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章
书名:记一次查电行动 作者:我于是 本章字数:24541字 发布时间:2022-12-30

记一次查电行动



“嘿!今晚还好,没再刮风,不冷!”我挤在后排的一个角上,对同样坐在后排一角上的王少青说道。

“也该停了,刮了一天的沙尘暴了,把人都刮怕了,呼吸特难受,一股土腥味,一出门就一口沙子,真受不了,这该死的风!”王少青骂着。

“没全过去,你看这天连星星都没有,月亮也灰朦朦的,没觉着今天晚上特黑!”我打开手电筒透过车窗向外照去,看见的只是一闪而过的树木和黑沉沉的大山。

“喔哟!别乱动,我的腿疼死了,快!快!起来一阵先,我缓一缓。”王少青扭动着大腿说,干巴巴的腿,硌的我屁股扎疼,他反而受不了了。

我边往起站,边说道:“哎呀,我还没说你呢,两条腿干的骨头都出来了,垫得我屁股生疼,坐两根钢筋一样!”

“嘿呀!你别得了便宜卖乖,你这底盘重的我可受不了了!”王少青边说边双手来回揉着大腿,晃得我的腿窝发软都站不住了,要知道,站在本来属于一个人的座位的空间上很困的,况且我身体还尽量前倾,趴在前面的靠背上,我对王少青说:“早就说让我抱着你了,你还非要占个位置坐着,我就让你坐嘛,要不,咱俩现在换一下……”

“好了,别换了!”一直坐在车门前的郭大,站了起来,对着司机喊道:“二龙,好了,停车!”车嘎吱一声停在了路边,郭大拉开车门说道:“这下两个人!”挤在前排没座的两个人下了车,郭大问:“手里有家伙吧?”下去的一个人说:“他拿着手电筒,我有!”,郭大说:“那好!就在前面等你们!”

车“呜……”的一声,又前去了,车门没关严,那是那种折叠门,两扇,锁是在中间上部的。郭大只是把门扑平了,并没有用手提着把手锁住,有一股贼风窜了进来,大家都“咝”了一声,我也拉拢了下衣领,戴着皮手套的手相互往里抻了抻,对王少青说:“天变了,这个冷啊!”身后的王少青说:“车走兜的风,再说了,冬天的夜本来就渗人。”

“咣当”郭大拉开了门,说:“这下三个!”后排和我一样也坐在人腿上的三个人挪动着下了车,“注意点,那片有几只狗!先绕过,别惊了!”郭大说着一挥手,二龙会意的,车又“呜……”的向前走,没走二十米,就听到身后一只狗叫,一阵惹的别的狗也狂吠不止,叫成一片,郭大嘿嘿的笑了两声,说:“这几个怂啊!”车里其他人也同时笑起来了。

“哎,等等!”郭大正笑着突然叫住了二龙:“好,村队长家这下三个!”靠近车门的前排,后排的下了三个人。

车又往前走,绕过一个弯,望见了灯光点很多的一个山坳,“这是什么地方?”坐在前排的一个新来才一个多月的小伙子,晃着头透过前面的大挡风玻璃问道,没人吭声,只听到郭大喊了一声:“好,停车!人全部下,按分好的组都跟好了,动作快点,别惊动了!”

车里的人“哗”的都站了起来,相继下车,间歇听到几声怨气,“唉呀!”“他 妈的”!“又要去啊!”,临到前排的那个新人要下车时,郭大拍了下新人的肩膀,说:“这村是狼岔嘴!”新人愣了愣下了车。

我和王少青是最后下的车,我们俩是一组的,走到车门口王少青说:“郭大,走,一块去!”郭大扶着折叠成一扇的门,嘿嘿笑着说:“不了,我给咱指挥,再说还要看车厢后的东西呢!”王少青摇了摇头,“嘿呀”了一声跳下了车。

我指了指灯亮得少的一处,对王少青说:“走,咱俩去那!”王少青低了个头,脚一顿一顿的跟着我。

“咋了?”我问,王少青叹了声说:“郭大这孙子,贼得很,一个人躲车里,让咱们到处跑。”

“可不,让咱们来帮忙,还说什么互相协作,这孙子!咱们满山跑,他倒轻闲了。”我说道。

“那别人能耍大么,把温肥子都撂过了,要不怎么会在马县长面前吹他是队长呢!”王少青说。

“你也不差呀,我看最近你也牛逼的很!”我说着回过头看王少青,这是个小上坡,人没跟上,我说:“嘿,你倒是快些!”

王少青喘着气说:“急啥?咱俩慢慢来,时间差不多了,就回!”

我笑了笑,说:“好!我等你!”



“等等!等一等……”书 记紧跟着车头,向二龙挥手,二龙赶紧停下了车,拉开车窗,伸出探询的头,可书 记并没有搭理他,快跑着冲向大门口,并不住的大声喊声道:“等等!停车!”已经快出大门的北京二蛋吉普停住了,其后的另一辆北京二蛋也停下来了,车窗“唰啦”一下后,都探出了头,“先下车,先下车……”书 记喘着气说。

大家都愣了,是光叫司机吗?什么事?我们那辆车的车门被郭大拉开了,可并没有人想下车,“咋了吗?”有人看着车问,“谁他妈知道!”有人看着车外答。

只听到一声厉喝:“全部下车!”,那是队长的声音,坐在车里都觉得刺耳。他就这样,喳喳唬唬,老想让他的声音响彻全队,笼罩在他的威风之下。开始有人下车了,首先是从门口的两辆北京二蛋下了人。从前一辆车先下来的是副队长,主管全队生产的领导,长得高高大大,也挺憨厚的人。可大家都很讨厌他,一个很令人烦感的人,在人前我们都叫他方队,在私下里我们都喜欢叫他的名字,那个说快了像是英文的名“David”一样的发音。我们说时,更喜欢像宋 美 龄叫蒋 介 石昵称“达琳”一样嗲声嗲气的语调叫他做“呆喂!”走起路来,他不知怎的总爱一颠一颠的,像是一只腿长、一只腿短,头昂得挺高,身子老是个斜的,其实他是个健全人。他就这样朝站在场地中的队长和书 记走去。

从后一辆车下来的是温肥子,农用电班的班长,听外号就知道他很胖,不过听说以前不是这样,干瘦的像刘菜一样,全是排骨。刘菜是一个和我曾住一个宿舍的小伙,因为早期帮食堂卖过菜票,就被人叫做“菜票”了,久了,只叫一个“菜”字。而菜在我们的口头禅里,有被“贬”、被“拾掇”的意思,大家都觉得“菜”像是被“菜”的人,猴瘦猴瘦的,架一副眼镜,一副羸弱像,更喜欢这么叫他了。顺口了后,即使他后来不干了,也改不过口了。刘菜和温肥子上技校是同学,两个人个头、身材差不多,衣服、裤子都互相换穿,还都挺合身。可自从毕业工作后,温肥子似乎得到了一种解放,放开了吃、敞着胃口吃,看到他那吃像,人都开玩笑的说:“三年自然灾害苦了娃啊!”他们上技校正好是三年,做学生没有钱,什么都舍不得,肚子常忍着饿。刚工作那年,工作也不忙,吃了饭后,一般都闲着就知道睡觉,吃了睡,睡了吃。就这样,仅一年,人们就发现了一个胖子,脸大,头大,脖子粗,皮带也系不住了,吊在肚皮上,还向外翻着,可以看到皮带的背面。给谁也不信,他曾经和刘菜互穿过裤子和衣服,尤其是外来的、新来的人,经我们一说,直摇头!人胖了,走路也不像以前轻盈了,他总是把肚子挺在前,左肩膀还往前侧送着,一摇一摇的昂着头走,很有特点,他就这么的向队长和书 记走去。

看到领导都下了车,两个北京二蛋上的人都开了门下车,我们这车的人也开始有人动了,“咋了吗?”下车是还有人问,“谁他妈知道”还有人这么答。

看到大伙都慢慢走了过来,队长放低了声说:“噢,是这样,临出发前,书 记给咱们讲几句话,说一下注意事项还有……”还有说了些什么,也听不清了,只看到他的眼睛左右游移,不看书 记,也不看我们职工,而看着地,有气无力的。

“这两个怂!”“他 妈的,弄的球事情呢!”“这两个孙子有意思没意思!”聚集在一起的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着。

