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顾青荷听到一个极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立刻翻身坐起。
这里方圆一两里内几乎没有活物,又怎么会有异响?
她环顾四周,发现值守的徐忆君也不见了。
她扭头见不远处的江流川也坐了起来,正朝她招手,便轻轻地走过去。
江流川指指元修明,又指向暗夜的深处,示意她照看好元修明,他去看看。
顾青荷点点头,又指了指徐忆君原来休息的地方。
江流川会意,轻轻起身,轻轻几跃,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暗中。
顾青荷看向身后的元修明,发现他已睁开了眼睛。
她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安静,说道:“方才听到异响,忆君哥哥和江大哥已经去查看了。”
元修明看着机警地守在自己身边的她,心中大慰,暗想:“无论何时,她总是把我放在第一位。她与徐忆君自小便相识,同生共死,自然感情深厚,他二人相处光明磊落,我又为何定要为难她,不让她以后再见他呢。”
昏黄的火光下,她的脸更显柔和,眨眼时,长长的睫毛像蝴蝶轻轻扇动着翅膀,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寻扫四方。
他也坐了起来,短剑在手。
顾青荷好奇地看着他。
他笑道:“我也能与你并肩作战。”顾青荷先是一愣,又好像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朝他莞尔一笑。
半柱香功夫过后,顾青荷道:“奇怪,他们去了这么久,为何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就在这时,远传来一声极小的叫声。她说道:“听这声响,像是几里之外。”
话音未落,忽地一阵怪笑声响起,只见黑暗中两个人影一起一落朝这边奔来,眨眼间笑声已在数丈之外。
看那身形,顾青荷就知是谁来了。
随行人员皆被这怪笑声惊醒,纷纷围在了元修明身边。
顾青荷道:“保护王爷,小心暗器。”说罢,她的身形顿起,人已离地,赤蟒鞭在空中划出一个个红圈,这红圈陡地消失,如箭一般射向其中一人,正是哈婆。
她知道哈婆惧怕她的长鞭,这一鞭挥出,那哈婆立刻跃出数步开外,长鞭又转向嘻叟,一鞭便将二人逼退数步。
元修明高声道:“才几日不见,二老竟如此着急,又来送死?”
哈婆喝道:“公子好大口气,没有了徐忆君和江流川,你身边只有这么个丫头,岂是我们的对手?”
顾青荷和元修明才明白原来徐忆君和江流川是被他们故意引开的。
“是吗?那动手吧。”话音未落,顾青荷身形暴长,人已飞出,赤蟒鞭唳唳作响,卷起狂风,冷森森地扑向嘻叟。
原来顾青荷想现在要做的是尽量拖延时间,等徐忆君和江流川回来。
她相信他二人定会很快发现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哈婆以嘻叟马首是瞻,嘻叟精明多疑,缠住他才是最有效的,便二话不说,先攻嘻叟。
元修明在一旁看着暗暗着急,他本想用言语多拖延一阵,却没想到顾青荷根本不看他眼色行事,已与嘻叟缠斗一起。他一双眼睛紧张地盯着她,只好再见机行事。
嘻叟多次与顾青荷相斗,见这丫头虽年纪不大,身形娇小,可是每每上来便是招招杀人,不仅不给别人留半点余地,也从不给自己留半点余地,仿佛每次都是最后一战似的,其实内心反而觉得比那徐忆君更是难斗。
徐忆君和江流川虽出自名家,奇招频出,令人匪夷所思,却总归是有迹可寻。
可顾青荷的招式杂乱,亦正亦邪,又狠绝无情,总是出其不意,更是难预料。加上她手上那赤蟒鞭,似有灵性一般,一旦被盯上,竟像活物一样,缠着不放。
嘻叟暗想,“这丫头就是仗着这根鞭子才能如此嚣张,只要夺过来了,她赤手空拳,只能束手就擒了。”如此一想,便一心想夺她的鞭子。
可是那鞭子竟像感知了一样,无论铁杖如何缠,绊,它都会如长蛇般瞬间溜走,转眼间便出现在了手腕,脚腕,或者胸前,或者颈脖,让嘻叟大是恼火。
顾青荷自那次发现赤蟒鞭竟能根据自己心意而动,后来使用起来更是得意应手。
她也知道嘻叟想夺她的赤蟒鞭,可是赤蟒鞭又怎会答应?每每在嘻叟以为要得逞时,顾青荷甚至手腕不运劲,它也会迅速滑走,这让嘻叟惊骇,也让顾青荷惊骇。
一旁的哈婆也看呆了,暗想:“必须夺过这赤蟒鞭。”
就在她要动身围攻顾青荷时,嘻叟喝道:“愣着干什么,快去杀了元修明。”
哈婆这时才想起正事,他见嘻叟虽一时拿不下顾青荷,顾青荷却也奈何不了他,转身朝元修明走去。
元修明身边虽带了些护卫,可这些人哪里是哈婆的对手,三下两下地上便躺满了人。
哈婆一步一步逼向元修明,哈哈笑道:“这次,不会再有人来救你了吧。”
顾青荷见状焦急万分,身法便有些凌乱,险些着了嘻叟的道。
忽然她看向嘻叟身后,大喜道:“你们来了?”
