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少女好像完全不在意到他究竟在说些什么,趴在栏杆上,神情恹恹,低垂的侧颜显得沉静美好,附身端详一番那人的凄惨模样,敛目瞧着狼狈奔走的元之凌,甚至还伸出手指,微微曲起指骨,无意识地弹奏一首无声的乐曲——
眼里流露出那么一丝哀沉的绝望。
“白宸舟,你在弹奏什么曲子吗?”漆姬帆在身后轻声问起。
“浮光。”跃动于空中的几根指节慢慢停顿下来,似乎是为了取暖而缩在掌心里,雪肤乌发此时此刻被衬托的令人心微微一动,天边仅存的光线格外偏爱佳人。
漆姬帆似乎走了一下神,直勾勾地盯了一会儿,皱起眉移开视线。
“浮光剑?”漆姬帆语气淡淡:“浮光这个名字,难不成是因为一首曲子吗?那人好像是天玑邝月宫的元之凌,听闻元之凌也擅长乐理。”
你的佩剑为什么要叫浮光呢?
因为有一首歌叫浮光,坐看星河流转,俯视万物沧桑,这首曲子会让我感觉有那么一瞬间……抓住了神。
你想听吗?小犀牛,如果你能赢(我)的话,我就让你听听看。
我说这话可能有点可笑,这里虽然只是幻境世界,生活的这些日子遇到了很多人,他们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我不相信你会完全不管不顾,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会随手帮助一个路过的陌生人,不求回报的把自己得来的钱分享给我和邬童让我们能通关离开,连阴界坑蒙拐骗做惯了的厉鬼都觉得你好哄……
良久,白宸舟不说话了。
她完全垂下眼睫,遮住了所有的情绪,空气中浮动的光芒里沾染着尘埃,上方的容凉看了她一眼,散乱的光在眼里明灭不定,曾经看到的回忆画面一并涌来——
天玑邝月宫、少阳宗、天驱剑派。
几岁大的小女孩在楼道里狂奔,身后的半大少年面无表情却追上来侵犯她,白宸舟懂一点那是什么意思,却不知道该怎么办,父母那么忙,又没有可以诉说的对象。
只祈求,回家,回家,躲起来。
她想起某些人的过分亲近,母亲冷漠精明又不变的假笑,大嘴巴的傻姐姐。
无助迷茫一点点蔓延上来,就好像,永远都逃不开那一道恶心的眼神。
她喜欢在空桑湖画大雁,那样能让小舟觉得宁静快乐,她很喜欢那群小家伙,元之凌把画撕碎了,踩着那些东西说她不配,说她就是个贱人,乱七八糟的……
白宸舟后来忍无可忍把元之凌和欺负她的那群人骂走了,并小小的折磨一番,如今只剩下元之凌还活着了……又遇到了洛吟客,终日厉鬼缠身……
真踏马倒霉透了!
每当梦到或者回忆起童年的时,他们两个人的身影已经模糊得不真切,却一直停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挺可笑的是白宸舟的佩剑叫浮光,这首曲子第一次演奏出来是有元之凌的帮忙,那个时候她太孤独了,他是唯一一个在哪个地方肯陪她玩的哥哥……
后来很多年以后,白宸舟都没有忘记那时的场景。
那天夜很明亮,却不见天边有星光,冷风呼啸而过,人人热闹,独自寂寥。
一路走来,其实,只有这个小小的女孩一直是一个人。
无人理解,无人作伴。
从别人的话里,又是她做错了事。
她不过才七岁……
“你以为你跟他关系最好,可是他只是把你当做朋友之一,你最开始跟他要求合作,他找到了别人才回绝你,你永远不是他的最优选择,只是他可怜的扶贫对象。”
明明是一群人要努力的事,没人告诉她地点,没人相信她能做到点什么,没人在意理会她,就连请她离开也是一句通知不需要你了,我们换了另外一个姐姐。
可是祁景,唯独你不能也站在别人那边冷眼看笑话。
已经忘记了那番话究竟说了什么,却没有忘记什么意思,反正自作多情是她,多余的人也是她。
即使这样白宸舟也想装得若无其事,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连生气但仍然是高高在上的,好像觉得自己永远不会输,毕竟她从来没有试着挽留过什么。
因为一切都太容易得到了,所以白宸舟直接甩脸子不干了。
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在天玑邝月宫花丛的座椅上待到半夜,路过了一个奇怪的少年。
……他起初盯着小舟看了一阵,又没忍住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过了几秒钟犹豫着走了过来。
琥珀色的双眸在黑夜中不太明显,恍若神女的容貌,过分稚气,却也漂亮得过分,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表情有些淡漠,还透着点不耐烦,给人一种“都他妈给老子滚远点”的感觉。
但是气质很独特,乍一看,是一种生人勿近的高冷,再打量几眼,便会发现她身上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贵气。
少年笑着问:“小妹妹,带你来这的人呢?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到地府去了。”小舟慢悠悠道。
“到地府去了……啊?”他呆不愣登的重复一遍,慢腾腾地反应过来。
然后就看到那一点点大的女孩子看傻子一样望着他,睁着一双明亮妖异的眼睛,还带着一点点嫌弃的娇气,冲他扯了扯嘴角,肆意又嚣张道:“再问就送你下地狱,本小姐现在心情不好,离我远点!”
这种刁蛮的态度是因为从小太被宠着,习惯性说话不顾后果,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自然而然表露出一种类似于谁也奈何不了我的任性。
没有在意小舟的话里带刺的嘲讽,少年笑着问道:“……这脾气,你是少阳宗那个,叫白宸舟的妹妹吗?”
“谁是你妹妹?”她面露嫌弃。
“……”
少年咧开嘴点头:“看来是没错了。”
小舟扬了扬下巴:“你是谁?”
少年露出真诚的笑容来:“我是天玑邝月宫宫主首徒,元之凌。”
“元之凌,名字还挺好听啊,不知以后死得惨不惨。”她忍不住恶意的想着,因为说的时候有愉悦的感觉。
后来磨叽半天,白宸舟索性一吐为快,告诉他自己不高兴的一部分原因。
“可能是因为你年纪太小了,而且有想法很不受控制。”元之凌危险地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
“难不成能留下的都是一群酒囊饭袋,随大流的混子?”小舟仿佛看热闹不嫌事大,只嘲讽道,“我看也是,就那几个垃圾货色,活该败了。”
元之凌笑得莫名:“真是小孩子哦,太幼稚了,越恶毒的话就越是要说。”
白宸舟对元之凌的第一次印象,感觉他是个温柔幽默的男孩子,不见得多喜欢,只是感觉他没那么讨厌。
相识没多久,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总是忍不住动手动脚,越来越过分。
小舟常常想,如果那次没同意跟着祁景来天玑邝月宫呢?
如果人生能够重来,没遇到元之凌,没有洛吟客……其实她大概还会是这样吧,不会改变的。
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因为小犀牛已经把她忘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