“是这样,作为主管农用电的领导,我要强调一下安全。”书 记望着大伙提高了嗓门:“这次查电工作,一定要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行动一定要快!一家是一家,不要纠缠,要知道你们稍一遇到麻烦,就会招来人。你们人单势薄,人又分散,很容易引起冲突,吃亏的还是我们,所以,动作要麻利,一发现,就上手,别搅和,有些人是纠不清、不讲道理的。啊,是吧,大家要记住!”书 记向上推了下眼镜,“嗯、吭”了清了下嗓子继续说:“再有,即使遇到棘手的,没必要和他们争吵,东西你们哪怕不收,把地方记下,先回来,等大伙到齐了一块去。实在解决不了的,反映到队上,我和王队第二天哪怕去协商,千万不要硬来!最后要说的是一定要注意协作,人不要分得太散,一遇到麻烦就喊,可不要走到沟里找不到路了,噢,还有背阳的一面山,雪还没有化,一定要走好,不要掉下去了……”

看看,这就是书 记,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很婆烦!不过,怎么说,书 记人还是不错的,关心同志,以前在我们小队里,书 记是不叫书 记的,叫指导员,对于人员编制只有八十来人的小队也提合理,后来说要改革,就一律叫书 记了。

何书 记是个中年人,性子慢,但做事稳,不张扬,确很实在。大家都能和他说上话,觉得这人有一种亲近感,不像我们那个年轻气盛的队长,二十七、八岁就当上了队长,不是说他很有能力,实是让人想起他的无赖来。人长得倒提精神,有些像前二年放的《天龙八部》里的段誉那演员,不过,他可不似段誉那谦虚,处处表现着他的张狂、浮躁,一副老子天下第一,整个世界都是他的似的一样。站在院子就想显示下自己的权利,指指点点,比比划划,大喊大叫着:“我的车呢?我的人呢?”他还真当自己的官可比省委书 记,“我的…我的……”喊个不停。人家邓 小平也才说:“我是人民的儿子”也不敢说中国是我的,可这个做事很让人难受的年青人,却敢!“我的这个队……”成了他的口头禅了。

他的起步史,我们是后来听说的。那时,他还在另一水电队当个小班长,一天也就混混达达的。听说没工作前是个小混混,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惹事生非,幸好那年招兵,就当了兵。没几年下来,就分了工作,在单位上也就是油嘴滑舌,得到领导信任,很快提了个小班长。那年六月,他正好休假在家,他家不在厂部,在另一处基地住着,一天,闲溜在外,恰巧遇到了我们厂的书 记,书 记的丈人也住这一块,由于是周末,车把他一送到地方,书 记就让司机回去了,一个人提着东西往丈人家走。眼尖的小班长急忙迎上去,一个劲的叫书 记,可书 记却一头雾水,想也是,全厂那么多人,认识书 记的人全是,但是书 记认识的人却有数。

“您真的想不起我了,您再好好想想?”

“你是我们厂的?”

“是啊,前两年转业那批,全在安塞大队,我在我们队的发电班?”小班长慢慢引导着。

“噢!那批人我倒有印象,你们那,我年初去过,可人确是没太记住。”书 记努力的挤了挤眉,倒“咝”了口气,像是在搜索那本来就没有的记忆。

“您来检查时,我正当班,你还夸我当的班好呢?”小班长趁热打铁。

“是吗?”书 记疑惑的看着他。

“是啊,我还为您添过杯茶水!”小班长很激动。

“有过吗?呜……”书 记有些糊涂了。

“想起来了吧,太好了,书 记!”小班长说着伸手就要提书 记手里拎的东西。

“不了,不了,小伙子!”书 记一个劲让着,小班长可不能让,两下就拎到了自己手里,书 记一看笑了,说:“小伙子不错,下回我再到安塞一定要找你!怎么,你家也在这一带?”

小班长答道:“是啊。”

在走到一个三叉路口时,小班长往左走,被书 记叫住了:“哎,小伙子,错了,这边,走中间,我岳丈家从中间走!”

小班长贼溜溜的眼珠一转,乐呵呵的看着书 记,说:“书 记,您看,我早就知道您周末要到您丈人家,一大早起来,就为了等您。我让妈包好了饺子,请您到我家做客,您看吧,我等了一上午才等到,再说,饺子都包好了,我爸妈都等着……”

书 记笑着说:“哎呀,太谢谢你了,我就不去了,谢谢你家老人!”说着就要拿小班长手里的东西,小班长可不愿意了:“书 记,您就去吧,我家很近,左走几步路。”说着,提着东西就走,书 记顾着东西,也就跟着,不停地还喊着:“算了,算了,停下!”

最后的结局,当然是书 记确实到了他家做了客,但没吃饺子,因为小班长他当时根本就不知道书 记丈人家在哪,也就不会让他妈去包饺子。一到家,才开始做的,书 记也就顺势说谢谢老人的好意,家里已经做好了,还等着呢,就在家喝了杯茶,说了说话,就走了。

这事虽说让书 记有些为难,但书 记还是可以接受的,厂里的一个小青年嘛,全当下基层接触群众生活了,最重要的让他记住了小班长这么一个人,临走时,不住的说:“小伙子,不错,不错!”小班长更是乐呵,认识了个大领导,边送书 记边说:“下回到安塞,就会知道我了!”

对于这次偶遇,对小班长受益匪浅,当书 记第二次来小队检查时,小班长他主动替人顶头班,主动汇报工作,一下子就吸引住了书 记,书 记笑着拍了拍他肩膀说:“小伙子,不错,我认识你,好好干!”

变化出奇的快,半年后,小班长被提成了副队长,再半年后,就到我们队当队长了。刚当上队长的他,真正让人看见了趾高气扬这人词,走起路来,腰板挺得倒直,可老蹶着屁股,配上那干板一样的瘦样,更显得那屁股顶得高,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前兜,两条腿像弹簧一样直来直去的弹射出去,似鸭子,又似驼鸟,牛逼哄哄的,哎,就那操性了!

那晚,把我们聚到灯光球场下,他就是这样从大门口来到我们面前来讲话的。



“大门没锁着。”我说。

“进!”王少青说着就推开了那扇铁门,轻轻的没声,我俩就猫进了那户农家的院子。院子里没有狗,我俩很快转移到那一排窑洞跟前。那是五孔的窑,中间有三个窑亮着灯,其中有两窑是相连的,因为那只有一个门,透过纸糊的窗户,依稀可以看见里面有人,还有说话声和电视声。王少青和我相互一点头,王少青就闪到相连两孔窑的那门前,朝我摆了下头,我急忙也来到另一窑门前……

这一刻,我觉得我们有一种入室盗窃的嫌疑,鬼鬼祟祟,蹑手蹑脚,不敲门,不打招呼,私闯民宅。还好的是,我们心里是坦荡的,因为这是我们的行动,我们必须保证任务的完成,也在那一刻我又觉得我们好像是特种 部队,悄无声息的摸入目标,并确认里面的敌情,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只有身体语言,一点头,我们同时推门……

门里面栓着,我“咦”了声,开始晃门,并用手不停的拍打门,弄出很大声响,这时我看见王少青已经进入到屋内,而且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做甚的?”一个陕北口音的男子的声音,王少青一声厉喝:“查电的!”立即盖住了那男子的嚣张气焰,显然他那门没栓着,王少青很顺利的进入到工作现场。我这边只有不断的拍门,并高声叫道:“开门!开门!”里面的人用闷声闷气的陕北腔问:“做甚!做甚!”看到王少青已经打开局面,我觉得也没必要小心了,高声叫道:“水电厂!查电的!”里面的人说:“睡可了!”这就是陕北山区农民的生活习惯,白天忙一天,晚上天一擦黑就睡觉。尤其是冬天,外面夜冷,一吃了饭就直接上炕睡了,看看那阵的时间,还不到七点,而每次行动我们从队上出发时也才七点整。

当然不能就这么把我打发了,我仍不依不饶,喊道:“快些开门,查电!查电!”我加大了拍门声,说是拍,倒不如说近乎砸门了,我都吃惊我的鲁莽,平时我可是性情温和的,就差一脚踹门般粗野。直到看到两双惊恐的眼神和颤栗的两个小身体我才知道自己的动静有多大,那是从王少青进去的那孔窑里匆匆跑过来的两个小孩,看到我,他们立即停住了脚步。从屋里透射出的灯光,我可以看到他们的恐惧,个头小的那个男孩,望了下我,倒退着靠在只有七、八岁年纪的小女孩身上,小女孩顺势用左手把男孩拢入怀中,我停下了拍门,冲他们笑笑,他们面无表情。

我想王少青肯定已经得手了,我听到隔壁里间有王少青的大声说话声:“拿来!”接着是那家男人和女人的纠缠声,“场面很乱!”我想,我觉着应该过去帮帮王少青,这时,“吱呀”一声,我的这扇门开了,一个面容憔悴的老妇人探出个头。我不知怎的,语气一下变得缓和的说:“查一下电。”老妇人一闪身门开了一半,我就推开另一扇,走了进去。这是孔土窑,所以进去我就闻到一股土腥味。接着就是一股猪屎臭味,走到窑中,看见那放了一大盘黑糊糊、稠粘粘的东西,我想那也许就是猪食了。炕上睡了个老头,他并没有下床,还在被窝里,只是翻正了身子,用手托着下巴,还在望着我,我看到了沧桑一脸,就跟那副有名的油画一样。老人大约有近七十岁了,我想他们可能是这家主人的老人。我环顾了下四周,窑里很简陋,稀稀拉拉摆了些东西,可我主要看的是线——电线。窑里亮着一盏灯,我顺着灯找着线,线走的很清晰,也很简单,直接从窗外进来两根线,但中间有两处luo露,他们用的是那种细黑皮线,可不管怎么说比起正常用线是要粗得多。对于我们这些和电打交道的,一眼就可看出他在这里搭火,我拿着手电筒照在那两处luo露处,说:“怎么回事?偷 电?”

