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皇帝刘武离开辽东城外的大营已经足足一个月。
周军两次攻上辽东城,眼看着就要攻克这座顽城的时候,霍叶军守将栾青山便会竖起白旗,亲自带着手下将领站在城墙上对外面喊话,表示愿意投降归顺大周。
但是请求周军暂时从城墙上下去,等霍叶军民将城门清理出来之后,必夹道欢迎王师入城。
第一次,栾青山竖起白旗之后,司徒冲下令先将城墙控制住后再受降,监军王士龙坚决反对。
他说大周之兵乃是仁义之师,怎么能做这样不仁义的事?
况且陛下临行之前留下旨意特意交代过,若是霍叶军投降则停止进攻,以礼待之,将军不可擅自妄动兵戈。
而司徒冲虽然顶着个行军总管的名号,可真正的实权却在监军王士龙手里。他说不许再攻,就连司徒冲也不能擅自动兵。
依着王士龙的本意,他是要亲自入城接受栾青山投降的。
可惜等了两日,派人去城外喊话,已经将城墙修缮一番重新布置好防御的霍叶人一箭将喊话的大周官员射了个透心凉。
王士龙哑口无言,灰溜溜的回到自己的大帐中将已经写好的请功表章烧成了灰烬。
司徒冲看着王士龙的背影冷笑,下令大军继续攻城。
已经牺牲的数千条人命就好像辽水一样流向远方,所有的努力都随之东流化作泡影。
霍叶军已经将城墙上的壁垒和被破坏了的防御器械修好补充齐全,大周的士兵们流了那么多血死了那么多人却只能从头开始。
历经十余日,周军死伤六千余,终于再次攻上了城头。
第二次,周军再次攻上城墙,霍叶军抵挡不住,栾青峰再次竖起白旗投降。
司徒冲不准,命令士兵继续进攻。
尚书右丞,监军王士龙再一次站了出来。请出刘武的圣旨,对司徒冲说如果再敢进攻,他便将一众武将故意抗旨的罪行都告到陛下那里。
众将无奈,只得停止进攻。
王士龙再次派遣文官往辽东城受降,这次栾青山反悔的更快。
几个时辰前才竖起白旗,当王士龙派去的文官一露头,他亲自张弓一箭射了下来,只是他的箭法确实说不上好,那箭擦着大周官员的脸飞了出去,吓得那文官掉头跑了回来。
两次被骗,王士龙这次倒没有再急着写请功表章,也不等众武将有所怨言,率先发难,大肆的批评了一番什么武将作战不利,致使攻城受挫。
在霍叶人投降的时候又畏首畏尾,耽误了受降的最佳时机,以至于让栾青山反悔。
这番话气坏了一众武将,左御卫大将军钟天石摔门而出,右御卫大将军于仲文嘿嘿冷笑,看着司徒冲一言不发。
司徒冲寒着脸,冷冷的盯着王士龙同样不说话。
跳梁小丑一般折腾了一番之后,王士龙气鼓鼓的回了自己的帐篷。
次日,司徒冲下令再战。
数万大军四面攻城,司徒冲调集弩车对准城门猛轰,将辽东城的南门厚重的的城门硬生生轰碎。
然后调辎重营数千民夫,冒着霍叶军的箭矢将堵住城门的碎石和装满泥土的袋子搬出来,历经两日,损失了上千民夫,在眼看着就要将城门掏空的时候。
栾青山第三次投降了。
就在众位大将军以为王士龙再也没有脸面跳出来阻拦攻城的时候,后者带着大无畏的勇气再次拦在攻城大军前面。
“陛下临行之际,说过什么话你们都忘了?”
王士龙一脸大义凛然的站在大军之前,怒视着司徒冲等人道:“你们忘了,但我没有忘!”
“今后凡军事进止,皆需奏闻待报,毋得专擅,霍叶若降,即或宜抚或纳,不得纵兵!”
因为激动,王士龙涨红了脸。
他提了袍服,往前走了几步近距离对司徒冲等人喊道:“陛下才离开两月不到,你们接二连三违旨不尊。”
“本官念在大军攻城不易本不想计较,所以没有上奏表章请旨治你们专擅妄为之罪,没想到你们越发的胆大起来。”
“难道,你们真的要抗旨不尊?”
左骁卫大将军荆元恒怒道:“霍叶人两次诈降,难道你看不到?前前后后枉死了上万士兵,难道你看不到?若不是你阻拦,如今的辽东城早已经被攻克了!”
王士龙冷哼一声问道:“霍叶若降,即或宜抚或纳,不得纵兵!这是陛下的明旨,荆大将军,你是在质疑我,还是在质疑陛下?”
