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种状态,似乎我处在一片纯白的空间中,这空间里虚无一物,我失去了视觉,失去了听力,失去了所有的感官,甚至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感觉!
只有一种奇异的感知,只剩下我的思维,在这一片无尽的虚无之中感知着周边的一切。我发现自己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时间在这里仿佛并不存在,在这片空间中,思维是能够跨越时间的存在。
我很贪恋这种感觉,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感和畅快感,似乎摆脱了肉身的限制能够在这空间内无视距离,并不是那种获得了极快的速度亦或是能够瞬移,而是感觉自己无处不在。
还未待我好好享受这种神奇的感觉,思维渐渐变得有了重量,开始了无尽的下坠,由原本的无处不在渐渐坍塌成一个点,我感觉到周边的世界以极快的速度向上逃离,亦或是自己正在这虚无中向下坠落,纯净的白色变成了白色的天花板,浓重的消毒水的气味充斥着鼻腔。
医院,我在医院里!我是怎么从那座大山里出来的?
老叶!老叶竟然趴在我的床边,应该是睡着了,从他下巴上浓密的胡茬来看应该是在我这守了有一段时间了,没想到这家伙还挺关心我的,经历了那一段一个人的孤单旅程后,面对着这样的场景竟然会有些感动。
我尝试着伸手去推醒他,立刻感受到了手臂强烈的肿胀感,十根手指都缠着绷带,四肢和关节像是断了一般的疼痛,我是在这躺了多久。
还未等我的手触及到他,老叶十分敏感的抬起头来,看见醒过来的我十分激动,猛地站起身来,摇着我的身体,面色焦急的说:
“你在里面都遇到了什么?”
听到老叶的这句话后,我的记忆瞬间苏醒,鹊山之中的种种怪相瞬间在头脑中重现,黄金屋中诡异的九人似乎在我的头脑中活了过来,不断在耳边重复着那句话:
“你不是他,你是谁?”
也许是我脸上的表情过于惊恐,老叶愣了一下,放开了钳住我双臂的手,继续说道:
“我的人进去已经有半个月了,第二波救援的人也已经进去有一周了,一直到现在两队人音讯全无,你是唯一一个从里面出来的人,现在急需要你给我提供一下里面的信息,到底鹊山里面是什么情况!”
他的人也进去了,为什么?
“我躺在这有多久了?”我有些虚弱,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回应了一句答非所问的话。
“今天是你昏睡的第二十天,在你出来的第五天,我的第一小队进入了鹊山。”
二十天!我已经在床上躺了二十天吗?
“我是怎么出来的?”我知道我的眉头几乎都要拧在了一起,老叶看我的表情也有了变化,耐心的解答我的问题。
“我接到了你的求救电话,等我赶过去的时候你就已经倒在了市郊那段小路上,你不记得了?”老叶试探性的问。
确如老叶所说,我对于自己是如何从那座山腹出来的记忆毫无印象,记忆似乎停留在了黄金屋外那道诡异的黑色光线和身后那道亮眼的白光。
“你遇到了什么?”老叶按捺下急躁的情绪轻声的问。
“崩塌的山路,十七间帐篷,还有一处断崖,断崖下悬着两条粗壮的锁链,一直向下,下面是……是……”我尝试着叙述出我的经历,却发现无法说出在悬崖下面经历的异常的事来。
我在头脑中组织好语言,准备向老叶诉说我遇到的那吃人的草地,只有金子做的头盔才行,可是当我张开嘴的时候,只剩下脸上惊异的神情,和半张着的嘴!
我说不出话了吗?
“老叶!”
我尝试着叫出他的名字,声音和往常无二,说明我的声音没有任何问题,于是我再次准备向老叶说出下面的遭遇,可当自己再次张开嘴的时候却仍说不出口!我忽然有一种感觉,我感觉那一副黄金头盔还套在我的头上,胡乱的摸着自己的头,并没有发现那怪异的头盔,也许我还没有逃出那座山,周边这一切都是虚幻的!
头脑开始幻想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我变得十分慌乱,感觉头脑似乎不堪负荷即将炸开一般,一双大而有力的手紧紧的握住了我疯狂舞动的双臂,我看到了老叶那张极度憔悴的脸和他坚毅的眼神,瞬间安定下来。
“兄弟你到底遇到了什么?”
我慌乱的摇着头,老叶现在一定非常担心他派进去的两队人马,依照我的经验来看他们一定凶多吉少,如果我当时不是出于好奇戴上了那顶黄金头盔的话可能早在那片吃人草地就已经丧命了,可我现在却只能含糊不清的说:“我说不出来,我说不出来!”