“没、没有!自从上次你们查过后,就没用过,这是上次收了东西后,就一直这样,我们又不会收拾,就那么着了。”老头子放下托着的手臂,改用双手支撑着身体,像是在做俯卧撑,不同的是,他头抬着,身子挺着,显然他在极力争辩,以改变我的看法。我没有理他,在luo线处下方的地上晃着手电,还用手套拨拉了一下旁边的竹筐,什么也没有,没有我要找的东西,我失望的又用手电筒晃了晃墙角,就什么也没说,走了出来。



我抹了下嘴,刚从食堂走出来,董固就走过来对我说:“晚上查电,7点。”我“啊”了一声,接着骂了句:“去他 妈的,真烦!”。的确很烦人,干了一天活,还要配合农用电班查电,好像只有他们一天在干活,我们就闲睡了一天似的,好像队上的工作他们最重要。

“人都到齐了没有?”队长还没走到聚在灯光球场下的我们面前,就伴着他那达达的皮鞋声问道。

无人应答,因为就连班组长们也不知道他在问谁,除了农用电班的,其他班组的没有一个不烦这次聚合的。晚饭后大家都回宿舍往身上加了件大衣,慵懒的缩在里面,现在听着那喳喳的声音,低着头,装做他的不存在。

“方队长呢?”队长立即想到了他的副手,可是还是无应答,队长“嗯”了一下后,为了不至于冷场,他点了温肥子的名,温肥子说:“不知道,刚才方队还在这。”

队长有些烦燥了,大声的在院里叫道:“方队长!方队长!”。一声“噢”后,方队长的办公室门开了,方队长急匆匆的边戴看手套边往灯光球场跑。

队长一看,生气的说:“快些,几点钟了?还不出发,呆着干啥?”

方队长嗫嗫的说:“加件衣服,夜冷!”

队长并没有理会,说道:“快点清点一下人,看哪个班组的没来人,人没来的,马上去找,尤其是食堂的那几个!”

其实,完全没有必要问,人肯定是都到齐了,除非是新来的,因为队长太婆烦了。记得有一次有三个人硬是赖着没去,在查完电后,被叫到办公室,队长从人生道理讲起,一直到工作的重要性,和他们仨谈到深夜2点。当然主要还是年轻的队长说的多了,说实话,他这一点让人有些厌恶,他以为他是谁啊,给人上课?尤其要命的是不像个年轻人般干脆,唠唠叨叨,东拉西扯,婆婆妈妈,间或两句训人的话。临最后,还要这三人写检查,作保证,你想,这时即使你不想服从领导,也被领导感化了,一旦解脱后,可是牢牢记住了:“打死,也要去查电!”很快这种方法震住了很多人,大家都不愿听一个人婆烦到深夜。

方队长问了问几个班组长,人都到齐了,就转过身对队长说:“齐了!”队长“嗯”了声,问道:“食堂呢?”之所以一再提了食堂,是因为有好几次食堂的人都以卖完饭后没收拾完现场为借口,没有参加查电。这让队长很不高兴,今个儿提前开了饭,就是要看食堂人的表现呢。

“王少青?”队长大声问,王少青“噢”的答应一声。

“你们的人齐了吗?”队长问道,王少青干脆的答道:“齐了!”

队长在人群里望了望,又问:“小张呢?”王少青回答道:“不知道!收拾完,出了食堂就没见人。”,“什么?那叫齐了?找去!”队长生气了,王少青叹了口气,拖着那疲惫的双腿向宿舍方向走去。

王少青,是食堂的班长兼管理员,可谓肩负重任,队长找人,当然是问他了。说起来王少青能到今天,也不容易,在这之前的管理员和班长是两个刁钻的老汉,老想着谋利不说,还想整下人。王少青就成了个牺牲品,那时的王少青年纪轻,贪玩到深夜都不睡,所以上班常迟到。有次被两老汉抓住把柄了,又是停工、又是扣钱的,被人欺压的头都抬不起,但嘴还硬, “我要怎么、怎么的……”,“我还要告他们怎么、怎么的……”,可实际上他没那胆,他性子绵,根本闹不起事,我们都是这么看的,两老汉更是这么认为的。这下,吃亏的就是王少青了,停了近一月工,少拿一月奖金,还要天天写检查,找老汉谈心,真苦啊!

一直熬了近六年,两老汉退休了,他才重见天日。加上那时食堂里人调走了几个人,就剩一个老资格了,那就是他王少青了。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班长,再后来又调来个管理员,由于干得不太好,就由王少青暂顶上了。

这下,才叫如鱼得水了,王少青在头一个月的确把伙食搞得不错。可时间久了,就有了些私心,老想谋利,当然也不好好做饭了,有时竟一天不上班,只给下面的人交待一句话,出去玩麻 将机去了。即使上班,也很晚,懒得择菜,不再炒菜不说,还知道训底下人了。哎!要知道以前他老被人训!他老在人前说和他配合的管理员如何如何懒,总找借借口不想干活,连择菜这轻省活都开溜。还有什么分钱的时候也给他少分了,这畜生、这畜生的骂不停,可如今呢?他过犹不及!要不我老说他耍得也很大呢,哎,这人啊,真是——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好的一点是,对朋友还一直没变,这点,我喜欢!

小张很快就被找到了,快跑着躲到了后面,队长看了他一眼,继续着他的讲话:“所以说,这次查电一定要快,人一散开后,下手要快,收了东西就地砸了。我希望收得越多越好,剪得越多越好,跟老乡没什么好说的,硬来!遇到麻烦了,就要心齐,都响应着,全部到现场。我看他们有多大能耐,用我们的,喝我们的,还要怎的?这次大队下的任务重,所以你们绝不能手软……”

这些话,在当时,我们并没觉得什么,可当我们被何书 记第二次召回后,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着。一个要硬来,一个要避重就轻,一个要成果,一个讲安全,一个要迎难而上,一个要少惹麻烦,谁都明白,两位领导意见不和。

其实,何书 记和队长是有矛盾的。虽说何书 记才上任不足半年,但是某些事情还是被我们看见了。刚开始一两个月,何书 记和队长配合的还可以,工作上很顺利,可时间久了,就生出矛盾来了。前面我说了,队长是个很气盛的年轻人,他见不得人与他作对,况且他是队长,要他说了事情才算,独揽大权,专 政管理,“一支笔”作风。前任指导员就是看不惯他老插手自己的事,很不愉快,常与他闹别扭,最后就调走了,当了另一个队的队长。这其实是升了,要知道企业单位与地方政府不同,地方上书 记是第一把手,有实权,而在单位是带“长”的说了算,书 记只是个架子,管管后勤生活之类的,我们的何书 记在队上分管的就是食堂和农用电管理。

很显然,今天的查电前的动员讲话,队长抢了风头,甩开了何书 记。要知道第一次出发动员时,何书 记根本不在场。但不管怎么说,何书 记还是没有在人前表露出他的不满,让人看出他与队长的不和。可谁又看不出来呢,何况他们的那次不多的两句拌嘴被有些人看到、听到了。

那次也不知为什么,两人似推脱责任,又似在分配工作,队长说:“那这么,何书 记你去打电话问问,写个东西出来。”何书 记从沙发上站起来,看看坐在老板椅上翘着脚晃悠的队长,回了句:“那你去打电话问问,写出个报告我看看!”队长不在晃悠了,脸板的平平的,眼盯瞪着书 记,何书 记则不屑的看着他,那一刻的空气是凝滞的,有近半分钟的时间,他们就那么静止了。

“你牛逼的很!”队长打破了僵局,何书 记不露声色的走到了门口,一回头说:“你牛逼的很!”

