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容二人将楚游带回了江南客栈。来到门口,楚游感到不可思议,问道:“你们怎知这里有家客栈?”
容绫笑道:“我儿时在这里住过。”
“哦。”楚游轻轻点头,没再追问。三人走进客栈,楚游扫视大堂一圈,黯然道:“物是人非了。”
“您也来过这儿吗?”容绫问道。
楚游凄然一笑,回答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些年来,我每年都会来这儿住一段时间。”
容绫的眼里有一丝好奇,问道:“您对江南客栈很有感情呀?”
“我来这儿,是为了等人。”楚游的双眸藏着哀伤。他缓缓走到桌前,把剑放在桌面。低头的一瞬,楚游看到桌上有一条刀痕,那是他初到江南客栈那晚与三护法打斗时留下的。他抚摸着刀痕,感慨道:“时间抹不去伤痕。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她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见楚游心情不好,容绫倒了一杯茶,说道:“楚大叔,别难过了,该来的总会来的。您也累了,坐下来喝杯茶吧。”
楚游坐下来,喝了一口茶,说道:“如果你是个丫头,我定会以为你是我女儿。”
容绫呆呆地看着楚游,心里有些哀伤。她凄然一笑,说道:“家父已经逝世多年了。”
这时,韩月瑶和沈星瑶从外面回来了。见到楚游,韩月瑶惊道:“哇,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楚游问道。
“你当然能在这儿,不过我劝你早点离开。刚才有人来这儿打听你的下落,似乎来者不善。”韩月瑶走到楚游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她喝了一口,忽然嘿嘿一笑,又说:“不过,她长得很漂亮啊。你老实说,是不是占了人家的便宜呀?”
“胡说!我楚游岂是那种人。”楚游在桌上拍了一掌,震得杯里的茶水溅了出来。他想了想,自己最近并未得罪过什么人,于是问道:“你有没有问问她是谁?”
“星瑶,那个女的叫什么,你还记得不?”韩月瑶问道。
沈星瑶来到她身边,想了想,回道:“好像叫什么纯均。对了,是穆纯均。”
楚游面露疑色,说道:“我并不认识叫穆纯均的。”
“那你认识叫穆遨的吧?”门外传来清冷的声音。众人往外一看,只见穆纯均和五个随从正站在门口。说话的便是穆纯均。
“说曹操曹操就到。看来你有麻烦了。”韩月瑶小声对楚游说。
楚游站起来,注视着穆纯均,淡然道:“原来是穆遨的孙女。”
穆纯均冷冷一笑,走了进来。她打量着楚游,慢悠悠地说:“姓楚的,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楚游的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说:“你还是回去吧,你打不过我的。”
“楚游,这可不像你的作风。”穆纯均面不改色地说。她环视周围,看到了容绫,又道:“容公子,你也在这儿。”
容绫微微一笑,礼貌地说:“穆姐姐,好久不见。”她看了看穆纯均,又看了看楚游,顿觉气氛剑拔弩张。容绫忽然想起半个月前穆承影也在寻找楚游,她这才意识到,楚游与穆家有恩怨。
穆纯均扫视着客栈里的人,冷声说道:“楚游,为了不伤及无辜,我们还是到外面去决斗吧。”
楚游神色冷峻,果断地说:“我不想和你打。”
“当年我的祖父也不想和你打,可你还是动手了。”穆纯均睥睨着楚游。
“你想让悲剧重演吗?”
