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帏幔遮住了外头渗进来的光,万像阁里一片幽暗,在那玄铁所制的高椅之上坐着的人却并不是这里的主人。
来人的身影愈见清晰,修轻抬眼眸注视着面前的司。
“苍梧堂的事,你无须插手,我自有打算。”
“原来是领主大人!”司拨过最后一层帏幔,“您交代的一切事务,我都会放在心上的!只是……”
“只是什么?”修挑了挑眉。
“这里是我的地方,您想过来的话至少也要说一声才是!”
修从高椅上起身缓缓地走向司,“笑话!洛山族所在之处都是我的领土,一个小小的万像阁算什么?”他似乎又故意凑近了几分,“我想来便来!”
“不错!你现在是领主!想必早已忘了当初那个与你同生共死的兄弟了!”
“兄弟?”修脸上满是恼怒的神情,“我没有什么兄弟!”
司自嘲地摇了摇头,“昔日,我们共饮美酒,彼此之间立下誓言,定要壮大洛山一族!几百年来,我始终殚精竭虑不敢有一丝松懈,可到头来,原只是你身边的一条鹰犬!”
“鹰犬?呵!我并未如此看你,但你怎可如此看轻自己?”修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当然知道你的忠心,也知道你为了当初的誓言付出了多少心血!”
“可是……你也应当明白,我只要在这个位子上一天,就绝不可能再变回以前的修了!我的野心,我的仇恨都在与日俱增,我不需要什么兄弟,我只需要一批绝对忠诚的部下。”
司闭上眼睛轻叹了一口气,“是啊……我早就发现了,这一切都变了!可这个时候,我却更加怀念你以前的模样了,只可惜……它和那份纯粹的初心,一同远离了我,就连我这双看透过无数诡计的眼睛却也看不透你了……”
“那我便劝你一句:凡事只需朝前看。你好好地看着我会如何去做,看着现在的我是如何超越过去的我!”
帏幔摆动之间已经不见了修的身影,司望着光线渗透的方向不自主地出神。
“苍梧堂?我偏要插手。”
已经不知道被困在这个幻境里多久了,我总是不能将它打破,虽然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我始终坚持着自己的选择从未变过。就像陷入了一个永久的循环之中,我必须改变执念才能找到生路,否则我将会这个不存在的虚空之境里耗完自己的一生。
“第五十八次了!”我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从地上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
“我没错!就算再让我选一百次一千次!我还是会进入左边的镜子!”我大声地叫嚷着,希望这些话能够被施术者听到。
“你是来找火圣兽的,可它明明就在右边的镜中!”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道略显沧桑的声音,我四下张望着却什么也没看见,只有眼前耸立着的两面明镜以及一轮高悬的白月。
“可笑!可笑……”那声音仍旧持续着。
“圣火兽固然重要!可是……我的同伴更重要!我找火兽是为了要救更多的人,可是要让我放弃自己的同伴,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牺牲少部分的人便可以拯救更多的人,这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可我没有权利这么做,找火兽是我自己的事,我宁可丢掉自己的命。”
“愚蠢!”
“这不是愚蠢!而是我内心所认定的正确答案。生命是不能当成交易来看的,所以根本不能比较数量的多少!就算没有火圣兽,我也可以和同伴们齐心协力,靠自己的力量解决问题。”
对方似乎沉默了,我也不再与他争辩,只是捂着受伤的肩膀继续踏进了左边的镜子。
幻术好像就在这一刻被解开了,展现在我眼前的不再是被巨蛇缠绕的众人,而是一片静谧的树林,不远处亮起的篝火似乎正示意着我上前。
一位身形佝偻的老者静静地坐在火堆旁,不时地用手里的木棍挑动着面前的火苗,摇曳的红舌吐出了点点火星。
“你是……守山人吗?”我在他身边自然地坐下。
“也可以这么说吧……”他望着火堆出神,“我呆在这里,实在太久了!久到已经忘记了时间。千百年间?千万年间?”老者摇摇头,“今夕何夕?今夕何夕!”