就这两句,一下被广为流传,成了大家谈论二人矛盾的有力证据。后来听说是队长给何书 记安排了一个本不是何书 记所管的工作,书 记当场回绝了。



“砸了吗?”王少青问我。

看着还热的发红的炉丝,我知道东西已经到手了,我用手电照了照炉盘,“还好着呢。”我小声对王少青说,王少青就一转身说:“记住!以后再不许用电炉子了!”站在窑门口的男人和女人似乎不甘心电炉子的没收,还想张口,王少青紧接着厉喝:“电饭锅、电暖气也不行!下回发现,罚款二百!”硬噎的男人和女人说不出话来,我和王少青则昂着头走出了大门。

这就是我们今晚的行动——限电,说白了就是收各老乡家的电炉子。为了保证冬季给采油单位供好电,从而顺利完成局全年原油产量任务,我们水电厂必须保证电力的合理利用,限制一切偷用电,剪除一切大功率用电设备的电源。对于我们这个小水电队来说,就是把使用我们水电队的电,用来照明的农民家查一遍,把动力线剪掉没收,把偷用电器取暖或做饭的没收物品。可老百姓家能用起电暖气、电饭锅的也没几个,每次都是冲着电炉子去的,说起限电,也就是说收电炉子。

虽说我们是个小队,但却供着三个采油作业区的电,铺开的面很大,线路架的长,电线杆子立的多。哪里有油井哪里就有我们的电,我们的任务就是保证兄弟单位的抽油机转起来,原油产量上起来。因为我们都在一个石油勘探局,分工不同而已。三个采油作业区覆盖的面有多大,我们要限电的范围就有多大,近30个行政村啊,听起来挺吓人,一想到一个冬季都在限电,多么让人烦啊!

本来,我们油田上的电是不给当地的农民供电的,但是陕北山区的确贫穷落后,当地电力局根本没法做到让处在大山深处的农民用上电。当农民们看到进入山区后的石油人才懂得了生活的另一面。他们不在摸黑,他们渴望光明,于是他们想着一切可以称得上在破坏电力系统的点子。在我们的线路上搭火,敢拿着木柴棍挑零克,在电线上缠上石头、酒瓶子敢往低压线路上扔,为的就是搭火用电,这给供电带来很多麻烦,线路常被短路、烧断,常因接地不能及时供电,变压器偶有烧坏。这还算小的,更有甚的是不懂电瞎折腾,反被电打死,后又要水电队掏钱赔人,说:“你们水电队的电,把我们的人打死了,你们水电队要赔钱!”

不能说这说的全不对,当地方上的干部面对找来与他们协商处理这事的水电厂的领导时说:“你们说可咱咋办呢,人穷嘛,那人也想过好日子呢嘛?”想想也是,都是人嘛,最后与地方政府一商量 :“行!你们没能力供电,让我们来,全当扶贫了,但有一点,他们不准私自搭火。一切的农用线路由我们来走成正规线路,架立杆子,架线,装电表,全包!”于是我们就有了一个专与当地农民交道的农用电管理班了,做的就这些活,加上每月收一次电费,由于要手里过钱,大伙都说那是个肥差,吃喝有人管着,耍得还挺大,牛逼的很!可就这,一到冬季还要拉着我一块去限电,还义务的!他 妈的!



“真他 妈的!这是弄啥呢!“

“这是折腾人呢,被‘二人转’了!”

谁也没想到唠叨了大半天的何书 记什么正事也没,临毕了,一挥手:“好,就这事,大家上车!”就这什么事啊?什么事也没有!干让大家又在寒夜中站了十几分钟,难怪要惹得人散去上车时,有人在明知故问,接着有人在透彻的答。也是,谁都看出何书 记在较劲呢!第一次集合讲话时,队长没等何书 记到场发言,就急忙让我们上车出发了,而此时的何书 记还在往上提着裤子呢,地点不过是在厕所。刚蹲完坑的何书 记,一出厕所,就看见我们都正在上车,而且两辆北京二蛋吉普车已向后倒车移位后开动了,就急忙边往下撸缠在上身腹部的紧身夹克,边冲着车跑过来,这就有了前面的何书 记叫等一等的情景……

当何书 记把我们第二次叫到一起讲话时,队长一直无精打采,低着个头,很不情愿的离何书 记老远的站着。他没有看何书 记,只虚眯了个眼,斜看着地,又斜看着自己的鞋,两只手不自在的先插在裤兜,又拔出抱在胸前,还时不时的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叉开个“八”字形,支住那尖尖的下巴,毕竟他也是站着听完何书 记那十几分钟的讲话,听的困了。

何书 记在讲话中不停的重复着他的理论:“话说软,事做硬,就是让大家在进入老乡家时,不能像土匪,要敲门要客气。但一旦发现电炉子,坚决的要拿下,决不含糊!”我们听了觉着说得还挺有味,可我们也没忘记何书 记不停在强调的一句话更有味:“作为主管农用管理的领导,我还要说……”

其实在何书 记一挥手让我们上车,我们散开走向各自的车时,有十秒钟停顿,何书 记“哎、哎“的叫住了我们,向回又挥了挥手,意思是回来,并说道:“哎,这不,队长也在这,我刚没注意,差点忘了,让队长说几句话。”站在那较远处的队长,放下了那不自在的手抬起了头,深吸了口气刚想张嘴,看到已经不成队形的我们又赶忙说道:“不说了,抓紧时间,上车!”

王少青就是在我迟顿的时候,上了工程车,并占了我第一次上车坐的位子。我们坐的那辆油田工程车,是我们局自己设计制造的,带车槽,坐9人,即使这样,我们还得挤着坐。



王少青问我:“你要呢吗?”我说:“是啊,我房子那人电炉盘上次被摔成几瓣了,一直说换一个,这次要查电炉子,我就说要搞一个好的。对了,二龙说他们司机房子也要一个,下次注意着,这个我先拿着了。”王少青把电炉子引出的黑皮线也递给了我。

“咱们去那家。”走到大路口。王少青指了指对面小山坡,我就紧跟上了。

上坡路比较宽,且坡缓,我们不吃力的就到了那家,院子里有辆三轮农用车,看来这家条件还较可以。我们看见那是几孔砖箍的窑,一个昏暗的灯泡,挂在靠近院子门口的那孔窑的墙上。

这次,院子的门是锁着的,我们只好叫门了,由于不能一下暴露身份,让里面的人有所准备,我们用劲晃着门,没敢大声喊,只学着陕北话说:“开一哈门!”

里面的人被惊动了,但并没马上出来,传也一个女的声音:“做甚嘛的?”我们没有正面回答,说:“先开一哈门嘛!”我们看到亮灯的那一窑有人影在窗口晃动,可并没有出来,仍在问:“做甚嘛的?”

我们仍答道:“先开一下门,再说嘛!”听到里面走动的声音,还有小孩的说话声,但门还是没开,依旧传出一句话:“做甚嘛的?”我们依旧那么答“先开一哈门嘛!”显然他在提防我们是坏人,但更显然的是,里面的人从问话中知道我们不是本地人,是石油上的人,而且凭直觉他们知道我们是水电厂来查电的,因为院子赶里原先还昏暗的灯光一下变得扎眼通亮起来。

“完了!”王少青大叫一声,并用手使劲的晃着大门,我也大声叫道:“快开门!快开门!在里面干什么呢!”只听到亮的窑里传出急促的走动和搬物品的声音,让人感觉很慌乱,我们的举动使他们不安了!

足有五分钟,我们被挡在了门外,王少青有些急,他跑到大门侧的墙边想翻墙而入,我说:“你好着没?为了一个电炉子,你犯法呀?”王少青一愣,笑着走过来对我说:“我差点糊涂了,我记得我不是个工作认真的人啊?”我说:“好像也不像!”接着我俩都笑了。

“芳!去开门!”终于听到里面的声音了,“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8岁左右的小女孩跑了出来,胆怯的跑到大门口,拿着钥匙为我们开了门。很快我们进入到了工作现场,并开门见山的说:“水电厂!查电的!”

当然什么也没有了,我就问:“把电炉子藏哪了?”女人一脸茫然的说:“没、没用电炉子,我家就没!”我仍问:“把电炉子藏哪了?”但声音提高了一倍,可一回头看见缩在炕上的三个4、5岁的小孩,我觉着自己好像有些恶,便转过来压低了嗓门对女人说:“我知道你们用了,咱们好好说,你拿出来就没事了。”女人仍那么镇定,从窗口下搭的一个简易床上坐起,一副委屈样的说:“没,真没!”

“什么没用!”一进门就在不停的翻找,用手电筒晃悠的王少青从相通的一孔窑一走出来就冲着女人吼道,吓得原先站着靠在炕沿的那个叫芳的小女孩哆嗦了一下。王少青则步步紧逼的说:“刚才在挂在外面的灯还暗的,突然一下变亮了,那不是刚拆了电炉子那是咋回事?”

女人半张着嘴,她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判断的,但他更清楚的是自己不能发呆,急忙说:“那我甚也不懂,我可真没用着,要不,你们找嘛!”