“我想让你到九泉之下向我的祖父认错。”说着,穆纯均突然将手一挥,三枚飞镖立即从袖子里飞出,向楚游刺去。楚游向上一跃,翻了个身,避开了飞镖。三枚飞镖不偏不倚,全部嵌入了柱子里。
容绫看着那三枚飞镖,不禁佩服穆纯均的内力,同时也有些担心楚游。沉默片刻,穆纯均拔剑出鞘,向楚游发起进攻。见她动了手,那几个随从也上前帮忙对付楚游。楚游本不想动手,但此时已被六人包围,他不得不接招。他运用着手里的剑,周旋于众人之间。由于不想伤害穆纯均,他只是防守,并不进攻。
韩月瑶原以为楚游会吃亏,但就目前的情形来看,他只会赢,不会输。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楚游,叹道:“楚游的剑术可真厉害!我都看不清剑在哪里,仿佛只有一个影子。”
沈星瑶连连点头,“是啊,看来穆姑娘不是他的对手。”
楚游一再忍让,但穆纯均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他不想继续耗下去,于是飞上二楼,说道:“我们就此罢手吧,我说了你不是我的对手,这样打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穆纯均怒视着他,也跃到楼上,俩人再次陷入打斗。为了使穆纯均知难而退,楚游出手比刚才重了些。他的剑屡次打中穆纯均的身体,但他用的不是剑刃,因此没有划伤她。良晌,楚游击落穆纯均的剑,并把剑尖抵在她的胸前,打斗才停了下来。那几个随从急忙收了手,紧张地盯着楚游。楚游凝视着穆纯均的脸,说道:“如果你答应我,立刻离开这儿,我便饶你一命。”
穆纯均怒视着楚游,说道:“你可以杀了我,但你休想让我放弃报仇。”
楚游一听,心里渐渐升起一团火。他正要将剑向前刺去,却听到容绫喊道:“楚大叔,手下留情!”她急忙跑上楼,劝道:“您放了她吧,求你了。”楚游看了看容绫,忽然心软了。他收回剑,看了穆纯均一眼,说道:“穆姑娘,你应该庆幸,我们没有去外面打。”说完,他跃到楼下,走出了客栈。
穆纯均匆匆对容绫道了谢,之后带着随从追了上去。容绫怕她出事,也跟了出去。
韩月瑶问道:“我们要不要也出去看看呢?”
秋素荣摇了摇头,劝道:“别凑热闹了。”
沈星瑶说道:“阿绫出去了,万一她被误伤怎么办?我要去。”说着,她跑了出去。见大家都走了,韩月瑶和秋素荣也只好跟了出去。
出了客栈,楚游运用轻功,飞快地向白月城赶去。将穆家人远远甩开之后,他便下来走路了。走了没多久,金黄的大漠里出现了一个黑点。楚游继续前行,来到了一座沙丘。黑点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才看清那是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这位男子,正是穆承影。
楚游停住脚步,低声道:“又来一个。”
穆承影从容地走向楚游,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他见楚游的衣服有些凌乱,说道:“看来,家姐败给你了。”
“没错。”楚游说,“不过我没杀她。”
“那我是否应该感谢你?”穆承影冷冷一笑。
楚游耐着性子说道:“穆公子,我不想杀你。”
“是吗?”穆承影拔出剑来,随手将剑鞘扔在地上。
楚游打量着穆承影,心想这少年文质彬彬,武功或许还不如穆纯均。他叹了一口气,也拔剑出鞘,说道:“穆公子,那就得罪了。”说完,他主动发起进攻。
楚游以为穆承影武功不强,便只出了几个简单的招式。然而穆承影的剑术极为高超,只过了几招,楚游便险些被刺伤。见识了对方的武功之后,楚游不敢再轻敌。穆承影与楚游都不是泛泛之辈,俩人的剑术皆精湛无比,难分高下。他俩交手时,不像是两个人在打斗,而像两把剑在交锋。寂静的沙漠里只听得到剑刃相碰的声音,这声音宛如一首曲子,在沙漠里久久回荡着。
烈日渐渐向西沉去,楚游与穆承影过了几百招,仍未分出高下。打了许久,他俩停下来对峙着。楚游惋惜道:“好久没有遇到你这样的对手了。若是你我之间没有仇,只当是切磋剑术,那真是好极了。”
穆承影冷声说道:“我也很久没有遇到过你这样的对手了。”
“可否告诉我,你的师父是何人?”
“无可奉告。”说着,穆承影发起进攻,俩人再次打了起来。
这时,穆纯均和容绫同时找到了这里。见到穆承影正在和楚游打斗,穆纯均立刻率领随从上前帮忙。穆家七人联起手来对付楚游,楚游有些措手不及,但他仍然能与对方打平手,久久没有分出胜负。
见到穆承影,容绫甚是欣喜。但一想到他要杀楚游,她不禁神色黯然。楚游帮过她,是她的恩人。看着他被围攻,容绫心里矛盾而又紧张。她想去帮楚游,却又不想得罪穆家的人。更何况,她也不知道他们双方有什么恩怨。眼看着楚游就要败了,容绫越来越担心。犹豫再三,她鼓起勇气向前走了几步。她想,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恩人被杀。
韩月瑶痴痴地望着穆承影,笑道:“还好我来了!穆公子也在这儿。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见到容绫向前走去,秋素荣急忙上去拉住她。“阿绫,你要干嘛?”