“那幻境,是你布下的?”我撑着脑袋打量着他,宽松的袍子将他的身体遮得严严实实,仿佛就只有一颗头颅是真的。
“是啊!我太无聊了,专门用它来捉弄人的。”他的眼角好似有了几分笑意,是我从那些皱纹中看出的。
“这可不像是一个捉弄人的把戏!”
“哦?”
“这是摆在人们面前的两条路,你很想知道每个人的选择。不过我猜,真正面临选择而难以决断的,其实是你自己!也许你是想通过别人的答案来确认自己的选择。”
这次,他的确是笑了。
“有趣!看来,我总算是等到了一个可以聊上几句的人了!”他折断了手中的枯枝将它扔进了火堆。
“你来找火兽是为了什么?仅仅只是为了得到它的力量?”
“对!有人告诉我,只要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就可以改变一切!”我一脸亢奋的样子,但随即又沉寂了下去,“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只是一往无前地来到了这里。现在想来,我并不知道什么程度才算得上强大。”
“你知道命运吗?”我抱着膝盖将整个身体微微前倾着,这样就能汲取到更多的温暖。
听到我冷不丁冒出的这句话,老者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
“命运?也许……我是知道的。我的命运就是等待,就是在这个无尽又漫长的时空中等待一个永远都不会出现的人。”
“那就别等了呗!既然你都知道他不回来了,为什么还留在这呢?外面的世界有趣多了,你应该到处去逛逛!”
“不知道!”老者漠然地摇着头,“可能只是自我感动罢了!只是为了给这些无聊的日子……人为地添加一种叫做意义的东西。”
“你这就叫——作茧自缚。”
“你说什么?”
“你的身上明明没有枷锁,可自己却把自己给困住了。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为什么而等待,也许是一份感情或是一个承诺,可你自己也知道,千万年过去了,就连沧海也化作了桑田。一切都已过去也都已改变,你又何必守着心中的执念孤苦余生呢?”
篝火的光芒渐渐弱了下去,但老者眼中的光亮却清明了起来。
“你刚刚还说我愚蠢来着,就像那左边的镜子是我的执念,同样地,你也有自己的执念。可我能够正视自己的内心做出无愧的选择,而你却做不到,所以你才会有能力离开而又无法离开。”
“哈哈……哈哈!”老者起身将身上的袍子一把拽开,“想不到,我竟然被一个小丫头说服了!”
几道红光将他围住,不过眨眼的功夫,那满脸细纹的老者竟化脱成了一位翩翩少年。少年的额间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红影,我突然想起朱鸟化人之后额间也有一道红羽印记,虽然印记形状不同,但这之间应该有什么联系。
他见我一脸如常,不禁皱起了眉,“怎么?难道我的模样竟没有让你感到满意?”
“你……不会就是……”
“没错!如你所见,我就是在这灼燃山已经沉睡了万年的圣兽。”他抛出一个略带轻蔑的笑容,“和那只蠢鸟不同,我才不会供人驱使呢!像我这样厉害的圣兽只认过一个主人!”
“谁?是某个始祖神吗?你一直等的人就是他吗?”我顾不得惊讶,只是对他的经历十分好奇。
“你长什么样啊?叫什么名字啊?你不会是一条蛇吧?”
少年轻啧了一声,“就不告诉你!虽然你解开了我少许的心结,但是……”
“但是什么但是!我还看不上你呢!一看就不靠谱,还不如刚才的老翁翁看着稳重!我倒情愿有一个像朱鸟那样的朋友。”虽然已经察觉到他脸上的怒气,我仍旧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放出幽火烧了你!”
“呵!想打架?”我立马摆开了架势,“就知道没这么容易,找火兽免不了要大战一场!”
“愚蠢。”
“这是你的名字?我看你老念叨它。”
话音未落,少年便扑了过来,我们便像孩童置气般地扭打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