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十三章 凤梧之行 1
书名:溪云初起 作者:跳梁小丑 本章字数:3946字 发布时间:2023-03-03

凤梧镇外都设了关卡,三人不想惊动官府,便绕山路进入凤梧镇。

行经一半,顾青荷忽道:“奇怪,你们发现了吗?这一路上遇到了一些死的小动物,死状奇特,都是浑身长疮,恶臭难当。”

徐忆君道:“我也注意到了。难道是瘟疫造成的?怎的如此厉害?”顾青荷心中突突突地,大为不安,三人更是不耽误,一路疾行。

很快三人来到一处高地,俯看下去,见不远处有一个村庄,有几百户之众,裹在崇山峻岭之中,有一处浓烟滚滚,像是在焚烧东西,想必就是三朝村了。

转眼之间他们便到了三朝村,除了时不时传来的哀嚎之声,便是一片死寂。

走着走着,众人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只见路旁不远处堆了一座小山似的东西,上面覆了一层白布,恶臭便是从那里发出来的,三人心中都大为恻然。

时不时见到有房屋倾踏一角,想是地震所致,只是不甚严重。往里走,又听到了每家每户屋内几乎都传来痛苦呻吟之声,闻之顿生怵惕恻隐之心。

三人加快了步伐,顾青荷心中挂念元修明,更是步履如飞。

寻着嘈杂声而去,一转身,三人来到一片空地,竟有数百之众躺在地上呻吟,他们身上长满了恶疮,咳嗽声,呕吐声此起彼伏。一群人在他们之间穿梭忙碌。

人群中有一个身形占据了顾青荷全部目光,那人正在为大家分药,虽然口鼻已被遮住,却仍能分辨得出正是元修明。

他正低着头井井有条地忙碌着,时不时和身旁的人交待着什么,又时不时和太医们商量着什么。

忽然他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一抬头,便见一人俏生生地站在不远处,口鼻已被遮住,可那双眼睛脉脉含情,正看着自己,不是顾青荷又是谁。

他浑身一震,差点打翻手中端着的药碗。

原来江流川告诉他梅傲寒伤好之后,顾青荷便会和徐忆君离开,他想大概这个时候他二人已走得远远的了。

他无暇去感受自己的感觉,只知道每日病人呻吟,自己心中也跟着一起呻吟;病人流血,心中也跟着一起流血,渐渐地也麻木了。

没想到她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如何能不激动。

她款款走近,元修明道:“你怎么来了?这里……”他本想说这里太危险了,可他目光所到之处,见她身后站着一人,正是徐忆君,顿觉索然无味,眉头微皱,定了定神,继续干活。

顾青荷道:“我来帮你。”语声轻盈婉转,饱含思念。

元修明心一软,正要说话,江流川走了过来,见到他们三人,吃惊道:“你们怎么来了?”

梅傲寒道:“他二人见你们迟迟没有消息,放心不下,想略尽绵力,便也一起跟着来了。”

徐忆君道:“还望江兄不要见怪。”

江流川喜道:“怎么会?只是这个地方实是危险,你们万不该来的。”

徐忆君道:“你们可以为一方百姓不顾自己,我们难道不可以吗?我们虽人微力簿,但是遇上了,又岂有不管之理。”

元修明懒懒道:“二位果然是侠义心肠,本王何德何能?”

他这话本有一半是真心,可语气冷冷的,使得这一半真心也让人感觉不到了。

“元修明,现在形势严峻,多一个人帮你,这些人就少受一份苦,有什么话日后再说吧。”徐忆君还在气恼元修明不让顾青荷见自己,便直呼他的名字了。

江流川连忙说道:“有二位相助,我们求之不得,那就大恩不言谢了。”

于是他三人也纷纷帮着安顿病人,煎药,喂药等。

忙到后半夜,众人终于有时间坐下来。

徐忆君道:“没想到这瘟疫如此严重,靠我们几人之力恐怕难行。不知你们还有什么安排?”

江流川看了一眼元修明,后者点点头,他说道:“这次瘟疫确实比我们想像中的要严峻。这方圆几十里的病人几乎都送到这里来了。我们缺医少药,这个已经向朝廷上报了,想必不日便会有新的大夫和药材到来。”

“那这次的瘟疫可有找到良方化解?”徐忆君问道。

江流川摇摇头,说道:“还未曾。太医们说与古往的瘟疫大有不同,一时间未找出良方。”

徐忆君又道:“这次瘟疫是由什么引起的?”

江流川还是摇头,“还不清楚,第一个发病的人已经被烧了。据描述,那人是个猎户,平常身体健康,也无什么不妥之处。”

他接着又道:“三朝村是凤梧镇最大的村庄,这里山水清秀,这一带群山环绕,绵延几十里,很多人是以打猎为生,也有一部分是种茶采药的。”

梅傲寒问道:“会不会是附近水源有问题?”

“不会,附近只有一条河,老百姓都是靠那条河为生,我们试过了,并无毒。邻近有感染的村子,有些也不用这条河里的水。所以水应该不是原因。”江流川道。

顾青荷道:“我们在来时的山路上见到了些小动物,死状奇特,会不会瘟疫与这些动物有关?”

江流川闻言愕然了一下,元修明道:“顾姑娘请详说。”

顾青荷便将沿途山林中所见所猜说了一遍。

元修明沉吟片刻,说道:“不无这种可能。这次瘟疫是在地震之后,震源就在山中,它们之间很可能有一定的联系。”

“地震?”徐忆君问道。

“不错。就在这里不远处的凤梧山。”

“那我们要不要去那边看看?”徐忆君提议道。

“追查源头至关重要,看来我们有必要去一趟凤梧山。”元修明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江流川。

江流川立刻领会,元修明之父景隆太子之墓就在凤梧山,如果瘟疫之源在那里,这意味着什么呢?