老叶看着我的样子似乎意识到我是出了什么问题,转而安抚着说:
“你别急,慢慢来。”
“笔!纸!”我忽然想到,如果我说不出来的话,我可以写出来。
老叶从床头抓起一只圆珠笔,随手撕下床头的病历摊在我的腿上,我接过笔来,在纸上潦草的写着:悬崖下的……
我几乎要哭了出来,当我写完“的”字之后悬在半空的圆珠笔无论如何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怎么运笔,手开始颤抖起来,满眼惊恐的看向老叶。
老叶看着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不再追问,起身向门口走去。
“三天后,我会亲自去鹊山找到他们,带他们回来,还是和我们以前约定的一样,如果我两个月杳无音讯,帮我料理后事。”
看着老叶消失在门后的背影,我紧攥着拳头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无力到连自己都无法掌控,他一定很怨恨我吧。自己那么多人都消失在了鹊山,而我竟然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在病床前守了我这么久最后什么消息也没有得到。
手机!我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电已经充满。屏幕上有一条未读短信,一百万元已经到账。是任务的尾款,收款时间恰好就在今天。
这是一切的根源,我翻到那条任务短信:“找到山中的一间黄金屋。”
回拨这条短信的电话号码,只传来那句人工智能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怎么回事,像是有人刻意的抹除掉了这一切,但是却付给了我全款,为了堵住我的嘴吗?他们完全不需要这样做,因为刚刚我的尝试已经完全能够证实这一点,像是有一只鬼魂一般在暗处一直盯着我,只要我有一丝想要说出悬崖下秘密的迹象就会飞扑过来捂住我的嘴,按住我的手,给人以强大的绝望感。
老叶他们为什么参与了进来,为什么他们要进入鹊山,难道是同一个雇主。想到这里,我忽然发现雇主还没有和自己接触就把另一半事成的钱打了过来,难道对方已经知道我找到了黄金屋吗?那为什么还需要老叶的团队再进去。难道是自己虽然找到了黄金屋却无法表达出来确切的含义和位置吗?
又或者,神秘的雇主就是老叶,见我无法表达就派出了自己团队?不,这完全站不住脚,老叶的为人我很清楚,如果是他,他不会在刚才的情况下只字不提的。何况鹊山中危机四伏,他如果能够绘制那么精确的等高线图,绝不会对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
雇主一定会再接触自己,他们要从我这里得到黄金屋的信息否则这一切将变得毫无意义。
巨大的疲惫感如潮水般袭来,侵蚀着我的头脑和身体,像是刚刚爬完山一样,身体每动一下都会带来强烈的疼痛感,我这是怎么了?
一个端着吊水的年轻护士推门而入,见我醒了十分惊讶。
“你终于醒了!”
看来我确实昏睡了很久,换完吊水小护士发现了被老叶撕掉的病历卡,从我的腿上拿起来气呼呼的对我说:“你干嘛撕我的病历卡?”
我对这个年纪的女生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力,只好苍白的辩解道:
“不是我撕的,是我那个朋友,高个子黑西装那个,真的不是我撕的!”
小护士似乎真的很生气,继续说道:“那上面的字也是你那个朋友写的喽!”
“字是我写的。”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小护士戴着口罩,眼睛圆圆大大的,生起气来眼睛更显得大,有些可爱,我问道:“我这是什么病啊?”
“自己看病历卡啊!”小护士一边说着,一边誊抄着新的病历卡。
我有些脸红,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局面,还好小护士继续说道:
“运动过量,拉伤韧带,肌肉溶解,关节磨损,还能有什么,你是从大山里逃难出来的啊?”小护士说着将新的病历卡插在床头,气呼呼的离开了。
随着门关好,我挣扎着爬起来,膀胱快要炸了,虽然插着尿管但是我很不屑于用这种东西,等自己七老八十以后再妥协吧!拄着靠在病床边上的一副拐杖,拉着吊水的架子艰难的来到卫生间。
靠!尿血了!我惊讶的看着自己红色的尿液,这次任务可真是下了血本儿了,搞不好要提前退休了,这两百万现在看来一点也不多。
回到床上,我思忖着小护士的话,难道真的是我自己从那里走出来的?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身体自己走回来了,以至于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怎么有种又从《盗墓笔记》变成了《聊斋》!
转头看向窗外,平静、温暖,两只不知名的鸟儿落在桃树枝头叽叽喳喳的叫着,空气中飘散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桃花香,亮眼的阳光照射进来,暖暖的,让人心安。
真的有人能够在隔绝氧气的黑暗中活下去吗?现在想起来是自己吸氧的动作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在那之前,它们将我视作了另一个人,另一个和他们一样,不需要氧气和阳光的人。那九个人的模样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