“师姐,今天我俩回来时遇到黑鹏的手下,是楚大叔救了我们。现在他有危险,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啊。”容绫说。
秋素荣看了看正在打斗的人,心里也为楚游担忧。她思忖着,自己若不帮忙,也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说道:“你说的没错,我们去帮他。”
容绫点点头,与秋素荣一起加入了打斗。看到容绫,穆承影有些意外。容绫与秋素荣联手对付那五个随从,减轻了楚游的负担。见容绫向着楚游,穆承影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他一改温和的招式,出招的速度明显比刚才快,招式也更加奇诡、刚硬,连穆纯均都有些吃惊了。容绫和秋素荣很快就将那几个随从打倒在地,接着去对付穆家姐弟。穆承影没有对容绫出招,而是有意避开她,寻找机会刺杀楚游。
沈星瑶和韩月瑶看着这场打斗,心里都感到莫名其妙。韩月瑶说道:“阿绫和师姐在干嘛?她们怎么会去帮楚游呢?”
“我也不知道,真是奇怪。我们要不要去帮忙呢?”沈星瑶说。
“还是不要了吧,都不知道谁好谁坏,只怕会帮倒忙。”
穆纯均与秋素荣武力相当,难分高下。容绫与楚游一起对付穆承影,打斗越来越激烈。穆承影瞥了容绫一眼,说道:“原来你们是一起的。”
“对不起,楚大叔是我的恩人,我不能坐视不管。”容绫为难地说。
不知过了多久,穆承影的剑划伤了楚游的右臂,楚游捂着伤口向后退了几步,穆承影持剑向前飞去,将剑尖对准了他的喉咙。眼看着剑就要刺中楚游,容绫急忙将他推开。穆承影担心伤到容绫,立即侧身落在地上。他握紧手中的剑,对容绫道:“你这么在乎他?”
容绫看着穆承影,恳切地说:“穆公子,我不知道你们双方有什么恩怨。你是我的朋友,楚大叔是我的恩人,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方受伤。”
穆承影盯着容绫看了一会儿,最终对楚游说道:“你走!”
楚游看着穆承影,低声道:“穆公子,等我办完了我的事,我自会来找你。”说完,他便飞离了此地。见到楚游逃走,穆纯均想要追上去,却被穆承影叫住了。
穆纯均停下来,心里有些不快。她咬咬牙,指责道:“承影,你怎么能放他走?”
穆承影冷静地说:“不必急于一时,杀他的机会还很多。”
穆纯均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可是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却没有杀他,岂不是白跑一趟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向容绫和秋素荣,问道:“你们和楚游是什么关系?
秋素荣道:“我们是朋友。”
穆纯均神色一冷,决绝地说:“那么,以后你们便是绝剑山庄的仇人。”
容绫走到穆纯均面前,愧疚地说:“对不起,穆姐姐……”
穆承影看着容绫,温和地说:“知恩图报,你没有错,不必自责。”他顿了顿,说了一句“再会”,便转身离去了。见他走了,穆纯均和几个随从也跟了上去。
容绫立在原地,看着穆承影的背影,心里惆怅不已。除了卧龙岛的师姐妹,容绫没有别的朋友。她与穆承影虽然相识不久,但她已视他为挚友。然而如今,她却不知他还认不认自己这个朋友。
绝剑山庄的人走远之后,韩月瑶跑到容绫面前,说道:“还没来得及说说话,他就走了,真是可惜。”
“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呢?”沈星瑶问道。
秋素荣道:“天快黑了,先回江南客栈吧。我们离家这么久,也不知卧龙岛怎么样了,如果大家没有别的事,明天我们就回卧龙岛。你们觉得如何?”
“好的,师姐。”韩月瑶点点头。
回到客栈,容绫一直心事重重。想到明天就要离开此地,她有些不舍。她没有找到忆慈,也没能为沙鹰报仇,心里充满了挫败感。夜里,其余人睡着之后,容绫出了门。她独自走在宽广的沙漠里,渺小得像一粒尘埃。不知不觉,容绫来到沙鹰遇害的地方。她站在破旧的墙外,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心里百感交集。院门已经不在了,容绫走了进去,脑海里浮现出沙鹰被烧死时的模样。多年前,他身上燃烧的火焰,在容绫心里从未熄灭过。
容绫来到院子中央,缓缓蹲下,低头抓了一把沙。沙子从指缝中流下来,容绫惘然道:“舅舅,你为我而死,可我连一座坟墓都给不了你。”她的眼泪落在手心,声音也哽咽了,“对不起,我还是儿时那个无能又胆小的阿绫,无法为你报仇。”
沉默许久,容绫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目光中多了一丝坚毅。她站起身来,拭去泪水,说道:“有朝一日,我一定会为您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