“栾青山是投降了两次不假,这恰好说明其有归顺之心!我大周乃仁义之师,为解辽东百姓倒悬之苦而来。”
“既然栾青山有投降之心,为什么还要妄动刀兵?”
“古有诸葛先生兵发南疆七擒七纵孟阗,终究平定蛮夷之地。”
“此乃仁义之举,枉你们还是熟读兵书的大将军,攻心为上,懂不懂?”
“再者,陛下乃仁义圣明之君,难道还不如一个南阳草庐狂生?”
荆元恒气的颤抖,却找不到话来反驳。
司徒冲忍着怒气问道:“那依着你的意思,是再次受降?”
王士龙辩驳道:“这怎么是我的意思?这分明是陛下的旨意!”
司徒冲气得反而笑了起来,拱手说了一个字:“请!”
言罢,转身就走。
王士龙见自己又一次阻止了这些粗鄙武夫们的错误行为,不禁有些得意。
他意气风发的站在原地,又看了一眼远去的诸位大将军冷笑嘲讽:“一群只知道动刀动枪的莽夫!”
于是乎,王士龙开始派人第三次前往辽东城受降。
大周的官员这次倒是进了城,堵住南门的东西差不多被周军清理干净,进城已经没有什么阻碍,这也是大周的受降使第一次进入了辽东城内。
栾青山这次又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先是给招降的官员送上满满两个托盘的黄金,然后哀求说城内狼藉不堪,若陛下驾临,这一番颓废景象岂不扫了陛下的兴致?
请求大周的官员给自己十天时间,将城内清理修缮一番后再请入城受降。
那大周官员有了前两次的例证,倒也不敢轻易答应他。
栾青山苦苦哀求,那官员不敢擅自决定,于是出城请示王士龙该如何决断。
王士龙自作聪明的对那官员道:“十日太久,栾青山反复无常,不能给他时间!这样吧,让他在五日内将城中清理修缮一下,我亲自入城受降!”
那官员再进辽东城,将王士龙的话转告栾青山。
栾青山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表示一定尽快将城内清理出来。
受降的官员兴高采烈的回到营地向王士龙汇报,王士龙觉得这次栾青山应该是真的打算投降了。
只是没等到的五日,栾青山便派人连夜砍伐树木做了一面巨大的门板,将南门再次堵住。然后命令霍叶士兵搬运巨石,从里面堵了个严严实实。
知道自己又被骗了,王士龙索性赖在自己的帐篷里,饭菜让人送进来,竟是一连七八日都不曾出去。
司徒冲故意派人去催,让王士龙入城受降。
王士龙闭门不见,司徒冲再派人去,在帐篷外问王士龙,霍叶人已经将城门封住,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王士龙在帐篷里面义正词严的大声说道:“军事进止,乃是司徒将军的权利,我不过是个文官,攻城与否何必要来问我?”
“你且回去告诉你家大将军,若是贻误了战机,老夫倒是要参他一本的!”
说完话的王监军面色红润,正气凛然,仿佛正道的光打在他的身上一般。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代表了皇帝陛下,代表了大周,代表了贯彻一生的仁义之道。
司徒冲听得恶心,看得更恶心,也懒得理他,下令大军继续攻城。
从三月一直到七月,周军四次攻上了辽东城的城墙。
到了第四次的时候,面对第四次举起白旗的霍叶人,长了些心眼的王士龙没有再坚决反对继续进攻,而是又想出了一个自认为聪明的办法。
“陛下说,军事进止,皆需奏闻待报,我看,还是派人去望海顿请旨吧。诸位将军,以为如何?”
他乃监军,说要请旨定夺,其他人还能说什么?
监军之权,犹在司徒冲之上,纵然是明知道自己就算下令攻城陛下也不会多怪罪什么,司徒冲还是听从了王士龙的建议。
于是,王士龙派人快马赶往望海顿请旨,是否允许霍叶人第四次投降。
半个月后,信使带回了刘武的旨意:“允许栾青山第四次投降!若是霍叶人再次反复,则不必再留情面。”
此时,城内的霍叶人,已经第四次修缮好城墙,已经做好了再次厮杀的准备。
大周的皇帝陛下是仁义之君,仁义到,辽东城下,上万英魂不能瞑目。
王士龙看着陛下的旨意,喃喃道:“这次栾青山总该投降了吧,难不成,他还能无耻到第四次返回?”
说完,辽东的寒风吹进他的军帐,冻得他一哆嗦,随即骂道:“什么狗屁的司徒大将军,真的这么厉害,还打不服这么蛮夷吗?等结束了,老夫定要在陛下面前参这些武夫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