大家商议一阵,决定将这里的病人安顿好便上山查探。

又几日,一行人马准备出发去凤梧,由于梅傲寒新伤刚愈,这里又需要人照看,他便留在了下来。

自从说要进凤梧山,顾青荷发现元修明始终神情郁郁,一言不发。

行至半路,一行人忽然停了下来,江流川对徐顾二人说道:“前面便是景隆太子的陵墓,也就是公子的父亲,我们要去祭拜,还请两位在此等候。”

顾青荷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他们对这里也非常熟悉。

江流川解释道:“当今陛下将景隆太子陵墓设置在此。我和公子年年都会来。”说着手指山顶,众人果见葱翠的林木中明黄隐现,飞檐环宇。

徐忆君小时候曾听徐爷爷提及过这位景隆太子,知道他颇有仁义之风,说道:“我时常听前辈老人说起景隆太子在世之时宽厚仁爱。今日他老人家的陵墓就在眼前,不知可否一同上前祭拜,以表敬意。”

顾青荷也想去,忙道:“我也是。”

江流川见他二人诚恳,便对元修明说了此事。

元修明已下马步行,他点了点头,率先出发。一行人都神情肃穆,一路无言。

半时辰左右,众人便来一处高大的楼阙前,上面书写着“德行昭著”几个大字。再往里面走,竖有一碑,上面书写着几个大字:“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再往里走,便是一排幽静的古杉,顺着台阶往上,有一座圆形陵墓,墓前有一碑,碑上写有“景隆太子墓”五字。

山林中一片寂静,元修明焚香礼拜后跪在墓前,半个时辰里一言不发。今日太阳又格外热烈,顾青荷怕他伤心过度,紧紧盯着他的背影。

忽见他背影动了动,只听他缓缓道:“父亲,请保佑孩儿能早日控制住这次瘟疫,早日寻出源头,找到良方,解百姓之苦。”

徐忆君暗想:“我只道他醉心权势,其实心中有百姓,也算是一个好人。”如此想来,对他改观了几分。

他看向顾青荷,只见她一双妙目一直盯着元修明,心中长叹,暗想:“他潇洒俊朗,机智善谋,我若是女子,只怕也会喜欢他多一些吧。就是……”他看向元修明,想到他平时对自己的态度,“就是太小气了些。”

就在元修明步下台阶时,忽见那圆形陵墓中,奔出若干野鼠来,速度奇快。

顾青荷一下冲了上去,红鞭响动之处,数只野鼠顿时横飞出去。

她刚刚松了一口气,又是一群野鼠疾奔出来, 霎时间地上黑压压地一片。顾青荷挥动长鞭,护住元修明。江流川和徐忆君等人迅速赶到,片刻功夫后,那些野鼠四散而逃。

元修明怒道:“叫守陵人来。”

不一会儿,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哆哆嗦嗦地来了,元修明还未开口,他已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哭喊着:“草民该死,草民该死呀。”

这个老人为景隆太子守陵十几年。因为父亲生前对他有恩,他主动要求来守陵,元修明自从入京之后, 每年都会来,知他一向恪尽职守。

元修明压住心中的怒火,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先父陵冢有损,为何没有发现?竟致如此之多的腌臜之物。这……这……”元修明虽有隐忍,却也禁不住浑身发抖,显是气极。

那老者哭道:“草民也不知呀。草民日日清扫,并无发现不妥。至于那些东西,是何时进去的,又如何出来的,草民也不知,草民,草民罪该万死……”说罢伏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元修明知他不会有意欺瞒,无奈事关重大,而且此事不祥,便对江流川说道:“他老了,不适合再继续守陵了。换了他吧。”

老者不住地磕头,哭道:“多谢王爷不杀之恩,多谢王爷不杀之恩。”

元修明挥挥手,眉眼之间尽是烦躁。

左右出来两人将那老者架下去,行了几步,元修明忽道:“此事不可对外人说半字。否则,吴伯,不要怪我。”

那叫吴伯的老者哭道:“王爷放心,草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元修明无奈地挥了挥手,那老人这才被人半架半扶地带了下去。

江流川道:“公子,我去看看。”

自己父亲的陵墓有损,元修明一时之间脸色苍白,疲惫地点点头。

江流川在景隆太子墓前跪拜后,便率人在周边仔细查找一翻。

不多时,他走了过来,对元修明道:“有条裂逢,隐在下面,如不仔细查找根本看不到。”

元修明正要开口,江流川凑近他,小声道:“看不出是人为还是年久之故。”

“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竟让父亲陵墓受损,我,我……”元修明说着竟滚下两行热泪来。

元修明平日对人不苟言笑,面色颇冷,众人从未见过他动情落泪,不禁心中也和他一起悲伤起来,也不知道如何劝慰他,一时都无言。

徐忆君道:“我方才也看到了那条裂痕,可是我看那花岗岩石非常坚固,如果要产生这样的裂纹实在不易,除非是发生了强裂的震动。另外便是那些野鼠,为何会忽然冒出来。”

江流川道:“很可能是那场地震,让这里也受了影响。”

元修明道:“江大哥,你安排妥善之人将这里好好修善。记住,不能大动干戈,惊动太子他老人家。”

“是!”

元修明又道:“我们现在去震源看看,让人带路吧。”

一行人下山后转而向南,沿着山麓驱马而行,行了约一个时辰,山路渐陡,众人便下马徒步而行。

树高林密,时不时能看到小溪流从高处淙淙流下,水清见底,山中时有巨石倾倒,树木倾斜。

众人又见一路上有不少动物,死状奇怪,身上都有脓疮,众人都心想这次瘟疫必定与地震有些联系。

如此一想,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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