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总说她受房东的委托,要将翁家大院租出去。自己住也好,做生意也行,就是有一个基本要求,租客人品要好,家中人口简单,最好没有什么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亲戚。而且需要有一定的历史知识,能够好好爱护这个院子里的一砖一瓦,房东认为这些都是文物。宋总还说,如果要用来做生意的话,也希望是那种高雅一点的生意,譬如开画展、做休闲什么的。如果有这样的租客,哪怕租金低一点,他们也完全接受。”
“这么说,开会所这个生意,还是房东建议的?”江尚峰沉吟地问道。
“不算完全是房东建议的,是宋总说了,翁家大院被没收的时候,一些红木的家具还有字画啥的也都被没收了。现在陆陆续续找回来,主人家也不敢带去国外,所以都会留在院子里。这种情况下,租客人品不好还真是不能介绍呢。这要是找点赝品把真品给换了,主人家哭都没地方哭去对不对?
“我当时听了这话,就觉得责任重大。正好,那天去看院子的时候,青青也有空,我就请她陪我一起去了。老实说,她做成了那么一大单生意,哪怕三年不开市都够吃够花了,所以这劳动力我是不用白不用的。没想到到了翁家大院以后,青青跟着我转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话来,说是这个院子她非常熟悉,好像就在这里住过一样。
“我当时就跟她开玩笑,既然这么说,那你租下来?其实我心里想的是,这个院子虽然大,里面的建筑看着也不错,修整一下还是非常漂亮的。但是地段不好啊,加上这么大的院子,这要是修整的话,得花多少钱啊?
“没想到青青居然答应了下来,还让我陪她去见宋总。更没想到的是,宋总在听了她的设想后,连租金的要求都没提,直接答应了下来。所以后来会所这么赚钱,一部分是因为青青自己脑子好,有做生意的潜质,另一部分又何尝不是因为宋总的缘故?
“翁家大院一开始确实算是郊区的,可是就在他们签下协议之前,安塘市的新开发区地点就已经确定,就在离翁家大院不远的云来乡和乌石岙。所以再等上三二个月的话,翁家大院完全可以将租金提高一个档次租出去的,你们说,这是不是运气好?”
江尚峰等人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了。
“那在会所经营的十年过程中,柳可青一直跟房东相处融洽吗?”
“相处什么啊,我们一直是跟宋总联系的,到现在都没有见过房东呢。”明冉笑道,“宋总说了,房东在国外,原本留着院子,是打算过些年回国落叶归根要住的。可是后来那边有点事情,就不打算回来了。宋总还跟青青透露说,房东有可能会把院子转手,让青青考虑一下要不要接手。不过我觉得是够呛的,这要是十年前接手还可以试一试,现在怕是不行了。安塘市的房子比十年前翻了三倍都不止了呢。”
明冉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柳可青说她对翁家大院非常熟悉?”江尚峰从明冉的一堆话里面拎出来了这一句,“那你有没有问她,这种熟悉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明冉眉梢一扬,又笑了:“还别说,你们警察的脑回路就是跟别人不一样。我当时也奇怪,所以还真的问了她一声,是不是以前见过类似的院子?青青说,她应该在梦里见过,还说梦里她抱着孩子,经常会坐在一个秋千架上。这个秋千架的位置,在我们租下了院子以后,她还指给我看了,就是在明六如阁旁边的一株香樟树上。”说到这里,明冉突然神秘兮兮地反问,“你们知道我在那株香樟树上发现了什么吗?”
江尚峰简直就是哭笑不得,这姑娘也未免太跳脱了,这里是公安局,她是在做笔录啊,难道她以为自己是在会所里讲鬼故事啊?
明冉很快就察觉到了江尚峰严肃的神情,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不是太惊讶了嘛,我告诉你们啊,我在青青指过的地方,发现了树杈上有安装过秋千的痕迹。就是树干被绳子勒过的样子,你们说神奇吧?”