嘻叟一惊,暗想徐忆君和江流川居然回来得这么快,一转身却见背后一片漆黑,哪有半个人影,暗叫“上当了。”
他再回头,果见顾青荷已往元修明身边奔去,长鞭起落处,正是哈婆背心。
哈婆忽听到背后唳啸之声响起,一阵阴风袭来,心中一惊,铁杖一点,身子斜飞了出去。
可那唳啸之声竟如影随形,她顾不得,只好在地上又连滚了数圈,这才觉得压力稍减,松了一口气。
再看时,元修明身边已多了一个人,正是顾青荷。
顾青荷趁嘻叟回头之际,逼开哈婆,来到元修明身边,还未站定,便见嘻叟已赶至,顾青荷正准备迎敌,元修明忽然道:“都别动,嘻老,看看这是什么?”
只见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色匣子,正是梅花雨。
嘻哈二老大吃一惊,原来那次他们回去之后,发现江流川还给他们的梅花雨只是空有其盒,才知道被他们掉了包。
现在突然见元修明手中多了一个黑色匣子,如何不惊慌?
顾青荷大大松了口气,说道:“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也要你肯给我机会呀。”
顾青荷这才知道自己又鲁莽了,嘟了嘟嘴,看着嘻哈二老,笑道:“二老,你们可会解梅花雨呀? ”
嘻叟怒道:“无耻小人,竟然偷走我的梅花雨。”
元修明笑道:“你的? 梅花雨是梅家的,据本王所知,阁下已被赶出了梅家。别动!二老,小心点,不然我真的怕会失手。”
谁知嘻叟忽然嘻嘻笑道:“忠顺王,你会启动梅花雨吗?”
元修明笑道:“这有何难?”嘻哈二老似乎有些惊异,紧盯着他手中的盒子,全身戒备。空气中一时间安静极了。
不料,元修明忽然拉起顾青荷转身便跑,他见顾青荷还有些不情愿,边跑边说:“这是假的!”
顾青荷一听,脚下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反手拉起元修明拼命往前跑。
不知跑了多久,二人发现地势越走越高,才知道他们正在往山上走。
可是他们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好继续往前跑。好在山高林密,嘻叟不易展开轻功,又是月初,晚上极黑,追起来不易。他二人时不时听到身后树木耸动,知嘻哈二老在身后不远,也不敢停留。
奔得一阵,忽听山下有人喊:“青荷”“公子”正是徐忆君和江流川。
二人大喜,顾青荷正想回应,忽觉一阵杀气逼来。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就算嘻哈二老站在面前,她也是看不到的。
顾青荷心想只要自己一出声,只怕他二人的铁杖便可到头顶,就算自己能逃,只怕元修明也不能逃。
越是危急之时,她的灵台反而越是清明,这时才感觉到元修明一直抓着自己的手,她在元修明手上轻轻地写道:“听到响动一起跑。”
元修明虽不明白她是何意,握紧了她的手,示意已领会。
顾青荷伸手摸向腰间赤蟒鞭,那赤蟒鞭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向前慢慢游去,卷住一棵离他二人几丈远的树,顾青荷猛地一拉,树木飕飕作响。
就在这时,他二人只感觉身旁一阵疾风奔走,“蓬蓬”两声巨响刚落,又是“轰”的一声,一颗大树应声而倒。
就在两声巨响响起时,顾青荷已和元修明奔出几丈远。
山下的江流川和徐忆君大叫一声:“他们在山上。”二人拔足向响动方向奔去。
那颗大树倒地之后,嘻哈二老才发现上当了,这声巨响还将江流川和徐忆君两个棘手的人引来了,气得破口大骂。
原来他们的目标是将所有人都杀死在这里,可是又对徐忆君,江流川,顾青荷等人有所顾忌,便打算各个击破。
他们料想这群人必有人巡夜,而这巡夜定落在这三人之间,便故意在远处点了火把,先引出巡夜之人。
当时巡夜之人便是徐忆君。
