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车里走下一名年轻的男子,他叩了叩车窗。
司机降下小半截车窗。
男子很是礼貌的弓下身子,讲道。
“邱少,我家蒋董请太太回家。”
余晚一手攥紧自己的裙摆,掌心直冒汗,一手依旧与邱子十指相扣。
邱子安感觉到了余晚的异样,一手撑着额头,瞥了车外等候的男子一眼。
“怎么,怕了?”
余晚定神两秒,稳定思绪,道了一句。
“子安,我没骗你。”
子安呵呵一笑,松开牵着余晚的那只手,降下车窗,冷冷的风灌进,如头顶浇下一盆水,周身与头脑顷刻间冷却平静。
“没关系,该来的总会来。”
“太太,蒋董在等您。”
男子再次俯下身子,提醒余晚不要耽搁太久。
余晚的指尖掐入肌肤,她垂眸咬唇,半晌后,她答道。
“告诉他,我不回去,我没有必要再和他多待一天。”
男子没有离开,而是继续耐心劝说。
“太太,我觉得您这次还是和我回去为好,蒋董特意从法国赶来接您回去,您若不回去,只怕对彼此都不好。”
余晚嗤笑一声,泪水打着转,又忍了回去。
“吴助理,告诉蒋少良,我不想做他的太太了,还有我不屑于他的那些见不得光的财产,我只想丢掉蒋太太的身份。”
吴助理心里一声叹息,回了句:”那麻烦太太稍等片刻。”
然后退回对面那辆黑色的车。
劳斯莱斯车内,邱子安松开一颗西服衣扣,抻直双腿,掸了掸自己衣袖,说道。
“蒋太太,好生厉害。”
余晚慌了神,一把拽住邱子安的衣袖口。
“子安,我真的想离开他,难道你忍心看我流掉两个孩子,我真的爱你,我们好好在一起生活不好吗?”
挡板升起,司机下了车。
邱子安甩开余晚的手,推开余晚靠近自己的身子。
“蒋太太这么多年最擅长的不就是撒网养鱼吗?几年前如此,现在更是技术提升,即使已嫁做他人也不放过鱼儿。你一直对我说,你离开了蒋少良,甚至昨晚你还说你是自由身。你骗了我,你觉得好玩吗?还是证明你魅力不减当年?”
余晚死命的拽着邱子安的袖口,泪水滚落。
“子安,离开法国前,我提出离婚,他真的同意了。三年,两个孩子,一个是他亲手将我推倒,一个是胎心停了,你知道我挺着肚子看着他和别的女人出双入对时的感受吗?无论我怀孕还是不怀孕,他的身边从不缺女人。子安,我只想要一个真爱我的男人,即使没有那些豪宅,没有那些珠宝,也可以。”
余晚将所有的肺腑之言全部说出,泪水滴落在丝裙上,印出斑斑泪迹。
“子安,我求过你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没有一个女人会拿最后一次机会用来欺骗,换取短暂的幸福。”
子安转回自己身体的方向,直面余晚,问道。
“你求长久的幸福,可想过我会迎来什么?蒋少良是黑,可我邱家从来一身白,你不怕一身腥,可想过我的名声。”
余晚如梦初醒,她的邱子安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可为她抛下功名利禄的男儿。
邱子安怕沾染麻烦,更怕那些闲言碎语坏了名声,怕父亲外面的那些家室趁机夺权。
她数年前弄丢的痴心男儿,从此再也找不回来了。
余晚的身子一点点向后挪,最后无力地靠在冰冷的车门上。
她缓缓道出三个字。
“对不起。”
泪水一点点干涸成了泪痕,嘴角还有余留的咸涩,情感的湖水成了一口枯井。
车窗降下,司机露出半张脸。
“少爷,蒋董亲自来接蒋太太回家。”
接着窗外响起蒋少良的声音,空气中泛起浓烈的雪茄残香。
他的声音厚沉,一手搭在窗舷,大拇指上戴着白玉的扳指,中指上是一道从手腕处延伸下的伤疤。
“小晚,和我回去。”
余晚执拗的反抗着。
“你答应我的,和我离婚。”
蒋少良压在窗舷的手向下一沉,更显用力。
“那你没记住我还说过,彼此冷静一段时间吗?偶尔的叛逆是情趣,可是过头了,就是背叛。我不想把你归在后一类。”
余晚咬牙丢出最重的那一句话。
“将少良,我不爱你了,我讨厌你,我恨你,我只想离开你。”
