陈旧,就连地板也沾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这密室应该是许久没有使用了。
“我刚才瞄了一眼你的图纸,你想炼造什么配件?”严靖转身看着月宇。
“你是真看不懂?”月宇则反问道。
严靖认真地点点头。
“好吧。”月宇解开衣裳,矫健的身姿在昏黄的光线中展露无疑,他的左臂从肱骨上端被生生切断,几乎失去了一整条手臂。
可以想象,他原本的五官和身材是何等完美。白璧微瑕已经让人如此在意,和那些长相平平的残疾人士相比,完美的身材和面孔反而使残缺部位更显突兀。
月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肩,脸色平静,旁人几乎难以想象他是如何对此释然的。
他淡淡地笑了笑:“我的要求不高,只要拥有一条能恢复日常自理能力的义肢即可。”
严靖身后那口大炼炉冒出袅袅青烟,然后“哧啦”一声发出刺目的红光燃烧了起来。他看着月宇的肩膀,一直坚韧不移的目光像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内心某种坚硬的东西在慢慢地融化。
他向熔炉伸出一只手,炉门“咔嚓”一下打开,一颗拇指般大小、发着红光的珠子飞了出来,静静悬停在他的手掌上,不久后珠子便消失了。然后,他的手掌散发出一阵淡淡的红晕。
他缓缓走近月宇,同时伸出手掌在距离月宇左肩不到半米的距离停下了,微弱的红光跟着在月宇的左肩处亮起,热浪在两人之间弥散开来,月宇立即感到一阵炽热的疼痛。
片刻后,严靖终于慢慢将手放下,神情凝重,密室又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月天,你把压缩包里的东西拿给牛叔,把它们清点好等我。”月宇对身旁的月天说道。
月天点点头,走出了密室。
“严兄有话不妨直言。”
“你身上的咒印仍未清除干净,现在贸然接入义肢,成功率很低,而且风险巨大。”严靖说道。
“成功率有多高,什么样的风险?”月宇问。
“不到百分之三十,植入失败只是其中很小的代价,最坏的情况是走火入魔,”严靖停顿了好一阵子,然后慢慢地加重了语气,“一旦坠入魔道将永远失去自我,每时每刻都得承受生不如死的酷刑,就好比……”严靖不想把这个词说出来,他清楚对方已经从自己的眼神充分了解其中的含义,转而用一种规劝的语气说,“你的身体状况比较特殊,做与不做,你还是慎重考虑之后再做决定,或许将来还能遇到更合适的时机。”
“多谢相告,但我已经决定。”月宇毫不犹豫地答道。
严靖笑了笑,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刚才也不知谁说的‘物是人非’。”月宇轻松一笑,看到对方依旧有所顾虑的模样,接着说,“严兄若还有其他顾虑,不妨一并说完,这点打击我月某还是能承受住的,如此遮遮掩掩倒不像你以往的性格。”
“没什么,你先出去吧,在这里会妨碍我工作。”
见对方不愿多说,月宇不再多问,而后故作镇定地离开,他将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胸口,发觉心跳得很快,潜意识中已经蒙上一层隐隐的恐怖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