于是,我和王少青又蹲下又翻腾,在床下、柜子下,用手电筒照着找。“没有!”我和王少青再一次会合后互相摇头示意着,可我们知道一定是有的。再次来到女人的面前时,我刚想说什么,王少青突然在女人搭的简易床前约1米外蹲了下来,他迅速脱去手套,用手背去挨着地上的砖,转换了几个地方后,他猛然站了起来,厉喝一声:“说!在哪?这地都热着呢,肯定是刚用过电炉子的,刚拿走了,温度还在!”

女人更为吃惊了,这道理她好像能明白,但是不能松口,她无奈的嘿嘿笑着说:“不是,那原先放了些炭燃着呢……”

“又胡说了吧,”我打断了女人的话,蹲在地上边摸着砖边说:“怎么没有炭的印子!”

“噢,刚扫过了!”女人说。

“不会吧,是刚收起东西吧。”我说。

“真刚扫过!”女人很坚决。

“蒙别人可以,我们?”我向女人伸了下手,摆了摆说:“不行!我们收得电炉子多了,什么没见过,你就自己拿出来吧。”

女人笑笑说:“真没用,你们找嘛,找到了,我啥也不说!”

“好!”王少青大叫一声说道:“我就不信找不到了!”说着又窜到相通的那一孔窑里去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变换一种方式了,找了这么半天找不着,肯定藏的比较隐蔽,不是那么轻易随便两下就翻出来的。但有一点很重要,刚拔了线的电炉子是很烫的,又不是随便什么地方就可以放的,所以以前我们是不费多大功夫就会从那些老乡自认为秘密的地方找出来的,可是今天,是个难题。我决定要劝说这个女人自己交出来,虽然可能性不大。

我找了个凳子坐在了那个简易床对面,用手示意女人民坐着,我说:“别紧张,先坐下,咱们慢慢说这事。”女人咧着嘴生硬的笑笑并挪动了下身子,坐在床边,手不自在的放在大腿上说:“没有嘛,你们找嘛。”我并没有顺着原来的话说:“你家里男人呢?”女人见我没问正题,没那么紧张的说:“出去忙可了。”

“这么晚了,忙甚呢?该不会偷油去了吧。”

女人脸上一紧:“没,怎么会呢。”

我笑着说:“别怕,偷油那是采油厂的事,我们不管,也管不着,我们是水电厂的,只管偷 电的。我刚进来时,见你家那农用车厢壁上全是原油,肯定常偷油。”

女人不好意思的说:“是,前一阵子还常出去,可这阵不了,油价现在不好,不划算,就歇着了。”女人向床里移了移,并从身后取出了鞋垫和针线。显然她已经完全放松了,用针穿了一针向上拉紧了一下后说:“娃他达今个吃酒可了,娃他二达请客哩。”

“是吧,”我说:“那你怎么没去。”

女人说:“女人嘛……”顿了顿,小心用针穿了一针向下拉紧后,在头发上擦了两下接着说:“我只能在家看娃,不能去的,又不是什么大喜事、大丧事去帮忙,我在家,就做这鞋垫。”

“娃都你的?上学了吗?”我看了看在炕上的几个孩子问。

女人说:“是嘛,一共4个,三个儿子,只老大和女子上着哩。”

听着在谈论,他们在炕角上的三个小家伙都瞪大了眼睛,直挺着身子。芳则靠在炕沿,低着个头,用脚来回跐着地,我转过身面朝他们看了看,就冲着芳说:“碎女子,上几年级了?”

芳抬头望了一下我,就又低下了头,但没吭声,这时女人在一旁说:“问你哩!芳!”

芳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二年级。”接着抿着嘴笑着扭过了头,朝向在炕上的三个弟弟。

我问:“在学校听话不?老师有没有讲过小孩子说谎话就不是好孩子,要诚实,是吧。”几个小孩愣愣的看着我,我觉得他们好像是在认真听课,一提到老师,一定让他们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尤其是在炕上大一点的老大和在炕边上的芳了,我继续对芳说:“老师还说要不做坏事,做错了就要改正,撒谎就是在做坏事,是吧……”顿了顿之后,我接着问芳:“那碎女子,能不能告诉叔叔把你们家刚用的电炉子放哪去了,不准说谎的。”

“娃子小,不懂事,她知道个啥!”女人抢先大声说道,显然她知道我想干什么,急忙催促着芳:“芳,天冷,快上炕上去!”

我也只好转过身来,右腿翘在了左腿上,拔出皮手套,“啪啪”的对拍了两下,对着女人说:“这么给你说吧,电炉子我们敢肯定你是用了,今天我们要是拿不到,你要知道后果的。”

女人刚急忙辩解说:“哎呀,真没……”我伸手做了一个停的手势,示意她住口,我说:“现在,你不要再一个劲的说没有,你现在就只听我说。”我看了看已冷静下来的女人,“咝”了口长气,末了“啧”了一声说:“我给你说,我们就是跟电打交道的,各种偷 电见得多了,也常查电,你们用没用,我们一眼就看得出。你不要不信,那是因为你不懂,刚才你不开门,我们就知道有鬼,灯一闪就更明白了,在屋里,你们做了些什么,我们也知道,收线,转移电炉子,是吧?可又烫,弄了半天,才收拾好,没把手伤着吧,要不你们就把什么东西烧焦了,是不是?嗯,你们房子是有股焦糊味。”我吸了吸鼻子,向房子里扫了一眼,继续说道:“一定是用棉布之类的东西,抓着电炉子边沿烧糊了发出的味,是吧?”

女人停止了绣鞋垫,也向房里瞅了瞅,神色似有些慌张,我说:“我没说错吧,看你愁的,那就交出来吧。实话给你说吧,我们刚才蹲下找电炉子时,在你家高低柜下面发现了用来搭火合偷 电的线头。就凭这,我们就可以把你们家的照明线一把剪断了,你信不信?你要知道我们这次查电,可是大整顿,连我们大队都来了领导,亲自查电,不会说收不到就算了,一旦查出,先没收电炉子,再开据罚单……”这时王少青正好灰头土脸的从相通的窑出来,我赶紧指着王少青对女人说:”不信,你问他,这次查电,我俩一个组,他是我的领导,都带着任务的,罚单都是他开,是吧,少青?”

王少青先是奇怪的看看我,见我给他使了个眼色,提高了嗓门:“当然,发现一个罚二百,对了我这罚款单还带着呢。”说着就撑开外套,脱去手套,把手伸入衣服里子的内袋,边摸还边哎哟了一声。

我问:“咋了?”

“笔忘带来了。”王少青说。

我说:“那我带来了,在口袋。”我拍了拍上衣口袋,并扫了一眼女人,女人已经停下了手上的活,瞪大了眼睛望着王少青,我赶紧说:“快、快些,拿过来嘛。”

王少青一会意,从口袋取出一个小本,很小,朝着女人一翻开又一合,说道:“看,就这,都带来了,还有复写纸呢,一式两份。留你一份,以免再来我们的人看到了,不会把你罚两次款了,知道吧。来,把笔给我,给她把单子先开好,二百元整,一个子都不能少!”

我说:“干嘛呢你,先别急,看把人吓的。”看见了王少青急匆匆的样,倒是让女人有些慌乱,鞋垫都脱手了,落在了床上。她到底是听到了令她心痛处,“二百元!”,也是,二百元对于贫困的农民来说,可真大啊!

“你咋这样啊,”我责怪着王少青道:“人家也没说不交,你就要罚!”王少青恶恶的说:“这还是好的,等我搜出来,可不只二百元了!我先到隔壁看看去。”边说边走出了门。

女人表情有些僵了,我哼吭了两声,她才缓过神来,我说:“别怕,我们领导就这样,不过,他可说到做到,而且我们也是有规定的,要不,我们大领导来了,也不好交差,要挨训的。可不管怎么说,电炉子非收不可,你藏到哪了,该不会是放到炕上吧。”看女人一直在瞅炕上的孩子,我随口问道,女人猛一回头看我,动了下嘴,但什么也没说,可这却提醒了我,我说:“噢,对了,我想起来了,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在一家收电炉子,也是明明用了,可我们进来前藏起来了。由于我们来的急,就忙把电炉子塞到被窝里。你也知道,电炉子是热的,我们就在他家晃悠着找时,被子给烧着了,你说亏不亏,为了一个电炉子,把被子烧了个洞,他真把电炉子当宝呢,嘿嘿,你说可笑不?”

