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照与阿飞皆面带窘迫,却也只能沉默以对。
一旁的欧阳楚隐隐猜到阿照心思,眼眸中闪过狠厉,心道:陆绎,袁今夏。老子原本是红叶镇的天,都是拜你们所赐,这才沦落至此,还容貌尽毁,让我如何咽下这口恶气。
阿照见欧阳楚锁眉不语,想到昔日他对今夏的企图,眼中闪过厌恶。
心狠手辣的阿照,跟随欧阳天多年,坏事做尽。但此人有个最大优点,与男女之事,从不乱来,绝对称得上君子。兴许这也是陆绎屡次留他性命的重要由头。
凡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陆绎对阿照几次手下留情,无意中却间接让今夏免于受辱。
姑且称之为:善有善报吧!
寒冬的塞外,夜长昼短。太阳刚刚落山,黑夜便降临大地。漆黑的草原,蔚蓝色天幕之上,繁星闪烁,宛若在诉说着什么。
夜色正浓。
今夏被关在破旧的蒙古包里,用来遮风挡雨的毛毡,如同渔网一般,凛冽的寒风灌进来,冻得夏爷直哆嗦。
角落里,地上一盏羊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今夏嗅着羊油燃烧散发出的羊膻味儿,连连吞咽唾液,从午后到现在,水米未尽的夏爷,又是饥饿又是口渴。她伸出舌头,舔舐干裂的嘴唇,满脸疲倦。
困乏的今夏靠在仅有的一张椅子上,渐渐进入梦乡。
一个四岁的小姑娘,站在人群里,寻找娘亲,望着身边无数陌生的面孔,小姑娘吓得哇哇大哭:“娘亲,娘亲……”
“娘亲——”今夏倏地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皮靴。坐在地上的夏爷仰头一看,竟是奉命看守她的阿飞。
“你,你做梦了!”阿飞蹲下,关心地问道。
今夏扭头看了看别处,缓慢起身,坐到椅子上,不再出声。
突然,一方包着东西的帕子出现在她面前。阿飞将帕子塞给今夏,低声道:“粮食短缺,将士们都吃不饱。这些牛肉干,你省着点吃。”
“给我的?”今夏好奇地举起手,慢慢打开帕子,果然见里面包着十几块牛肉干。
阿飞微微点头,神情颇为不自在:“你……已经嫁人了?”
今夏拿起一块牛肉干放入口中,咀嚼着用力点头:“我们已成亲一年多了。”
“是吗?”阿飞双眸中全是失落,长叹一口气。
一日夫妻,百世姻缘。百世修来同船渡,千世修来共枕眠。
与感情之事,夏爷向来大大咧咧,压根没察觉到阿飞对她的心思,眨眨眼睛问道:“你是汉人,为何会在……在蒙古人手下效劳。”
阿飞眉眼含着淡淡嘲讽,双手抱胸:“幼年我与父母在扬州生活,父亲是一名秀才。后来……后来被严党所害。无奈之下,母亲带我逃到塞外,被好心的蒙古人收留,我们才安定下来。可是,十岁那年,母亲因病离世。我一个人流落在草原上,为了生存,练习打猎……在大汗举行的一次射箭比试中,我得了第一,这才被大汗器重。”
今夏幼年的经历,与阿飞甚是相似,皆被严党所害。夏爷不禁暗自感叹:朝廷,人世间,还是需要正义的。
“所以,你是神射手。”今夏将吃剩的牛肉干包好,放进怀里,不安好心地低声道,“那欧阳天可是严世蕃的亲舅舅啊!”
今夏的话语刚说完,只见阿飞双眸中迸射出仇恨的光芒:“此话当真?”
夏爷抬起眼帘,正色道:“那严嵩一生只有一位夫人,复姓欧阳。我不知晓你是否见过严世蕃本人,但在下是见过他的。仔细回忆起来,他与欧阳天眉眼间,还是有几分相似的。百姓间盛传,外甥像舅,侄女像姑。甚有道理啊!”
“欧阳天,欧阳天……”阿飞声音很慢很低,但今夏听得出蕴含着漫天的怒意。
今夏眼珠一转,不禁有些得意。她在六扇门做捕快数年,又是陆绎夫人,耳濡目染之中,夏爷颇会识人。眼前这位神射手阿飞,很显然心力全用在射箭上了。喜怒完全不会掩藏,一眼便被人猜出真实想法。
这性格,倒是与谢圆圆有几分相似。
今夏看了看门毡,走到阿飞面前,扑通一声跪地,神色凄楚道:“小女子可否求将军一事?”
“袁姑娘为何行此大礼?”阿飞弯腰想把今夏扶起来。
“还请将军应允,否则我便跪死在这里。”今夏戏精附体,眉眼间已然泛红,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你先站起来。”阿飞抓住今夏双臂,想用力将她拉起来。
今夏跪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起身,二人拉扯中,有道声音倏地传来——
“你二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今夏抬头望去,却看见阿照铁青着一张脸立在蒙古包门口,丹凤眼微微上挑,蕴含着愤怒。
阿飞并未扭头,从声音便猜出是欧阳天的义子阿照。忆起今夏刚刚的话语,阿飞冷哼一声,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阿照何等精明,自从随欧阳天投奔扯立克,没过几日,他就看出阿飞性格敦厚,毫无心机,只是身为汉人,在此处显得格格不入,不得已用冷漠自保罢了。
“袁今夏,你还是莫要耍花样的好。”阿照走过来,盯着今夏,脸上笑容很诡异,今夏猜不出他心里真实想法。
这时候,阿飞看了看门毡外,知晓时辰不早,该换阿照看守了,压下心中不舍,大步走出蒙古包。
今夏望着阿飞背影,心中哀嚎:你走了,小爷该怎么办啊!
阿照冷笑着坐到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冷哼一声:“袁今夏,既然你想跪,那便跪着好了。”
今夏暗自撇撇嘴,悄无声息地站起来,行至角落里,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羊油灯忽明忽暗,映衬得今夏肤如凝脂,虽然发丝凌乱,却平添了几分俏皮。
阿照一双丹凤眼斜睨着她,无奈地叹口气:“如若没有太阳,在草原上难以分辨方向,而且时常有狼群出没,我劝你,莫要动什么歪心思。”
“小爷能有什么歪心思?”今夏倏地睁眼,怒视他,“是,我是想逃走,可小爷更想活着。”
阿照笑了几声,起身大步走过去,居高临下望着她:“你这语气,哪里像个俘虏?”
“你这态度,怎么看也不像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啊!”今夏善于揣摩人心,更何况那晚在大满山上,阿照亲口说喜欢她。估摸短时间里。这厮该不会变心,夏爷这才有恃无恐。
面对深爱的姑娘,阿照无论如何也难以发火,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而且夹杂着丝丝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