他见到林中深处有火光一闪一闪,果然交待身边之人注意防卫,自己便只身向火光处追去。
跑出去一会儿,才陡然意识到那火光总是特意与自己保持一定的距离。就在这时那火忽然灭掉了,徐忆君正奇怪,忽然想起自己不知奔出了多远,等他回头看去,只见四周黑乎乎的一片,已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正踌躇,见那火光又出现了,徐忆君暗想:“这其中必定有诈。”转身便往回走。不料刚踏出几步,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徐忆君长剑出鞘,谁知一剑斩下去,竟如斩无物,网反而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火光大亮,身边出现了十几个黑衣人,个个手持弓箭。
中间走出两人,其中一人哈哈笑道:“好久不见呀,徐副帮主。”正是沙百万,他身旁还站着一人, 正是马道长。
沙百万又道:“哦,不对,不应该叫你徐副帮主,你已经昭告天下,为了一个丫头不做这个帮主了,可敬可佩呀,徐少侠。”沙百万说得油腔滑调,尤其这‘可敬可佩’几个字更是大含讥讽。
徐忆君朗朗一笑,说道:“沙帮主堂堂一帮之主,竟为名利甘当衡王走狗,在下也是敬佩得很。”
徐忆君见他穿着浮夸,装扮精致,没有半分江湖之人的样子,便随口胡诌。
沙百万听罢果然脸色铁青,说道:“我敬你是条汉子,才对你礼让三分,你不要不识抬举。”
徐忆君道:“既然敬我是条汉子,就将我放了。如果你敢让我和你单打独斗,我也敬你是条汉子。”
沙百万领教过他的功夫,自知不是对手,嘿嘿一笑道:“你已经是阶下囚了,还这么嚣张。这张网乃海外琉璃山异蚕绿晶丝和马道长养的五彩绣蛛吐的丝特质而成,及是难得,可是专门为你的清泓剑准备的。哈哈……”
一旁的马道长得意洋洋地嘿嘿一笑。
徐忆君笑道:“多谢抬爱。不过量你二人也想不出这种阴谋诡计,想必是那善公子的主意吧?他为何不现身呢。”
马道长笑道:“善公子嘛,当然是还有别的事要去办,你们今天一个也别想跑。”徐忆君暗叫不好,知道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沙百万见他忽然不作声,以为他是害怕了,正得意,忽听徐忆君大叫道:“善公子,你这宵小之辈,使用阴谋诡计,有种的出来见见你大爷我。善小人,恶小虫,有本事便出来,嘻哈二贼,你们都滚出来。”
原来他知道自己定是被他们故意引出来,好各个击破,于是便放声大喊,这里到处是山,说不定能将他的声音传到远处。
不过他又想这里密林丛丛,想传出去也只怕难,可是不管怎么样,总得试一下,便不管不顾地大声咒骂起来,没想到越骂越觉得爽快,声音反而越响亮。
沙百万喝道:“别叫了。这里离那里远着呢。这一路上我们设置了许多陷阱,就算听到了,只怕也到不了这里。”
徐忆君心中暗暗叫苦,只怪自己托大,明知道这其中有诈,竟还一人跑了这么远,即害了他们,又害了自己,好在江流川同他们在一起,想必还有一线生机,这样一想心中大慰。
他生性豁达,天生爱笑,仰天便哈哈大笑道:“我偏要叫,恶小虫,臭不要脸的善小人。想必你们是怕了我徐大侠的清泓剑,待本大侠逮到你们,定将尔等掏心挖肺。”
沙百万道:“别白费心机了,元修明他们听不到的,就是听到了也来不及了。我们这就送你去见阎王。哈哈…”
他对左右喝道: “动手吧。”
围着徐忆君的十几人举起弓箭,箭尖对准了他。
徐忆君就像那砧板上待宰的肉一般,动弹不得,箭头闪着冷光,像野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徐忆君只好无奈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