我说完看着女人,女人听后,有些忧虑的又看了看炕上,我说:“该不会你也把电炉子藏到被子里去吧,嗯,我刚才就说你家有个焦糊味,是不是真的是啊,嗯?”女人见我问她,忙说:“不可能,真没用电炉子,你找了嘛。”我笑了笑。

“汪!汪!”听到外面有狗在叫,像是不远处,隐约能听到有人在声说话,王少青这时推开了门进来又关上。狗的声大了一阵又小了,王少青说:“那几个也过来了。”

女人不知什么事,看了看我,我说:“看,你不信,我们的人马上都要过来了,还有领导。我可给你说,领导没那么好说话,像你这态度,先剪断了照明线再说,接着让你自己交出来,最后再交二百元钱,所以我给你说,你还是自觉的交出来。不管怎么说,我们是办事的,也知道你们难处,不会太难为你们,你要交出来,我们都好说话,不给你开罚单了,我们一拿东西就走,领导要问,我们说你主动交的,可以照顾、优待,罚款就算了。为你说个情,也不剪线了,你看怎么样?可要快点,我们的人一来,可没这么好说话了。”

说完我就站了起来,走到王少青跟前,对他说了几句话,就那么看着女人,等待着……

终于,女人长舒了口气,我想经过了一阵思想斗争之后,她作出了决定。女人伸着头看了看炕上的孩子说:“亮,给拿出来吧。”

大点个的男孩站了起来,从炕这一角走到放被子的一角,女人吓了一跳说道:“可没放进被子里吧?”急忙跑到炕跟前,挪开那摞在一起的被子,只见电炉子放到炕角的一块砖上,女人长舒了口气…….

我和王少青笑着走出了大院,电炉子是当着那一家人的面砸了的,电炉丝也被拉断了。刚出院门口,我故意碰了下王少青的胳膊大声喊道:“这家有没有电炉子?”王少青会意的大声说:“主动交出来的!”

“没开罚单吗?”

“主动交的!就免了!”

接着我俩偷乐着一阵快走,要知道当时王少青从口袋里取出的只是他自己的电话薄,开罚单纯属我俩的合作!



真没想到只有我和王少青是初战告捷!当我和王少青返回到车上时,我这一车总共收了4个电炉子,而我和王少青就占了一半!大家都说我俩有效率,我俩说是啊,是啊,大家说就是时间长了点,我们都等了好一阵子,我俩一听忙说是吗,下回一定注意!

郭大“哐当”一下关住了车门,冲着二龙喊道:“走!”,二龙啪啪两下挂档,工程车“呜……”的拖着长声开动了,“这回去哪?”二龙问,郭大说:“阳渠!”

半个小时后,我们在阳渠下了车,为捡方便,我和王少青这次没往沟里跑,沿着大路走,想就近几家一查就撤人,可别让大伙又等!

当走到一所小学校时,王少青问我:“学校去不去?”我说:“学校还查吗?领导不是说,有也不查嘛,都是教师,不容易,要支持教育嘛。”王少青“嗨”了一声:“这我知道,听说最近阳渠新来了个女老师,年轻的,进去瞧瞧,就当找个借口谝阵闲传,时间差不多了,就回,说没有电炉子就行了。”我笑着说:“你又动什么点子了,好好,一块去!”

学校的铁大门已经锁上了,我们往学校院里用手电筒晃了晃,见那个用希望工程的钱盖起的二层教学楼的教室全黑着,但院子右侧的一排窑洞有两孔亮着灯,我说:“有人!”王少青就抓着挂着的锁拍打着铁门“咣当、咣当”的响,并大声喊着:“有人吗?”

过了一阵,亮着灯的其中一孔窑开了门,走出个人,用粗哑的声音问:“是谁?做甚!”我大声说:“水电厂!查电的!”那粗哑的声音说:“噢,我取个钥匙。”接着就回到了窑里。

“陕北就应注重教育才对呢!”趁着那人取钥匙的空,王少青对我说。

我说:“那是!要脱贫,先教育嘛!”

王少青说:“这两年我看还可以了,建了几个希望小学,这样以后陕北才有发展,就是能到镇上上初中的娃不多,大多好像都不上。”

我说:“什么呀,现在到处都是九年普级教育,抓得紧呢,我看到是在镇上上初中的人多了。”

王少青说:“可有些人家里困难,老早就让干活放羊了!”

我说:“你可小看陕北人了,记得我那次在去安塞县的路上,我看见有一块石壁上写了几个字,特有意思,写着‘安塞人民多奇志,誓叫普九创一流!’,看这口号多大气!”

王少青听了哈哈的笑了起来,这时正好那个人也走了过来。我们用手电筒照了照,这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披着件大衣,手里提了个线线,走起路来,一甩一甩发出“叮当”的声音。见我们照他,忙用另一只手遮着,我们也赶紧移开手电光,问道:“你是校长?”男人说:“是哪。这么晚了,还查电?”我说:“不早啊,我们刚吃了饭就过来了,用没用电炉子?”校长已经到了跟前,甩起那线线,伴着“当当”声在找钥匙,我们忙把手电光照去,校长找到后,边往锁子里插钥匙边对我们说:“我们不用电炉子的,烧的是火炉,窑里可热和了!”说着,门就打开了,我们俩便跟着校长来到了那扇开了门亮着灯的那孔窑。

“这是我住的地方,你们随便看!”校长闪在一边,让我们先进,进去后,我看到里面很简单,一个小炕,边上是炉灶,在挂着的灯下面是一张办公桌,桌上放着几撂作业本,房中间是个铁炉子,烟囱架起伸到了窗外。

“嗯!好着呢!”我看了看说:“那就好!”

校长则一个劲的说:“没用,真没用,这炉子可热和着呢!”

一旁的王少青可没这耐性,问道:“就你一个人住?”校长说:“不,还有个教师,新来的,也住校。”

王少青说:“在你隔壁亮灯的那个?”

校长说:“是!”

王少青说:“那带我们也看看去。”

校长说:“人不在,出去了。”王少青“啊?”的一声张大了失望的嘴,我接着问道:“人不在,灯咋还亮着?”

校长说:“女娃子嘛,怕黑,夜里老开着灯,出门时忘记关了,你们要查看一下吗?女娃子把钥匙留下了。”

王少青挥了挥手说:“那好,那好,打开看看吧。”

门刚一打开,就有股清香扑面而来,“嗯,到底是姑娘的屋!”王少青一进门就感慨道。这窑不大,却收拾的相当干净简洁,在中间还拉了一道带有卡通狗的帘子。里面是一张架起的木板床,铺得很展,是那种花格子的床单,枕头上绣着朵花。窑里有两张桌子,灯下那张和校长的一样,还有一张靠在窑边,面上铺了张碎格花布,上面摆了些擦脸油、梳子之类的东西,还支着一面圆镜。

“人呢嘛,什么时候能回来?”看到这些,王少青越发想见到这窑的主人了,责怪的问校长。校长则毫不留机会的说:“可能不回可了,走时说到附近的亲戚家去,明早才回来可。”

王少青长长叹了口气:“可惜啊……”

“什么?”校长不明白的问道。

“没什么!”王少青生气的说:“这都好着呢,我们走了!”

“咱们回吗?好像有些早?”从学校走出来,看着又叹了口气、蒙着个头走的王少青我问道。

王少青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对我说:“也是,没用多久时间就出来了,那不行,咱俩在往前走走。”



王少青朝我仰了下头说:“啊?”我也朝他仰了下头说:“啊!”,王少青会意的转过身对老汉说道:“哎!我说你能不能声音小点!”

老汉无奈而又焦急的大声说:“娃要喝奶呢嘛!夜里哭的不停呀!”

这下可急的王少青走过去用手搭在老汉的肩上,狠狠的压了几下说:“我说,你能不能不叫了,啊?老汉,这事咱俩慢慢说,别再叫唤了,能成吧!”

老汉不知什么意思,小声的说:“可娃还小呢……”

王少青生气的说道:“哎,你咋这样!听我说,别吭声!”

老汉这下安静了,王少青说:“这事我们都清楚,本来就说要还给你的,可你嗓门大的生怕人不知道,我们是不得不把东西拿了先走,要不让人看见还给你,那可就糟了。可你倒好,一直撵了一路,嚷了一路,你想把我们领导引过来呢?到那时,这东西你就别想要了。真是的!我可给你说,以后可不能这样叫唤,招人看呢!我们也是通情达理的人,也是底下干活出力的人,这种事能过就过,不为难你。刚才要收你家的东西,就是你在咋唬,招来其他两家也过来看,让我们当时有心还你都不行了,我们可要做给他们看呢……”

老汉诚恳的说:“那我不明白,只是心急,没顾别的,娃小要哭啊!”

王少青说:“好、好!我知道,现在什么也别说了,给,把东西拿走!回去可不能乱说。”说着王少青就把手中的小电炉子塞在老汉手中,那是种带座子的800w的小电炉子,带个小缸,用来烧一小缸水喝是最小巧方便的。老汉是用那冲热牛奶给只有半岁大的孙子喝的。

老汉接着那炉子感激的说:“真谢谢了!……”

还想说什么,被我催走了:“快走!别说了,我们的车好像过来了,快点,可别让我们的人看见了,快往回跑!”

