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爱花本还想再问问虎大夫是如何看出自己中毒的,可是只听嘭的一声,虎大夫早已回到房中,将屋门又重重关上。
舒云失声道:“你……你怎么会中毒的?最近一直都在山上,我们刚刚出来,也没吃过别人的东西。”
“也许我就是在山上中的毒。”
“怎么会!流云堡里怎么会有人给你下毒?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饮食过别的什么东西。”
沈爱花想到了一样东西……
——茶,一杯比熏香还香的茶。
“我喝过一杯茶,我本来很少喝茶的,但那杯茶实在太香了。”
舒云道:“你说有人在你茶里下了毒?”
“我不知道,只是那杯茶实在很特别,我忍不住尝了一口。”
“你能不能想起是谁给你送的茶?”
沈爱花当然能想起,可是他还没想好该不该说出来。
忽听舒云道:“大娘!大娘给你的茶,是不是?!”
沈爱花笑而不答。
舒云更惊讶,“大娘为什么要给你下毒?难道……”
她没有说下去,虽然想到了原因,可是她已不敢再说下去。
沈爱花道:“我若没来给柳夫人送那封信,三天以后,世上当然也没人能透露信上的秘密了。”
舒云咬着嘴唇,沉默了半晌,终于道:“我……能不能知道那封信上写了什么?”
那封信沈爱花当然是拆开检查过的,可是舒云却一直也没见过信上的内容。
“当然可以,不过……我想你若知道了信上的内容,应该不会高兴的。”
沈爱花到底还是不想告诉她关于柳长春的事,他不想破坏这位义父在女儿心目中的形象。
舒云缓缓点了点头,“既如此,我还是不知道的好。”
沈爱花拔开手中药瓶的瓶塞,凑到鼻前嗅了嗅,气味甘甜芬芳。
刚想开口说什么,虎大夫的声音忽又从屋里传来:“每日三次,每次一粒,连服五天,你的毒性可除!”
沈爱花笑了,想不到这位虎大夫如此厉害,不仅医术高明,居然还能隔着屋子听到别人肚子里的话。
倒出一粒药丸,干咽下去。
沈爱花道:“既然人家已经请我们吃过饭了,我们就应该识相些,赶快走吧。”
舒云道:“请我们吃过饭了?”
沈爱花笑了笑,朝那扇紧闭的房门看过去,“难道你没吃过闭门羹么?”
三个人沿着小路原途返回。
舒云拉着小珠的手,走在沈爱花后面,“我有一件事不太懂。”
“不懂什么?”
“我不明白你刚才为什么要跳进院子里,又突然说想帮虎大夫取蛇毒,难道你就没想过可能有危险?”
“想过。”
舒云更奇怪,“既然想过,为什么还要那么做?”
“因为我若不跳进院子里帮他,他又怎么能点住我的穴道?”
舒云停住了,吃惊地问:“难道你想被他点住穴道?”
沈爱花淡淡笑道:“我若不被他点中穴道,你若不亮那一手飞钗穿蛇的本事,他又怎能安心听我们讲话?”
舒云道:“所以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
她摇了摇头,“可是我还是不懂。就算你想好了要被虎大夫封住穴道,又怎么能肯定会平安无事?当时若我反应慢些,出手偏些,你岂非已被他的毒蛇咬到了?”
沈爱花也停住了脚,回头道:“我不能肯定,不过幸好你也没有打偏。”
这次舒云终于无话可说了。
又盯着沈爱花看了半天,忽然长长叹了口气,“看来……我实在很不了解你。”
“但是我却了解你。无论谁作为流云四秀之首,接发暗器的功夫一定都不会太差的……”
马车就拴在路旁大树下。
拉车的两匹良驹仍一动不动的站在树荫里。
沈爱花解开树上的缰绳,舒云拉着小珠打开车门,准备上车。
就在这时,突听啊的一声大叫,一个人从车底钻了出来。
这人身材矮小,脸上还带着面具,一钻出来就揭起面具,露出嘴巴,冲着沈爱花他们吐舌头,又扭了扭屁股,最后大笑着跑了。
三个人都被这美猴王吓了一跳。
小珠撅起小嘴,看着美猴王的背影,气鼓鼓道:“哼!男孩子果然最无聊了!”
原来美猴王不知何时又溜了出来,躲到这马车下,就为了恶作剧,吓他们一跳。
夕阳卡在山岭上,不知何时,小珠又躺在姐姐的怀中睡去。
沈爱花低下头,不让斜阳直射眼睛。
万安集就在前面,那是附近最大的镇子,也是沈爱花和飞狐狸不久前聚首的地方。
——现在飞狐狸又在哪里?
沈爱花又想起了他们一起在五味居吃的糖醋排骨。
也是在那里,他们结识了吴承业,又遭遇了“双刀螳螂”。
——吴承业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沈爱花忍不住去看横在车座下的铁戟。
当初它是被主人带来的,可如今它在这里,主人却不知踪迹,世上许多事情就是这样变化无常。
沈爱花道:“前面就是万安集,等进了镇子,我们先大吃一顿,住上一晚,明天送你们回姑妈家。”
舒云轻轻整理着妹妹的头发,柔声道:“不必了,明天我们可以自己雇车回去,我知道你一定急着去山西。”
“可是我怎么能让你们自己走?”
舒云嫣然道:“莫忘了,流云四秀之首接发暗器的本事并不差,何况一般小毛贼也不会比毒蛇更难对付。”
沈爱花笑了笑,他也不能不承认,江湖上能对付舒云那一钗的人确实还不多。
这时,小珠迷迷糊糊苏醒过来,揉着眼睛道,“姐,我饿了……”
舒云搂着她,柔声道:“别急,马上就有好吃的了。”
“真的?我要吃炒饭!我要吃你亲手炒的饭!”
舒云笑道:“好啊,等一会儿进了镇子,我亲手给你炒,加两个蛋好不好?”
“加三个!”
……
沈爱花回头看了一眼车厢里的姐妹,这种温馨的场面离他如此之近,以至于让沈爱花一阵恍惚,产生了一种自己也参与其中了的错觉,他脑子里忽然钻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在旁人看来,我们像不像一家三口?
连沈爱花自己都被这想法吓了一跳,怎么会忽然冒出这种可笑的念头?
——像我这种人,怎么可能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
沈爱花不敢想象,若有一天真做了丈夫和父亲,要把整个家庭担在肩上,那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一个人若连自己也照顾不好,又有什么资格去谈“家庭”?
夕阳更斜了,沈爱花笑得更讥诮,他眯起眼睛望向远方,用力摇了摇头,仿佛是想将脑子里可笑的想法全都甩出去。
他绝不许自己以后再生出这种可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