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服。不过,不拿到东西我是不会走的。”
“天马上就要亮了。”
“还早,而且我也不怕。”
“我是不会还你的。”
“那我就住在这里。”她四下里看了看,这屋子里除了几个大书柜,基本上可算是空空荡荡的。
妇人的名字在秋崖的唇齿之间激荡着,压抑不住,终于脱口而出。
“四娘,你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听到这声呼唤,妇人先是一愣,然后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四娘,四娘”她喃喃自语,“这个名字听起来好熟悉。哦,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我的名字吗?不,那不是我的名字,四娘她早死了。”她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看着秋崖,忽而流下泪来。
“我道是谁,原来是芸哥。堂堂刘家公子怎么也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是自取的。”
“我也是。”
说完,她就痛哭了起来。如果不是人鬼殊途,他一定会把她搂在怀里,就像三十年前一样。
“自从嫁入许家之后,我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那许家少爷,简直连禽兽都不如。我本来想着,好死不如赖活着,熬着熬着,把那个畜生熬死了,说不定我就有好日子了。可是那一天,我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你,想起如果你早点上门提亲的话,也许我就不用受这无穷无尽之苦了。我想,不如死了算了,重新做人,说不定还可以和你重头来过,于是就悬梁自尽了。没想到阴司鬼府对自缢而死的人极其刻薄,若不是找人替死,就要永远徘徊在阴阳之间,受那无根无据之痛。”
“我并非不想上门提亲,只是那时家已经败了。令尊对此事很清楚,我只是不愿自取其辱罢了。”
他想说自己从未婚娶,但是好像说这话一点意思都没有,于是就没说。
“芸哥,虽说人死之后,过去的一切恩怨都一笔勾销了,但是你若对我尚有情谊,就把那绳子还我。我等了这许多年,才等到这么一个替死的。令她代我,今生说不定还有相见之日。”
秋崖只是摇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拒绝她。他觉得自己只是单纯地不想让那个张家娘子就这么死了。她还年轻,还很年轻,还没有真正体会到人生的乐趣,而她对生活是有热爱的。如果说真正该死的人,那应该是他自己。他活着才是真的没有太大的兴味,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她家的粮只够再吃三天了,你不把绳子给我,只是便宜了其他吊死鬼罢了。”
可秋崖只是在想,张家娘子不该就这么死了。
“你这么回护于她,莫非你们两个……?”
“我和她清清白白的,平日里连话都很少说。”
“这么说是没什么交情了,那又何必因为她伤了我们的交情呢?”
“如果我和她有交情呢?”
当秋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张家娘子送鸡蛋那回。
“那也得看是什么交情了。”
“若是……”秋崖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想法对他来说是过于狂野了,以致于他不敢相信那想法真是自己的。但是,那念头一起,他就不再压制它了,而是补充它、完善它。使其完整的,不仅仅是那念头的内容,还有它的动机。张家娘子如果放任自流的话,迟早有一天会逞了四娘们的心愿。她能躲得了今日,又能躲得了几时?扬汤止沸莫若釜底抽薪,而这釜底抽薪之法——
“若是我明天就娶她为妻呢?”
四娘的脸上忽明忽暗。“那我自然不会夺君子所爱。”
“好。”秋崖这时候已经下定了决心,再没有犹豫和纠结,“明天我就央人上门提亲。”
四娘看着秋崖。“没想到你还是这么有情有义。”
“多读书,心中自然就有了情义。”
“好,”四娘拍手道,“你做到你说的,我自然就会做到我说的。”
四娘拿绳离开的时候,秋崖听到了一声宛如抽泣般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