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哪家求上门来 , 无论事情大小 , 他一家人都尽力而为之。对走进这 座玉雕大门楼来的无论是病人 , 还是陪伴病人来治病的亲属 , 他真家都以德以礼相待 , 笑脸迎接他们 , 为他们尽心尽力看病 , 把病人的痛苦当成自己的痛苦 , 用心施治 , 认 真施药 , 让每一个走进这座玉雕门楼来的人高高兴兴地走。对各级领导 , 他们都十分 尊重 , 对他们对药坊的一点点帮助 , 他一家人都念念不忘 , 极尽尊重之礼。因此 , 他 真家没有怕人的必要 , 对任何人礼到仁到 , 如果还有人在他们面前甩威风那就另一 说了。
走到办公室门口 , 真旺庆便很快扫了一 眼朱六宿一伙的表情 , 见他们都僵尸一样 地挺着一动不动 , 心打了一个结 , 连忙一步跨进去 , 笑着向朱六宿一伙弯了弯腰 , 对 他们表示尊重 , 跟着说:“对不起 , 朱书记 , 让您喃久等了。对不起文乡长 , 对不起各位 , 让您喃们久等了。" 说完话他就近在门口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在咸宁方言 中 , 这个“您喃" 等同于北京话的“ 您老人家" , 是晚辈对长辈尊称的最高礼仪 , 下 级对上级也可以用 , 但是对年纪长于自己的下级就看你怎么听了。现在真旺庆一 口一 个“您喃" , 对小他近二十的朱六宿和文治来说 , 他极尽了尊重之仪 , 可朱六宿一伙仍 然无动于衷。
真旺庆坐定以后足足有两分钟 , 朱六宿仍然一动不动地挺着 , 整个会议室更死一般静。朱六宿不出气 , 没有人敢出气 。真旺庆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 , 眼睛平视着窗外 , 他很清楚这是朱六宿在给威风他几兄弟看 , 迅速思考着这阵风的来势 , 估计着它的结果 , 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朱六宿见坐在对面的真泉柏在低着头翻自己的笔记本 , 真旺庆坦然地昂着头平视着窗外 , 估计自己的这个下马威把他们镇住了 , 接下来的话他们是不敢反抗的。 因此 , 朱六宿从椅背上挪开身子 , 往前倾了倾 , 将一双手放在了会议桌上 , 又迅速用眼睛扫了一下坐在自己对面的一排人 , 开口说: “ 今天 ," 本来按咸宁人的口头语习惯 , 是该 说“今日" 的 , 朱六宿在这个场合用“今天" 是在打官腔 , 另外他也是在有意严肃气 氛 , 提醒大家现在是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议 , 因此他稍微停顿 , 又扫了一 眼坐在他对 面的四个人以后 , 继续提高音调 , 仿佛是在一个什么大会上作报告似的 , 一字一句地说 ,“ 乡党委 、政府在这里开一个现场办公会。"
朱六宿用党委和政府两块牌子是在拿大帽子吓人 , 潜在的意思是这个会议的决议是不能推翻的。他又横扫了对面的“ 敌人" 一眼 , 咬了咬牙 , 黑着脸说: “ 这个会议是经过乡党委慎重研究后召开的 , 内容有三项 , ' 朱六宿说到这里又顿了顿 , 意在提醒大家 , 特别是坐在对面的“敌方" 注意 , 他又扫了这些“敌人" 一眼 , 见真泉柏和万福在低头做着笔记 , 艾国炎低着头 , 将一双手放在桌上 , 十指交叉着 , 十分专注地在听 , 只真旺庆仍然双手抱在胸前 , 昂着头 , 挺着胸靠在椅上 , 一双眼睛平视着窗外 , 没有动的意思。朱六宿看了他一 眼 , 皱了皱眉头 , 对这个不低头的家伙他有了几分不满。
听话听音 , 其实真旺庆从朱六宿这刚出口的几句话中已经听出了不祥 , 他昂着头 , 是有意在气势上给对手一个看点 , 提醒他不要在这个地方放肆 o 朱六宿又咬了咬牙接 着说:“ 一 、从今年起 , 药坊上交给乡政府的管理费提高到八十万;" 他的这句话一 出 口 , 真泉柏吃了一惊 , 猛地抬起头看了朱六宿一 眼 , 想说点什么 , 见朱六宿的话还没有说完 , 又低下头去做笔记。真旺庆仍然一动也不动地坐着。 “ 二 、从明天起 , 乡党委 研究决定 , 派工作组进药坊管理财务 , 组长是甘大又同志;" 朱六宿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坐在身边有几分得意的甘大又。
这甘大又四十年纪 , 据说小学毕了业 , 会开车 , 原来是乡政府的吉普车司机 , 是 临时工 o 他对一把手的话唯命是从 , 后来转了正 , 当了“官" , 很是得意。朱六宿安排他到这里来就是利用了他听话的优点。听见一把手在点他的名 , 甘大又满脸一笑地点 了点头。从今以后他要管上百号人了 , 是大官了 , 大权在握了 , 心花怒放了。
朱六宿又顿了顿 , 是在有意让对面的一排人消化他的讲话。“ 从明天起 , 药坊的一 切财务进出都由甘大又同志一支笔审批 , 其他人不得随便动一分钱。第三 , 这个药坊现在已经是国家的事业单位了 , 不是真家原来的私人财产 , 因此 , 在管理上要民主化 , 乡党委决定增设一个外姓副院长 , 参与药坊的管理 , 不能再搞一言堂 , 真家一家人说 了算。这个副院长的人选由乡党委物色 , 报县宣传部批准。我的讲话完了 , 几位院长有什么意见现在提出来 , 以后不允许任何人到处乱提意见。" 朱六宿说完话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 口茶 , 又直挺挺地躺到椅背上 , 打算等真泉柏一伙说几句话后就宣布散会走人 。
真泉柏见朱六宿说完了话 , 记完最后一个字以后他放下了笔 , 仍然低着头想了想。按他的本性 , 今日朱六宿的这些话他是等不到他说完就要发火的 , 但是他按住了心头火。这位新上任的书记他没有接触过 , 没有摸到他的底细 , 一旦自己爆发了 , 把关系弄僵了 , 更不便于以后的工作。再一个 , 今日的会议是以乡党委 、政府的名义开的 , 党委和政府的一把手都到了场 , 弄不好他们会给自己戴上一顶与乡党委 、政府对抗的帽子, 到时候自己下不了台。想到这里 , 真泉柏平了平心头火 , 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 润了润嗓子 , 轻轻咳了一声说:“今日乡党委和乡政府的主要领导到药坊来开现场办公会 , 我以院长的身份表示欢迎。刚才朱书记讲了三条意见 , 作为这个地方的行政主管 , 我谈一下自己的想法。一 、关于每年上交乡政府八十万元管理费的问题 , 现在药坊在贷款搞建设 , 建制药厂急需资金 , 国家没有支持一分钱 , 这么大的工程全部靠我们自筹资金 , 现在乡政府不但没有支持我们一分钱 , 反而提高管理费 , 并且一下子要了这么多 。我是院长 , 药坊有几两肉我很清楚 , 这个数字肯定完不成 , 请领导们再考虑一下。" 真泉柏说到这里也停了下来 , 他打算一条一条提出来与朱六宿一伙商量 , 最终得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