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不亮石翼他出得房门,密布的阴云更加剧了他心绪的烦乱。
他仰头凝视着昏暗的天,自来到这儿,天一直干旱,他已记不起有多久天没这样阴沉了,再想着昨日刚有了这么个念头,这老天就变得超乎寻常,而此时的身体深处也似有一股细密的意识在缓缓流动,疑似在找寻什么,或要告诉他什么,这答案感觉即模糊又清晰,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一时更让他心烦意乱。
就在这时,倭瓜似感知到了什么,懒散地走出门后就对着阴暗的天空大叫了几声,尔后,他听得玥儿起的床来,就蹲下身,收拾晚间被大风吹乱的柴草,以此来掩盖心绪的悸动。
吃罢早饭,他生怕细心的玥儿看出蹊跷,就到柴房内,将那些箭枝拿了出来,开始收拾。
即便天阴沉的厉害,高才还是如约而至,他忧心地说可能有雨与他商量要不改天再去,他淡笑着拒绝了。
于是,待他收拾完毕,他们就出了家门,告别玥儿,向那校场而去。
校场离村子不近,在高新庄东侧的山脚下,比到镇上的路还要远上一些,再加之有段山道要走,因节省时间,故高才赶了马车过来。
听高才说,这校场可说是年代久远,以前是华夏帝国守疆军士的校演场。
自他们先祖在此化军为猎后,这里就成了他们子子孙孙狩猎前的训练要地,这校演场本归所有军士后裔所有,因而平日这一地带的年轻子弟只要有喜好者皆可来此练习,而那些进山不便的老猎户,有的也自发到此来传授些狩猎经验。
学习者可带些猎物来赠与这些老猎户,权当资费,所以这儿只要到农闲时节,来此习猎、比试、玩耍者数不胜数。
听说以往这里村村之间还举行过比试活动,只是到了后来,因为人丁凋零,迁走猎户增多,就无力举办了。
现在,随着时光流逝,这校场已无了往日的朝气,渐渐地就只成了那些刚及成年男子的必修地,又因这校场离高新庄最近,这儿也只有高新庄的乡绅出资维护,故而那些不明所以的人就当做是高新庄的校场了。
至此,外村的子弟来此愈发少了,这里也变得更加冷清起来。
高才赶着马车,在村子中心大街转弯上了往东的大道,又走了一段平坦的大路后,就上了一条蜿蜒起伏的山道。
他神色盎然,双脚岔开,双手紧握马缰,随着山道控制着身子的姿势,就像一个经验老到的车把式那样,显得意气风发。
显然,石翼能来打猎让他极度兴奋,今年冬猎如能得到他的帮助,这让他怀揣的那一个极大的梦想更能功成。
再者,如果大哥能心愿达成,那么,如举全家之力,他去实现他的心愿也并非不可能。想到此,他只觉得热血上涌,周身都透着使不完的力气。
石翼坐在车上,看着高才那怡然而立挥动马缰的样子,再想想自己因那莫名的意动而带来的烦躁,不禁哀叹……
想如能像高兄弟这样,有个平淡自如地生活该有多好,值此一生,如能和玥儿平平淡淡地生活在这儿,那该有多好?
只是,这一切到底为什么,为何这样让自己有那些莫名其妙的经历;为何让自己生出那些近乎天马行空的想法;为何让自己有那些似曾相识又模糊还清的感受?
这是在暗示自己还是在警醒自己,到底是谁在左右着自己的人生?
他不解,心内更加烦闷。
“吁——,”
“石兄弟,我们到了。”
正沉思间,高才忽叫了一声,然后轻勒住马,纵身跳下马车,边拉车闸边回头对他说道。
石翼略略一怔,见马车已停在一个满是杂草宽阔的坡道上。伴着凉风一吹,他猛然回过神来,知己到了。
他随即跳下马车,只是,在他转头的那一刹那,眼前的景致让他一下子呆立在那儿……
但见正前方云雾缭绕大约五、六十步的地方,斜对着他们的是两根几丈多高的木桩,而木桩两侧,则是一排望不到头黑不溜秋断断续续有些残缺的拒马。
从他们脚下,是一条笔直的青石大道直通在那两根木桩里侧,一直直抵在那陡立的山脚下,里面不远处,有几处茅舍隐约可见。
显然,这儿就是高才所说的那个演习的校场,而那两根高耸的木桩,就是那校场的大门。
石翼默然地望着眼前这个巨大的校场,此时,越往上看,雾气弥漫,阴暗的层云越压越低,给人一种阴郁的压迫感,乳白的云雾在山风的拂动下,像一条缠绵婉转的河,缓缓在山崖间游动,漂浮在整个校场的上空,将似在回荡承载着那久远浩然的记忆。
远方山涧里传过飞瀑隆隆的轰鸣声,那持久回荡的韵律,像场内无数支盔甲鲜明的战骑在列队行过,伴着那记忆的长河,永不停歇……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随着那越来越低的雾气涌动,那时隐时现的那校场大门中间,似有一个身骑白马威风八面的魁伟将军肃然走过,他每到一处,闪亮的兵戈都林立噤声。
他凝望着长空,眼中露出箭一般的锋芒,看着那越压越低的层云,那毅然冷厉的脸上,似有所想。
那将军凝视了半晌,在他转头的那一瞬间,他愕然愣住,他似看到了同样惊愕的石翼,半张着嘴,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
同时,有个声音在石翼久远的记忆深处,在他记忆深处喃喃自语,“这,这怎么可能?怎么是你?你怎会是这样?”
“石兄弟,这就是我说的那个校场,没想到有这么大吧,我们进去吧……你,你没事吧?”
高才招呼着石翼,停好马车的他向前走了几步,但转头间见石翼愣在那儿,满脸惊异之色,以为他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撼,忙上前扶住他问道。
“我,我没事……”石翼骤然从冥想中清醒,忙点头说道,他从车上提起箭篓背在背上,然后对高才笑道,“我们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