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大又仿佛脚轻了许多 , 人都能够飘起来 , 他就这样轻飘飘地飘上了 楼 , 飘进了办公室 , 见万福主任坐在办公桌前写什么东西 , 没有人接待他 , 突然感到 万分失落 。他以为今日几个院长和办公室的行政人员是会列队欢迎他的 , 现在冷冷清 清 , 他一下子又从云端落到了人间 , 轻轻咳了一声 , 叫了句: " 万福主任!" 万福这才抬起头来 , 见是甘大又 , 连忙放下笔 , 站起身来 , 笑着说:“甘组长来了，快请坐。"
甘大又这才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 万福给他倒了茶 , 又坐到桌上去写他的东西。
万福在这个地方他知道自己吃的是哪家的饭 , 尽心尽力地把自己该做的工作做好 , 热情地接待着四海来客 , 成了真泉柏的得力助手 。昨日朱六宿来开了会 , 到现在为止 他没有就这个会议的内容说一句话 , 听进去了真旺庆 " 会议内容暂时不要传出去" 的 话 , 他知道真家一家人会有办法渡过这条险河 。现在甘大又来了 , 万福没有得到如何 接待和如何安排他的指示 , 便装做什么也不知道 , 低头做他该做的事 。再说甘大又一 个提不上手的司机 , 在他的面前根本不是个角 , 还轮不到他去热情接待。
甘大又被冷冷地丢在沙发上坐着 , 屁股像坐在碎石堆上 , 很不是滋味 。过了半天 他又开口说: "万福主任 , 我的办公室安排好了没有?"
万福听见甘大又说要办公室 , 放下笔 , 抬起头来冷冷一笑说: " 真院长没有交代我 办这件事 , 我不晓得 , 这件事要问真院长。”
甘大又一听来了火 , 猛地站起身来挥着手说: " 我是乡党委派来的工作组长 , 现在 我是这里的一把手 , 我说了算数 , 你马上去给我安排一 间办公室 , 我要办公 。什么七 院长八院长 , 都不能算数了。"
万福见甘大又发了火 , 瞟了他一 眼 , 脸上很不容易被人察觉地冷冷一笑 , 在心里说 : "不晓得天高地厚的东西 , 这个地方是你能发泡的。" 他又淡淡地一笑说 , " 对不 起 , 没有人安排我做这件事 。再说在这个地方我又做不了主。" 万福说完又低下头去做他的事。
甘大又见万福根本不把他放在眼上火更大了 , 正准备指挥他去办事 , 突然意识到 这个人物不是他可以指使的 , 往日他坐在车上自己是要当祖宗恭敬的 。他又瞟了一 眼 万福 , 压低声音说: "万福主任 , 你看一下还有没有空房 , 给我开一间。"
万福见甘大又低下了声音 , 又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 " 没有空房子了 , 这件事只能找真院长。"
甘大又见万福又在提真泉柏 , 火又一下子上来了 , 他扬了扬手 , 正打算发作 , 又压了下去 , 发现自己没有发火的对象 , 便问了一句 : "真泉柏到哪里去了?"
万福摇了摇头说: "不晓得 , 看是不是到药厂的工地上去了?" 万福说完话又低头 去做他的事。
甘大又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了 , 突然发现万福办公桌对面还有一张空桌子 , 便走过 把包往上面一甩说: " 我就在这里办公 , 等真泉柏回来再叫他安排。" 便一屁股坐在了桌前 , 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没想到万福笑了笑说: " 这张桌子是司机的。" 甘大又仿佛被人戳了一刀 , 差一点跳了起来 , 他发现万福的话里有话 , 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本 , 自己本来就是一个为人抬轿的轿夫 , 没有任何耀武扬威的资本 , 他的头这才垂了下来 ,咕噜了一句 : " 先坐了再说。" 从上衣袋里拿出一包刚买的好烟 , 抽一支递给万福 , 对他又有了几分巴结的意思 , 不然自己孤家寡人在这里无法立足 , 这一点他总算发现了 , 还没有笨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这一天甘大又干坐着 , 没有一个人来找他签字报账 , 也没有一个人来与他说话。 万福忙进忙出 , 好像根本就没有他这个人 。第二天他又干坐了一上午 , 见真泉柏匆匆 上楼来到院长办公室打了一个圈又匆匆走了 , 仿佛根本就没有他这个工作组长 。万福 仍然忙进忙出 , 什么事也不向他请示 , 也不向他汇报 。这天下午他坐不住了 , 私下想 着难道这么大一个医院没有钱进出? 难道真泉柏私下还在签字? 难道他暗地里架空了 自己? 想到这里他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 扑向财务室 , 见出纳 、会计 、财务科长 都各自坐在自己的桌前低头做事 , 他走到财务科长陆长雄面前问了一句 : " 这两天没有 人来报销发票吧?, 陆长雄抬头见是甘大又 , 一笑 , 摇了摇头说: "没有。, 甘大又这才 松了一 口气 , 提高声音说: " 以后不是我签字的发票一律不能报销。, 陆长雄又一笑 , 瞟了一眼出纳 , 没有说话 , 低下头去做他的事 。这个地方真正谁说了算他清楚 , 因为 他更清楚这里的每一分钱是从哪里来的 , 他自己都端着别人给的泥巴饭碗吃饭 , 就是有歪心也只能隐藏在肚里 , 不敢拿出来示人 。甘大又见没有人再理自己 , 只好出了门 , 又坐到办公室里去抽烟。
其实 , 这两天真泉柏不露面是在有意冷落甘大又 , 药厂建筑工地刚开工 , 它又不 比一般的建筑 , 要求那么高 , 容不得半点闪失 , 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 这两日他也一头 扎在工地上与负责施工的技术人员一起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照图纸落实 , 到彻底放心 了他才松了一 口气 , 坐到指挥部里来抽烟 , 喝茶 。建筑承包商黄日光也趁这个时候向 他提出来要第二批经费的事 。建筑合同上规定打完基础 , 第一层出地面后第二批经费 就该到位的 。真泉柏点了点头说明天就到很行去办 。黄日光听说他明天去搞钱 , 高兴 地留真泉柏吃中饭 , 真泉柏因为心里鲠着甘大又这根棍子 , 没有心思在外边吃饭 , 再 说这两天他吃什么东西都没有口味 , 这个时候黄日光请吃饭 , 他摇摇了头说过两天 再说。
黄日光已经从金昌松的口里得知了真泉柏管不了财务的消息 , 开始他有些着急 , 慢慢地他又想开了 , 合同是他真泉柏签的 , 盖着药坊的大印 , 如果他不能把第二笔钱 按期搞到位他就停工 , 到时候有什么问题按合同打官司 , 自己肯定是赢家 。再一个他 也清楚 , 这个地方的钱都是从真老爷子和真旺庆的笔下写来的 , 他们挣钱叫别人来用 , 他真家一家人还没有笨到这个地步 。这件事他黄某人根本用不着操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