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椒炒肉，爆炒腰花，西红柿鸡蛋，海鲜疙瘩汤。”万天明对着老板说道。
为了避免引起注意万天明进了一个隔断，墙壁上到处都是墙皮剥落下来的坑坑洼洼，时间的腐蚀让白色墙皮泛着深黄色，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涂鸦，黄色的桌子上到处都上残留的油污，万天明拿出餐巾纸一张，两张，三张，不停地擦着泛着油花的餐桌。
黑色的餐巾纸被他扔进纸篓里，烦乱的思绪在他脑海中久久无法消除。他拿出手机找到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拨了起来。
“老婆你下了班直接来咱们楼下的天天餐馆，我有话要对你说。”万天明右手拄着桌子，拿着电话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道。
“哎呀， 你问这么多干嘛啊？来了再说。”万天明不断地踮着脚，手不停地敲打着桌子，烦乱的思绪，犹如杂乱的线团怎么也无法理清，万天明不知道怎么办，一条条的威胁短信让他变得痛苦万分，内心的愧疚也犹如涨潮的海水，一波接一波，朝他内心涌来，折磨着他，他每天上班提心吊胆，生怕遇见警察，每天战战兢兢度日如年。
大约半小时后，所有的饭菜被端了上来。
“服务生，两瓶啤酒。”万天明说道。
“好的请稍等。”服务生说道。
他看了一下时间再次拿出电话拨打了过去：“我在餐馆最里面的角落里，901桌子。”
大约五分钟后，一个带着红色头盔骑着电动车的矮胖女人出现在天天餐馆面前，他穿着化肥厂工厂的服装，朝着餐馆里面走去，地面上的白瓷砖方散发着油污，踩上去滑滑的。
“您好，帅哥我想问一下901怎么走。”她拽住一个服务生，问了问901的具体位置。
“您好前面直走到头，左拐然后再走到头就是901。”服务生笑了笑非常有礼貌的说道。
“谢谢您。”矮胖的女人说完一手拿着头盔，一边摇晃着肥嘟嘟的身材朝着901走去。
女人掀开发黄的帘子看见了正在交集等待的万天明。
“天明，到底什么事情不能在家说啊，非得来着花这个钱干嘛呢？”她坐在万天明的对面，拿起筷子用餐巾纸擦了擦筷子夹起一块还在冒着热起的鸡蛋放进嘴里。
万天明倒了一杯啤酒一口下肚，抖了一个机灵缓缓开口说道：“老婆，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说这件事，这几天我都快疯掉了，这时我最近的手机短信，你看看。”
他打开手机调到短信一栏递给了老婆，矮胖女人一边吃着一边看着手机，嘴里停止了咀嚼。脸上阴晴不定，把筷子重重一摔，眼神凌厉质问道：“万天明，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这些威胁短信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语气充满了怒火。
万天明再次给自己倒了一杯雪花啤酒，一饮而尽，此刻他老婆的话语仿佛如一把尖刀剥开他内心最羞耻的地方，他思索了片刻，才悠悠地说道：“事情要从1989年说起......”
待万天明说完以后，矮胖女人站起身来拿着拳头狠狠地捶打着他的胳膊，粗声吼道：“你这个混蛋，你怎么能干这种事情呢？你怎么对一个孩子动手呢， 你还是人么？ 你这个混蛋。”
此时此刻万天明记忆中的画面全部都回来了，那个表演的女孩露出绝望的眼神，那个倒在地上被再也爬不起来的女孩，各种复杂的记忆拼凑在一起。暴风雨中的恐惧，血红的字体，舞台上的演员，那个演自己的演员，那口不屑的痰。
这些令人痛苦的回忆在这个晚上充满了他的头脑，让他无法入睡，无法心神安宁，他以为自己可以活得心安理得，实际上却痛苦万分。
他努力着把注意力拉到目前的现实中，老婆打自己的皮肉之苦上。
“走，跟着我去医院去找当年的护士，看看有谁知道当年的孩子，还有可能生存的那位老人。” 女人扔下一百块钱，拽着万天明就要往外走，可是任凭她怎么拽，万天明的身子犹如一座山一般，不曾移动分毫，他抿了抿干涸的嘴唇，口腔就像被砂纸磨过一样，他再次倒了一杯酒，可是还没有拿起来的时候，被女人拿起一下子泼到了他的脸上。
“走。”矮胖女人小小的身体里，蕴藏着大大的能量。
老话说酒不醉人，人自醉。万天明此刻早已醉的不行，他一口菜没吃，喝了一整瓶啤酒，却已经是一个标准的醉汉。矮胖女人带着她骑上电动车朝着人民医院奔去。
凉风寒冷刺骨，王天明觉得自己的血液都流的更慢了，他不停着捶打着自己的胸膛，眼里心里，全是懊悔之色，他试图忘记这些回忆，可惜呼进去的每一口空气都仿佛长了锯齿，生生划过他的胸腔，割裂着他的五脏。
万天明的老婆此刻觉得自己竟然和一个混蛋生活了这么久，他叫高蕾，她的父亲一生都在教育她做人要无愧于心，做一个善良，正直的人， 木已成舟，她不能离婚，只能用现在的办法去弥补他前半生犯过的错。
两个人迈入人民医院的柏油路，柏油路应该是最近才铺好的，高蕾觉得脚下黏黏的，高蕾没有犹豫拽着醉汉万天明，朝着医院走去。
进了大厅，浓烈的医用酒精味，医药水味。明亮的大厅内，摆满了一些木质长椅，长椅上坐满了等待取药的病人家属，挂号的，取药处，缴费处，住院处，服务台。排满了长队。
高蕾走到服务台，完全没有在乎后面排队的人直接问道：“护士站在哪？”
“七楼，八楼都是住院区，你可以去那看看。”一个年轻的女孩对着高蕾说道。
两人二话不说朝着电梯走去，一路上万天明一句话没说，无论他咋样高蕾丝毫没有在乎他的感受，进入电梯之后，高蕾取了一根牙签，轻轻按下7楼，便插在了旁边的海绵处。随着电梯的上升，高蕾觉得空气似乎都已经凝固，绵长的呼吸，此刻变得短促而急促，她不知道此行能否找到当年的那个孩子的线索，或者当年的护士，无论哪一个他都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
