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开编辑会,确定了下周要用的稿子。下午要送稿子给住院的老总---也就是州新闻出版局的局长看。几个编辑一个推一个,谁也不想去,最后决定让齐莹去。
空下来时,老尚说:“柏敏到哪去了?应该她送稿子去给老总。一个月比我们多拿50元钱。遇到事就躲!”末了,又说:“这个报社不能再待下去了!”
齐莹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有很多事情你不懂。”
的确,齐莹不懂的事情太多了。
为了自己见到老总时看上去正规一些,中午时齐莹特意回纸品厂换了件风衣。这件风衣还是她在学校时用当家教的钱买的。
下午程青竹开车,带着齐莹去了医院,在车上,他说:“你这衣服一套套的,肯定是有人养。”他这样语带轻佻的和齐莹说话不是一次两次了。齐莹也不想和他计较,觉得文化圈的人说话随便点也能理解。
这是齐莹第一次看到老总,是个干瘦的老头,虽然是在病中,但他眼中有种阴鸷的光,整个人气质阴暗。和齐莹以往见过的文化人都不一样,如果不说,怎么也不会猜到他会是新闻出版局的局长。听报社的同事说,他是部队转业过来的。
他看着齐莹拿去的稿子,对程青竹说了一句令齐莹吃惊不小的话:“这些人都是做办公室的,等有了钱,全他妈的……”意识到齐莹在旁边,他没有往下说。
齐莹真的想象不到, “他妈的”这样粗俗的话能从堂堂州新闻出版局局长,报社老总嘴里吐出来。她的心中罩上了一层阴影。
每天的工作就是改稿,画版,对着海量的报纸找素材,确定自己的版面需要用的稿子。以至最后齐莹看到报纸都想吐了。这天又重新画版,原来的版面有断版现象。只要空下来,不踏实、漂浮不定的忧虑感象个魔鬼,就来侵扰她的心。
要钱没钱,要住处没住处,这种物质生活极端贫乏,没有任何保障的不稳定的招聘生活,时时令齐莹感到困窘,感到焦虑。
很意外地收到附中那位女孩子龙慧的来信。她是从何鸿财那儿得知齐莹的地址的。她不在洪山了,她考上了青凤地区的一所地区重点高中,在金堂镇上学,学习很紧张。
信中说:“……我不怕艰苦,你也不要泄气啊(当你很累很累的时候)。”
看罢,泪水刹时涌上了齐莹的眼眶,她在心中说:可爱的龙慧,谢谢你。你总是在我心情低落的时候送来慰藉。记得去年那个阴冷的冬天,和刘春分手的我正处在心情最为低落之时,是你给我送来了新年贺卡。叫我从此不要忧郁。这份友情,我会记住的。我会在不久的将来写一篇文章,写自己毕业后的经历,送给你,表达我对你的感激。
这天中午,齐莹接到了班主任良老师的电话,“我现在在你们报社楼下。” 良老师说,齐莹很是惊喜。
下楼看到了班主任,班主任是来市区办事的。他所在的学校离青凤市区很远,光是乘公交车都要一个小时。
正是午饭时间,齐莹请班主任到报社附近的一个粉摊吃粉,眼下,她手头拮据,也只能请班主任吃一碗粉。
师生俩人一边吃一边说话,齐莹告诉班主任,她的改派已经办下来,正在想办法落户口。班主任很为她担心,说:“你先在报社做吧,最好能调入。也要一边留意能调入的单位。你有什么事情打我电话。”
临分别前,班主任拿出200元钱给齐莹,齐莹很吃惊,连连摆手,“就当是我借你的吧,平时一定要注意给自己加些营养。”班主任说。
看着班主任瘦削的远去的身影,齐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拿着这沉甸甸的200元钱,眼泪在齐莹的眼眶里打转转,她强忍住了,硬是没让它掉下来……同时,她在心中发誓:她一定不会让所有爱她,关心她的人失望!
小彭陪着齐莹,到报社附近的居委,想办落户,居委会的人看过齐莹的材料,说:“你不是报社的正式职工。不能在这落户的。还是要找当初接收你的单位,让他们帮落户。”说了也白说,能这样还至于来找他们吗。齐莹想。
11月22日,改了一早晨稿子,又画了一下午的版。下班后给刘春打电话,那边的人告诉她刘春出差了。要晚点才能回到。
齐莹想起廖宁说过他是从公安局辞职出来的,想着落户的事也许他有办法。于是23日call了廖宁,说了落户的事,廖宁说:“等这几天我忙完会和公安局的朋友联系,然后再打电话给你。”
晚上到电报大楼给刘春打长话。刘春昨天刚从广州出差回来,两人聊了一会,齐莹和他说了自己的情况,说完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啊?”刘春在那边马上有了回应。
“我叹气你也听到啊?”
“听到不好吗?”听了刘春的话,齐莹心里暖暖的,多么希望他在自己的身边啊!