“所以你是选择别人吗?小晚,我比你大很多岁,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可能爱上我,你只是因为你父亲的强压所以跟了我,可是你觉得我会在乎吗?就像我会在乎我的员工到底是想跟着我一辈子闯天下,还是只是为了每个月的工资吗?小晚,人越到最后越不能活的太明白,因为不可求的事情很多。”
蒋少良的那双手几乎大半搭在了那半截落下的窗上。
那道深深的刀疤触目惊心,余晚背脊一片冷汗。
“很感谢邱少对我家晚儿多日来的关照收留,日后去我那里,我一定好生招待。”
邱子安探过身,直面蒋少良那张已生褶皱的脸。
他这才看清,在蒋少良的眼角处还有一道浅浅的疤延伸到鼻翼。
如果不是距离近些,根本无法注意到。
“余晚只是最近心情闷了些,所以想回国散散心,这阵子有好友结婚,她便也忙着张罗了,所以耽误了回法国。”
蒋少良收回了搭在窗上的手,转动着那枚白玉扳指,说道。
“想必我家小晚见到别人结婚,一定生出很多感受。这阵子我也想再养个孩子,小晚,你说是你生一个还是我们收养一个。”
接着他又叩了叩车窗,提点余晚。
“小晚,你可有最近回去看看你的父亲,听说前阵子他又赌输了,还得罪了一只老虎,只怕这次不会没命,也要丢了半条命。他的那些女人有的已经跑了。作为他的女婿,我在想这次该怎么救他。”
余晚终于明白,只要自己父亲活一日,赌一日,她便此生无法摆脱蒋少良。
更或者说,也许那赌局都是提前布下的。
“蒋少良,我爸已经很久不赌了。”
将少良摘下那枚扳指吹了吹,不屑的答道。
“蒋太太三年都在异国他乡,平日和父亲不是很少联系吗?不是恨之入骨吗?当然不会清楚,自家父亲最近可是变了口味,养了一个意大利女人,听说比蒋太太还要年轻好多岁,你父亲带着她周游列国,怎么个玩法,我就不清楚了。”
余晚指着窗外的蒋少良大声骂起。
“是你,是你安排的,对不对。你一心想洗白自己,所以想吞掉我家的产业,对不对。只有你,只有你.......他已经戒赌了,为什么.......”
蒋少良俯下身子,那张脸全部映入余晚的眼帘。
“三年,我用三年没能驯服自己感兴趣的女人,我总会再想些办法。还有不要说是我占有你家产业,我不会那么蠢的出手,传出去,多难听。你是和我回去,保全你们一家,还是从此比平民更平民,蒋太太自己选择。”
余晚紧紧的咬唇,生疼的血流出,嘴里是淡淡的腥味。
她宁可选择从此打工,坐着地铁,赚着每月固定的万八千,扔掉那些限量的包包,可是她扔不掉自己的母亲,还有那个父亲。
她苦涩一笑,向邱子安伸出手。
“这些日子麻烦你收留了,今天的婚礼很是喜庆,你的婚礼记得也要邀请我。”
余晚的手停在半空,邱子安愣了数秒,才出手相握。
“好,你有了孩子记得请我满月酒。”
余晚推开车门而下。
蒋少良阔步走来,揽住余晚的腰间,一个吻落下,将一口烟味度入余晚的唇齿间。
余晚本能的退后半步,却反被蒋少良的臂膀用力一勾,再次落入怀中。
“别怕,我们回家生个十个八个孩子,从此只宠你一个,不要怕。”
余晚僵硬刻板的笑着。
这样的承诺,蒋少良说了太多次,于是连她自己都能猜到故事接下来会怎样,可她还是配合的表演。
她说:“好的。”
然后随着蒋少良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那辆黑色的车,漂洋过海,飘向另一个彼岸。
司机打转方向盘,降下挡板,在驶出的那一刻,与那辆黑色的车擦身而过。
邱子安清晰的看到余晚与蒋少良的拥抱痴缠。
他唇角勾起,一滴泪落下,滑入嘴角,咸咸涩涩。
明明是她骗了他,或者说是他蠢,蠢到相信对方的一切。
还是他不够坚守自己感情呢?
前一夜,余晚趴在他的肩头下,说道。
“子安,这样的日子真好,哪怕只有十年,二十年也愿意,只要能到生命最后一刻,也这般甜蜜幸福就好。”
只可惜,没有十年,二十年,连一年,半年都不到。
染桃确认答案的那一刻是在某个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