“您好，两位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孩说道。
“您好，护士你们这里有没有干了二三十年的护士。”高蕾问道，此刻的万天明自从进了医院身体就变得愈发沉重起来，当年的羞耻在一层层剥开，他内心感到万蚁在啃噬，身体瑟瑟发抖蹲在墙角，一个大男人引以为荣的阳刚之气，此时此刻再也无法支撑他站起来。
护士看了一眼蹲在墙角的男人指了指他道：“他没事吧，需不需要看医生？”护士小心翼翼试探道。
“不用，你们医院有没有一个干了二三十年的护士？”高蕾干脆利落地回应着护士刚才的问题，又把自己的问题重申了一边。
“我们护士长，她正在吃饭你稍等一下我给你喊一下。”护士跑进休息室。
不大不小的休息室里，坐满了正在值夜班的护士，每个人扒拉着饭盒里的美味，互相聊着天，分享着病房里的趣事。
“护士长，有人找。”一个面容较好的女士回头望了过去喊道：“小崔，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给您说，那个女士只找二三十年以上的护士，整个医院里也只有您了。”小崔对着她说道。
护士长把碗筷一放道：“走，出去看看。”
“是您找我么？”护士长武贞蕙有些疑问地问道。
高蕾没有正面回到她的问题，直接表明来意。 她转述着老公转给自己的故事一字不拉的完全呈现给护士长。
当高蕾看到护士长的脸色，在随着故事的呈现，在一步步变重，她知道这次是真的找对人了，护士长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眼眶开始变红，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看到高蕾宛如机器人一样没有情绪的表达，护士长一个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打我， 打我 ！！ 打死我啊！！！和我老婆无关。”万天明立马把老婆拦在身后，他声泪俱下跪在地上，不停的捶打着自己胸膛，剧烈嘶吼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啪，啪，啪，啪。”护士长的手变得红肿起来，微微颤抖着咬牙切着道：“人都死了，现在来赎罪有什么用，作秀给谁看呢？你们夫妻两个抢了孩子钱，现在又来道歉。你们怎么不等着来世再去道歉呢？”
高蕾跪在地上搓了搓脸上的眼泪道：“我们能见见那个孩子么？我也是刚知道这个消息，我老公今天刚给我说，我就拽着他过来赎罪了，我不是故意拖延的。”
“知道有什么用呢？人都死了！！死了！你知道么？如果当初你老公不抢劫那些钱，或许她母亲还能活命，错过了最佳动手术时机，你老公是杀人犯。”护士长泣不成声，一边吼着，一边又提起右手对着痛苦的万天明 “啪啪啪”三个耳光甩了过去，脸上的从一开始再也没有停止。
“他妈妈走的时候，痛苦么？”高蕾试探性地问道。
护士长擦了擦眼泪说道：“当年我们几个护士和医生发起捐款，仅靠我们的工资远远不够，没有办法我们只好在医院内部发起募捐，补齐手术费后立马动手术，但是人却没有下来手术台，主治医生诊断是错过了最好地手术时机。” 她双肩剧烈地颤抖着，眼泪，鼻涕， 不知道擦了多少次。
她走到窗台，打开窗子努力的深呼吸，她感觉那种无助的情绪和画面又回来了，它们曾经被埋葬了那么久，那种无助的情绪不知道折磨了她多久，那小女孩苍白的脸蛋，无助的眼神，每一幕都让人历历在目。
万天明听着护士长诉说的一切，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每一句话，都化成刀剑利刃刺入他的心脏，听着这一切真是让人心如刀割，内心愧疚，羞耻的情绪此刻无限放大，它们转化成一幅幅活动的画面，活跃在万天明的面前。
那个暴风雨夜晚的画面又冒了出来，万天明试着转念想想其他的事物，但是没有用，他泣不成声，鼻涕横流，似乎脸呼吸都忘记跟了上，但是没有什么能帮助他逃避那段回忆——那个蒙上羞耻心的夜晚。
“不要。”他双臂在空中挥舞挥打着空气，试图阻挡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以为这样就可以把回忆折断，让自己不再想起这件事，万天明这样想到。
“我能见见那个孩子么？”高蕾继续问道。
“见不到了，母亲死后他再也没有来过了，至今为止他母亲的骨灰还在殡仪馆放着，从得知她母亲死亡的那天，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小姑娘。”
她手掌握拳一下又一下的捶向万天明的胳膊：“你还是个男人？一个小女孩的钱夜要抢，都是你， 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那个孩子，不会这么可怜， 如果不是你的出现，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护士长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做着深呼吸，对跪在地上的两个人丝毫没有同情怜悯之心。
“你好，我找一下武贞蕙女士。”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护士台传入了正在吵闹的护士长，万天明，高蕾的耳朵里，三人一回头，一个美丽的女子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