如果这真的是鬼故事的话,沈新蕊觉得明冉的氛围还是拿捏得不错的,至少让她有了一种寒气窜上背脊的感觉,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将这句话记录下来了。
江尚峰却皱起了眉头,这个翁家大院他很早就知道了,但是详细了解还是在二十三年前。那时候安塘市刚刚开始发展房地产,市中心的土地贵得要死,好多公司就将目光瞄准了郊区。翁家大院所在的位置是最好的,不仅因为旁边有一个临江的风景区,更是因为离市中心不算太远,正好在地铁一号线的范围之内,一时间成了各大房产公司眼中的香饽饽。
所以江尚峰猜想,翁家大院的房东在房子还回来以后,对于里面的住户一直采取宽容的态度,并没有第一时间将他们赶走,很大一个原因应该是市政府有意将拆迁的消息告诉了他们,并且给的拆迁价格应该不会太低。
当然,后来为什么又不拆了他就不清楚了。安塘市作为江南地区赫赫有名的文化名城,随便一个地方都可能有一栋甚至于几栋文保建筑。晚清民初那都是寻常的,甚至明宋时期的建筑也不少见。所以很多地段被列入拆迁范围后,突然有人跳出来说有古迹不让拆的也很多。大多数时候政府部门都是不愿意惹这种麻烦的,这种事情在经济大发展的时候没人关注,等城市安定下来了,秋后算账的可不在少数,所以翁家大院能逃过被拆迁的厄运也不奇怪。
“那你们发现了树上的痕迹以后,柳可青是什么态度?”
“她也很奇怪啊,还问我说,难道她是真的在这里住过,不是做梦?”明冉先是学着柳可青的懵懂,然后一挥手笑道,“其实怎么可能,那个痕迹一看就是旧的,少说二十年朝上了。青青二十年前还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呢,就算住过也不会有孩子吧。”
赵成渝和沈新蕊看着江尚峰,有点搞不懂头儿今天的态度,怎么就对明冉说的鬼故事感兴趣了呢?一般这种情况,他不是应该打断明冉的话,将话题拉回到正轨上来的吗?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翁家大院被归还应该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吧?为什么一直到十年前房东才打算租出去啊?”
话题总算回来了,沈新蕊松了口气,继续做笔录。
“这个啊,有些话我就不好说了。我只知道,翁家大院归还的时间确实很早,但是腾房子的事情被拖了很久。要不是十年前政府下决心整顿历史问题,我感觉啊,这翁家大院到现在还不一定拿的回来呢。”
“二十几年不整顿,十年前突然就整顿了,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不知道。”明冉狡黠一笑。
江尚峰挥挥手,让沈新蕊停下来:“不记录,就随便说说,可以吗?”
明冉看看江尚峰,又看看沈新蕊。
“柳可青的事情,我们现在还没有确凿的侦察方向,你不想提供些什么吗?”
“我听说啊,我只是听说的。”明冉咬了咬牙,“房东走了门路,让上面把翁家大院认定为文物保护单位,所以这个事情不解决也要解决了。”
看起来自己猜得没错的,江尚峰笑了笑,没有继续问下去了,而是接上了刚才的鬼话:“你和柳可青在一起的时候,除了那棵树上的痕迹让你感到奇怪,还有其他什么奇怪的事情吗?譬如……她对一些不该熟悉的事情很熟悉,而应该熟悉的事情却不熟悉。”
明冉一脸惊讶地看着江尚峰,随即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江同志,你这感觉……真的是绝了。是不是我说的事情给了你什么启发了?实话跟你说吧,其实我有时候也很奇怪,总觉得青青这个人有点割裂。就是……有一种拼凑起来的感觉。”
“拼凑起来的?”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用这种词语来形容别人的,沈新蕊快人快语地问了出来,“你是不是想说人格分裂的那种感觉?”
这让明冉很不好意思,别看人格分裂在影视作品里被玩得挺嗨的,可是在现实中,人格分裂就意味着是精神不正常。作为柳可青的好友,说自己朋友精神有问题,明冉怎么也说不口。特别是她有一次无意中提及,被李带娣臭骂了一顿之后,就更不敢说了。
“能举个例子吗?”江尚峰很淡定地示意沈新蕊不要记录了,“我们就随意聊聊,这些不会作为证据,最多算是给我们的一个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