连续两天加班,下班后,齐莹骑行在星光大道上,迎面而来的一个小伙冲她叫了声:“哎!”
齐莹停下车子,他问:“还认识我吗?”齐莹摇摇头,心想:又来了,又是同样的伎俩。她已经是第四次遇到了。
这一次,她决定不再理会,“你认错人了。”骑上车径直走了。
接下去的周末是大休,她不知该去哪儿。在这个茫茫都市里,她找不到知心的朋友,找不到她也不会强求。
友情和爱情一样,是可遇不可求的。她不会走捷径,不想不愿不甘心。在感觉孤独无依的同时她又感觉到“心儿象风儿一样自由”。
是的,最难得的是自由,最宝贵的是自由,“不自由,毋宁死”,她想今后不管身在何方,她都不会忘记这段艰难而快乐的日子,它将会是自己平铺直叙的青春中的精彩一笔。
哥哥从深圳打来了电话,说他刚到这个诊所,还没发工资,这个月没法给齐莹寄钱,让她先借同事的过度一下,要下个月才能寄钱给她。
齐莹打了刘春电话,告诉了他哥哥的地址和电话。
“我准备出去租房,你能不能给我寄200元钱回来?”
“没问题!”刘春爽快地答应了。
廖宁打来电话,“你到我公司来吧,我和你说下落户口的事。”
下班后,齐莹过去了。
看到齐莹,廖宁笑了:“我和我的好朋友,南城区派出所的黄所长说过了,就落在他的辖区。我给你写个条子,你拿着材料去找他就行。”
“太谢谢您了!”齐莹说。
两人聊了一会,齐莹和他说了最近在报社的工作情况,还告诉他自己正在找房子,准备出去租房子。廖宁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欣赏,还有爱怜。
“我还得回报社加班,谢谢您帮我解决了落户的大事。”她打开了房门,准备告辞。
廖宁按住了她开门的手:“我们可以做朋友。”他急切地说。
“我们现在就是朋友啊。”
“我是说我们可以做更好一点的朋友。”
“我不明白什么叫更好一点的朋友。”
他一把把她搂到了胸前:“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你就明白了!”
不用看,齐莹也能感受到,他的眼睛里燃烧着一团火,那团火象熊熊燃烧的渴望,要把她烧烬。
“有我这棵大树不好吗?何必自己苦苦拼搏?何必要走那么一条艰难的路?”
“我不想违背自己的初衷。我感激您,也会报答您,但不是那种报答。那2000元钱,我会还您的。”齐莹说。
他颓然松开了紧搂着她的手。“能让我看上的女孩子不多。但我从不强迫任何女人。”
他从桌面上拿出一沓材料递给齐莹:“这是我的公司合伙人的资料,你结合一下之前的报道,帮我写一篇报告文学。之前的500元相当我给你的报酬吧。那改派的2000元,不用急,你什么时候手头有钱了再慢慢还我。”
“廖总,您放心,这篇文章我一定好好写。谢谢您。”齐莹说。
出得门来,心中对自己说: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能再找廖宁了,也不要告诉他,再找他,虽然她能保证得了自己,但难保他有控制不了自己的时候。
接下来几天继续找房子,看得过去,治安环境好些的房子都要最低100元,齐莹一个月在报社的工资也就200元,根本无力承担。
齐莹拿着廖宁给的条子,去南城区派出所长找黄所长,巧的是,廖宁也在。
廖宁让她12月18日他开业前帮他写几篇通讯,报告文学先不急。这是齐莹乐意的,这样也算是帮了廖宁。他已经帮了自己不少忙。
金堂点的小邹和小王回来了,到星汉公司开了证明,因为不能落户,退回学校重新分配。小洪则是找到了一所中专接收,改派了。
齐莹心中难过,星汉真的是坑,如果不是星汉承诺能办集体户口,他们几个何至于此?他们完全有机会留在青凤,并且分到正规的单位,正常地上班。如果没有廖宁帮忙,她也落不了户,她的结局也会和小邹和小王一样,退回学校重新分配,然后分回紫田的某个乡镇中学当老师……现在,她虽然落了户,但却是漂在青凤,没有正式工作,也没有干部待遇,充满了不安全感。
新一期报纸出来后,齐莹寄给了好几个同学,并欢迎他们有好的稿件寄来给她。
师兄严勇给她打来电话,说收到了她的报纸,想向她问声好,一股暖流顿时从齐莹心底流过。两人聊了聊最近的情况,齐莹觉得他就象自己的大哥哥。末了,他说:“吉力是个不错的男孩子。他最近这些日子有没有和你联系?”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个?”齐莹问。
“吉力是个很有才华的男孩子。”师兄又说道。
齐莹心中明白,他一直想撮合她和吉力。他不止一次和齐莹说过:“不要一棵树上吊死。”“过了这村还有那店。”可是她不可能放下刘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