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罗和往常一样,在暮色朦胧中踏上了回家的道路。离家不远的地方有处上坡,旁边还有个用三面水泥墙砌成的简易垃圾站,由于散发浓重的气味,纱罗从未靠近过,这次也依旧保持距离。
人烟稀少的街道呈现出静态的画面,纱罗还没走近就看到了垃圾堆中晃来晃去的小白影。那是一条小狗,因常年流浪使得毛发黏在一起,并在末端呈现出焦黑色,眼睛也因为食用了不恰当的残羹剩饭红了一圈,如果不是卷曲的毛发遮盖,它将会比看上去更加瘦弱。
纱罗停下脚步,眯眼注视了片刻,她惊讶地张开嘴,目光中闪过一丝欢愉,但很快恢复到了面无表情的状态,将垃圾站甩在身后。纱罗回过头,发现那只小狗竟然跟了上来,步伐不由地放缓。她就这样,每走几步便回头张望一下,但当小狗于上坡的末端从视野中消失时,她抬头望见了一颗星星都没有的夜空。
纱罗立在门前,从背包小口袋的夹缝中搜出钥匙,正要插入锁孔,妈妈把门打开了。
“家里有人,只管敲门就好了。”
“嗯。”纱罗从鼻腔中挤出回应,鞋也没脱便呆坐在沙发上,直勾勾地面对着雪白的墙体,随后应激似的快速整理好衣物,耷拉着肩膀回到卧室,拖鞋因为抬不起脚与地板共同发出摩擦声。
纱罗在进入卧室时关上了门,她拿出作业本,写了几个字后感到兴致索然,又尝试着听几首平日喜欢的音乐,遗憾的是,无论舒缓还是躁动的旋律都很难令她沉浸其中。她开始在屋中踱步,时不时走到窗台看那群孩子追逐打闹。
当门外传来抓挠声时,纱罗等了会儿,还是开门了。
小猫一进门便将身子靠向纱罗的小腿,磨蹭的动作不可避免地将毛发粘在裤子上。纱罗关上门,凝视着小猫的瞳仁,以轻柔的力道按摩它的头皮,眼里涌现出泪花。
天色完全黑下来后,爸爸穿着满是泥垢的大衣回了家,他将今天赚的钱拿出来数,还把其中一张留给纱罗,而纱罗摇摇头没有收下。
在家庭开销的话题上,爸爸又提到了猫砂与猫粮,以及要不要为生病的猫请医生,纱罗在一旁默不作声,面色中夹杂着超乎寻常的严肃。
晚餐桌上有纱罗平日最爱的红烧肉,但她尝了一口便将进餐重心放在寡淡的土豆丝上。
“生日你想要什么礼物?”妈妈问道。
纱罗低下头,含混说道:“随便。”
“你之前不是说想要买贝斯和同学们组乐队吗?正好最近生意好些,给你买一把,要不要?”
“我无所谓了,反正也不太可能搞出什么名堂。”
“你今天的状态可不太对劲!”爸爸将手放在纱罗的额头上感知体温。
三人提议到楼下散散心,衣服都穿好了,纱罗又反悔了,她的心神不宁引起了父母的担忧,但她什么也不肯说。他们建议女儿跟小猫亲近亲近。
“怎么了纱罗,有什么烦心事给我说说。”妈妈挥舞小猫的手臂在背后唱双簧。
纱罗没有接话岔,而是提到猫的寿命,“我听说没有疾病的前提下,可以活过12岁。”
“那可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哩!”爸爸打趣道。
“可咱家的宠物就没有活长久的。”
“我都记不太清咱们养了多少只宠物了,我就记得一个旺财,当时你哭的可伤心了。”
“球球是淹死的,旺财是脑炎发作,小虎掉进了粪坑,毛毛吃了老鼠药,还有一个——失踪了。”纱罗涨红了脸,一口气说完。
“失踪的那个叫什么名字?”
纱罗抿了抿嘴唇,没有回答。
于是父母将女儿的反常归咎于青春期的多愁善感,没有太当回事。然而在晚上,纱罗来到他们面前,下定决心似的说道:“生日礼物的话,我想,能不能要只小狗……”
“家里不是有猫了吗?况且猫狗不对头,要打架的。”爸爸说。
“亲戚家最近刚下了一窝狗仔,看看能不能要一只?”妈妈半开玩笑说道。
“不是别的狗。”
“是要特定的品种吗?那可需要不少钱。”
“我不是那个意思,那只狗是以前的。”
“以前的?”
“就是豆豆,咱家多年前失踪的那只狗。”
父母二人相互对视,没有关于这只狗的印象。
“我在垃圾站那里看见它了,虽然脏兮兮的,但确实是它,它没死,还活着。”
第二天,纱罗在回家的路上更加专心于周遭的事物,然而这条狗再也没出现过,她所惯有天真烂漫也重新回到脸上,这件事也很快从三人的记忆中被淡忘。许多年后,纱罗会将这次经历写成一篇小说,心里已不再会为自己当时的犹疑而感到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