老汉赶紧转身就跑向了沟里。我和王少青刚才就顺着沟里查的电,查了好几家都没有,当在老汉家时,老汉刚拔掉电炉子,被王少青抓了个正着,当即收了。可老汉就开始叫嚷,我赶紧过去,见这家除了老汉外,还有老婆姨和她怀里抱着的半岁左右的小孩,小孩好像受了惊吓在哭,我问:“怎么了?”王少青说:“收了个小电炉子!”

老汉则拉着王少青说:“不能啊,后生!这是夜里给娃热奶 子喝的,给留下吧!”我一听,觉着老汉说的可怜,刚想对王少青说说,门外就聚了一些人,显然是老汉的叫嚷声和小孩哭声惊动了两边的邻居,看着这架式想要闹事,王少青果断的说:“走!”我们赶紧就窜了出来,越过沟,来到了大路边。

老汉也紧跟过来,还跟了两个邻居,叫叫嚷嚷的,还好,当还了东西后,很快就消失了!要是让顺路来接我们的工程车用车灯照见,车里的人一定会都出来的,那时可真让人下不了台了。况且我们是那么的想把东西还给老汉,尤其是王少青,他就是这么个人,表面上很硬,心其实特软。要不,进第一家时,电饭锅、电热板按要求早被收了,王少青说:“农民不容易,那些亏心事,让那些要政绩的领导去做吧!我下不了手!”

车慢悠悠的过来,停在了我们面前。



人很快聚齐了,车又开动了,在走到一辆北京吉普车前时,郭大叫二龙停下车,然后打开车门,问道:“这下就上山?”

北京吉普的侧门打开,温肥子钻了出来,说:“那这,你们在前面走,到王崾岘!”

崾岘,在陕北的意思是半山腰上的一个山梁子的意思,由于在那有大多王姓的人家居住,所以人们就称作王崾岘了。听这名字,就知道我们这一次要去的地方是在山沟里,而且车还到不了跟前,停在路口,要走进去的。

由于是山路,况且一上山,可就不像山下是柏油路,全是坑坑洼洼的土路。再加上本来就马力不足的工程车,一路听着吃力的“呜呜”声转悠了近一个小时,才在村口的路边停下。

下车时,郭大边拉车门边说:“这次我也下,这里山大沟深,岔路多,路不好走,夜里我给大伙引路。”

车里发出一阵笑声,有人说道:“哎呀,你早该和我们下去了,你主力不去,老让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去,也真是……”大家忙应和着:“是啊,是啊。”郭大嘿嘿的笑笑,抖动着那耸着的肩说:“怕你们迷路嘛。”大家乐了:“去你的吧!”

别说,我和王少青还真差点在沟里迷路了。我俩顺着山往下走,进了两家就收了两电炉子,感觉还不错,就继续走。这一走,可没了边际,好一阵子了不见有人家,偶尔见一堵院墙,可里面没灯光,走近手电一照,原来是个破窑,早废弃了。只好一直往里走,这时我发现我们后面怎么不见队上的人跟上,就觉得糟了,路肯定是走错了,急忙往回走。

走到一个岔路口,随便一拐就走,刚不多远,又发觉不对,怎么又绕到山沟下来了,赶紧又折回去。想想也是,本来今晚天气不好,再加上大山夜更显得黑。平常一直生活在有现代设备下的光亮里,突然回到原始阶段,眼睛还不适应了,用手电照,也只认得那是条路,周围的环境也不清楚,最重要的是,王崾岘这地方我俩都第一次来,不熟,瞎撞!

幸好这时我们看见对面山坡上有两束手电光在晃,赶紧拿着手电照去。对方也发现了,又照过来。光很弱,只知道是两个人。但根本看不清是谁,我就喊道:“是哪一部分的?”对方说道:“你们咋跑那去了!”是温肥子的声音,原来是自己人,心里稍一放松,接着王少青回答道:“不是这里吗?”一个声音说:“王崾岘在我们沟这边,你们咋绕那去了!”是刘菜的声音,我和王少青都“啊”了一声。一下车想着反正是查电,有灯的地方就是人家,所以也没理会郭大的安排,先自乱窜了,没想迷路了。我问:“那这下,我们咋过去?”温肥子说:“你们再往下去,沟底有座吊桥,从那边过来!”

我俩“噢”了一声,沿着路往沟底走去。

过了桥,来到这边后,温肥子已经不在了,我俩就顺路走。刚走一会,看有一孔窑亮着灯,就过去了。隐约听到有人在小声说话,王少青打着手电一照,看见温肥子和刘菜两人正趴在亮着灯那孔窑的门缝上往里看,我问道:“我就说你们俩咋突然不见了,趴在那干啥呢?”

刘菜转过头,向我们说道:“小声些,别吵!”温肥子也转过头向我们招着手说:“快,快,快过来看!”

“什么呀?”我俩赶紧跑了过去,温肥子、刘菜也一让身子,王少青上前凑身子,可刚挤着眼看,门“哗啦”一声打开了,吓得王少青“噢哟”一声往后跳了一步。只见面前站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披头散发,衣衫有些不整,温肥子很快反应过来,提高了嗓门说:“水电厂!查电的,我们里面查一下!”说着我们全挤到了窑里。床上躺着个男人,四十岁左右,见我们进来,抬头看了看,没起床,翻身往被窝里缩了缩。

没发现电炉子,我们什么也没说就出来了,刚一出门,女人就利索的把门关上,灯也关了。

走出了一段路,我奇怪的问:“哎,你们刚看啥呢?”刘菜笑着说:“好看!好看!真不错!”温肥子接着嘿嘿的也笑笑说:“刚才我们说要查一下这家,刘菜敲了两下门。里面没人应,我们就趴门缝里看,一看,没想到这两个人正在‘叠’活呢!(方言,就是做 爱)干得美得很,我说要美美的看看呢,刘菜这怂又敲开门了,把人家给打断了。那女的不想干了,那男的又一把拉过来抱住,躺到炕上,拉上被子一盖要硬弄呢!正想着看还有没有戏呢,那女的突然问道:‘做甚的?’我就想,哎,没看的了,说:‘水电厂,查电!’。那两个在被窝里蜷了一阵,嘀咕了两句,那女的就从被窝里爬出来穿衣服开了,这时,正好你俩就过来了。”

温肥子这下可说得我和王少青即兴奋又好奇,说:“是不是?还能看到这种好事呢?”

温肥子说:“咋会骗你们呢,问刘菜嘛。”

刘菜笑着用手推了下眼镜说:“合适着呢。”

王少青一听叹着气说:“这么好的事,我怎么遇不上!我说你们俩也不等我一下,一起分享嘛,不够意思!”

刘菜说:“那阵,不是叫你们过来看来着的。”

王少青说:“那是个屁!啥没看见,把我吓一跳,不过那女的,的确是头发乱糟糟的。”

温肥子说:“本来让你还可以看见那女人光身子的,至少能看见两大奶 子,没想那女的边穿边走,还穿得挺快,要不然……”说着我们四人都哈哈的大笑起来,接着我说道:“哎,温肥子,你说那是两口子吗?”

温肥子斩钉截铁的说:“肯定不是!陕北农村有串门子的事,一看上谁家女的,晚上就来了,只要那女的愿意。农用电搞了一段时间了,常跟他们这些支书谝,他们说他们都常串人家新媳妇呢!”

我笑着说:“嘿!有可能!有可能!”

十一

“开门!开门!”,当我们四人刚转过一个山坳,就听见不远处亮着灯的几家,传出了急促的叫门声并伴着拍门声。

“好像是董固的声音!”刘菜说。

我们三人仔细一听,说:“对,就是!”

温肥子说:“走,快过去,可能有麻烦了,看来是遇到横的人了!”

我们四人一阵快跑,在跑过一家后,在第二家院门口停下,拍门声听得更真了。刘菜一把推开院子的门,我们一拥而入,在亮着灯的那孔窑里传出董固的声音。我们跑到跟前,温肥子双手猛的推门,门“哐”了一下,没打开,低头一看,门外挂了个锁,温肥子透过门缝大叫一声:“咋回事?”

只听被锁在窑里的董固心急的说:“哎呀,快先找到这家人,让把门打开!”

我和王少青就急忙跑向旁边的几处窑。可门都锁着,没亮灯,我们又跑回来说:“都没人啊!”董固趴在门上着急的说:“那、那,那出院子了,对,对对,那家女人跑出去了,你们快去找!”我和王少青正要跑出去时,倒是温肥子冷静下来问董固:“你先别急董固,说一下到底咋回事?”我和王少青一听也转过来说:“是啊,弄了半天,你是咋进去的呀?”

董固无奈的笑了笑说:“我们本来三人是一组,在前面的沟里从一家走出来后,就不知怎么走散了。我就一个人顺着灯来到这查电,把这家门敲开,说我要查电,那女人把我让进来,我刚进去,还没走到房中间,那女人就跑出去,把门给合上了。我一发现不对,就往出跑,可那个女人却在外面很快上了锁,我就急了,就叫喊,还好,你们赶过来了。”

“还有这种事!”温肥子又大叫一声:“这家想干啥!”我们也附合着大喊:“谁?这是谁家?人赶快出来!”

嫌在院子里喊声音传的不够远,我和王少青就跑出院子,在外面大喊:“这家人赶快回来!再不回来,把你们家线剪断了!”

连喊声了几声后,温肥子也出来大吼一声:“他 妈的,再不过来开门,把门砸了!”

还真管用,听到一阵小跑声,我们用手电筒顺声照去,见一个女人顺着一条小道从山包上跑下来,边跑还边叫道:“人在哩,人在着哩!”这下我们心里可有了底,温肥子大声喊道:“快些!”

女人来到了门口,王少青又大喊一声:“咋回事!”

女人喘着气说:“甚嘛也没有嘛!”

温肥子说:“少废话!快开门!”

女人赶紧跑进院子去开门,我们也跟了进来,女人从口袋取出钥匙,在一旁的刘菜大声说道:“不想用电了!”吓得女人身子一哆嗦,还好,锁是打开了。刚去掉锁,门“呼”的一声打开了,董固一下窜了出来,长舒了一口气,说:“可把他家的!”

温肥子问:“好着呢吧?”董固笑笑说:“好着呢。”接着我们四个人和那女人都进了门,温肥子说:“有啥神秘的,要锁……”话还没说完就和我们三个人都愣住了!

靠窑里的炕上有个女人!不,确切的说是姑娘!那姑娘背对着我们,扎了一条大辫子,上身穿一件暗红的袄子,坐在放被子一侧的炕角。

天哪!好像我们有些……

那女人则在旁解释着:“没甚,没甚,我家的……”

没等她说完,温肥子一转身,说:“走!我们走!”我们四个看了下女人,又看了看炕上的姑娘就出来了。

我们四个出来时,董固早就从院子跑出去了,不知道到哪去了。我们四个憋着口气一出院子放声大笑起来,温肥子说:“这么好的事!董固这怂啊!”

刘菜说:“人家看上董固了,想把董固留住办事呢,董固这家伙怕了!”

我说:“啊呀,那咱们可坏了人家好事了!”

王少青说:“可把他家日了,我咋遇不上这好事!”

温肥子说:“哎,你们说董固弄了没?”

我说:“那不会吧?”

王少青“嘿哟”了一声:“肯定是办了事了!办完了,再收拾成原样,喊门呢,是吧?反正要是我,肯定是办了事再说,哈哈!”

我们三个也笑着说:“你这个怂人啊。”

刘菜说:“那要不,先找董固,问问再说,董固!董固!”,我们也紧跟着喊:“董固!董固!……”

十二

每次查电,都不是很顺,总要遇到些横的刺头的,这次也不能 例外。在我们下山时,坐在北京二蛋吉普车上的方队长说再查一个李家台子村就返回,大家“啊”的一声,“还有啊?”“这都几点了”有人在埋怨道,可车却还是开动了。

到了李家台子,由于靠近路边,我和王少青依旧沿着大路查,查过两家都没有后,就又往前走到另一家。这家门锁着,我们敲了半天门,里面答应着,可就不见人出来开门。我俩有些烦躁,刚想发火,突然听到大路后面,也就是我们停车的那里,有人好像在吵架,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正奇怪着,大路对面跑过来一个人,“其他人呢?”是郭大,我们看着他说:“咋了,这边就我俩人。”郭大喘着气,结巴着说:“快,出……出事了……,人……人都过去……”我俩一听,对他说道:“这边在没有咱们人了,走!”说着就往回跑。

说实话,自从工作后,我就没锻炼过,猛然要让人快速跑一、二百米,可真吃不消,才真正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虚了,也才明白郭大为什么跑过来找人时,气喘吁吁的不停。

到了停车的地方后,发现已经聚了一大堆老乡,吵吵嚷嚷、吱吱哇哇的,看来有人想闹事。我和王少青赶紧拨开人群往进挤。到跟前,看到一个老婆姨站在我们工程车头前,边拍打着车,边指着车里骂道:“那个逼,你他 妈的给我下来!”王少青用手电筒往车里照了下,见车头前坐着低着头的司机二龙,想着是不是二龙惹人家了,可即使是,也不能让这老婆姨这样肆意啊,就过去靠大车侧面护着车。这时我们的人也都过来在车侧面靠着,我问旁边的人;“什么事?是二龙吗?”

“不是,是呆喂把人老婆姨骂了,老婆姨就叫他两个儿子撵过来要打呆喂。呆喂就吓得躲到二龙的车上了,老婆姨就在下面叫唤,惹得周围邻居也过来了,围了一大堆。”旁边的人边说边指了指车上,我往前迈了一步转过身用手电筒往工程车后排照了一下,看见方队长缩在一角,可在车里还坐着个刘菜。我就又靠在车侧问旁边的人:“刘菜,咋也在上面。”

“他呀?真倒霉,那阵呆喂还没上车,老婆姨就冲过来了,当时刘菜在跟前,挺了个身一挡,没想到老婆姨虽说个不高,跳得挺高,一把抓下去,把刘菜的眼镜给抓了下来。鼻梁好像烂了,就也到车上去了。”

“是吗,这老婆姨这么歪!”我说。

这时的老婆姨正疯了似的继续骂着,两个儿子也振振有词的说要收拾那个骂她娘的人。

我又问旁边的人:“这么说,是呆喂惹的事,他咋了吗?”

“都是他这怂来着,查出电炉子走了就行了嘛,又要收人家电饭锅。那可贵重了,老婆姨不让,俩人就互相争电饭锅,一阵又吵起来了,一吵呆喂就急了,说别人不讲理,可老婆姨管你那么多呢,就不让,不知还说了句什么,惹得呆喂骂别人‘卖屄货’!嗨,你说这怂,吵架都不会吵,才几句就烦燥了?骂别人这么一句话,别人当然不放过了。幸亏当时老婆姨的两个儿子又不在家,要不当时他就惨了,还能跑回到车上!活该!就是刘菜倒霉了,干挨一下。”

“是啊,又不好还手的,叫来这么多人,可现在咋办?”我说。

“这不,把你们都叫来,先压阵嘛。”

“对,就这靠着吧,我当是咱们中间谁呢。”

“要是咱们中的谁,也没呆喂这么冲动、傻 逼!是吧?”

我听后哈哈的笑了。

不管怎么说,方队长还是有办法的,躲到车上赶紧就拨打手机。不一些阵,就来了一辆金旋风吉普车,下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个人从开始处理这事到处理完这事,都不住的强调;“饿(我)是镇派出所的张宝宝,听饿(我)说……”

刚开始,老婆姨和两个儿子嘴很硬,还不听张宝宝的话。在张宝宝的劝解中,一个儿子还推了一把张宝宝,张宝宝大喝一声:“你还敢袭 警!知道你在干甚吗?在犯法,妨碍公务!上!”,与张宝宝同行的两人一下就按倒了老婆姨的那个儿子,“叭”的一下,张宝宝把手铐铐在了那个儿子手上。这下可把老婆姨吓坏了,急忙说好话,张宝宝可不管,先把人压上了车!

接着当然很顺利了,张宝宝一个“饿(我)给你说…….”开始了发言,很快把事解决了,电饭锅水电厂不收了,老婆姨的儿子今晚先去派出所,明个大早就放回,其他人全散开,不得聚众!民不与官斗,这是张宝宝治胜的法宝。

经过这事一闹,方队长也没了心思让继续查电了,通知大家回!这可乐了我们,早该结束了!

十三

我们是随金旋风吉普车往回走的,到了派出所门口,方队长赶紧下了车,随张宝宝进去了。过了一会,方队长反而没有像进去时那般轻松,而是一脸严峻,脸板的平平的。二龙在车前面看见了小声说:“对嘛,哪有白帮的忙,肯定有事让方队为难了。我就说嘛,凭以前水电厂与派出所的关系,也不至于一个电话那么快过来,一定有啥事,而且不好办,方队长作不了主,要请示队长的……”

这时站在车门口的郭大不耐烦的打断了二龙的话:“好了、好了,管他那么多干嘛,开车吧,赶快回队上,我都累了。”接着郭大伸了下懒腰,自言自语道:“他 妈的,今晚总算完了啊……”

是啊,今晚的查电行动终于结束了!

作于二00一年二月杏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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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一次查电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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