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昭令蒙冤
书名:清流 作者:贺兰山阙 本章字数:7670字 发布时间:2022-12-29

一晃,陈昭令在辽阳县衙当差有一段时日。为能留在盛京,他做事分外勤勉,凭以往才学和经验,做笔帖式自是得心应手。除日常翻译文书案卷、誊录公文外,还帮师爷处理衙门大小事务,衙门上下一致褒扬。

更令昭令欣喜的是,他听到传言,奉天将军倭内年事已高,将辞甲归田,朝廷将调新官充任,备选者中,安珠湖因建设乌喇有功,呼声最高。而昭令最关切的是,此事若能成真,安琪格也将会随父来盛京,就此可与之长厢厮守。

今年年景不好,浑河水泛滥,庄稼欠收,可苦了这些靠天吃饭的农户们。

他们大多是在顺治十年时,受《辽东招民垦荒授官例》的招抚,前来这里谋生的关里人。却不想这里良田早被旗人占去,垦民只分到了一些贫瘠的洼地,一旦遇灾,往往他们田地最先遭殃。

又到了收粮的时节,天还蒙蒙亮,官家的米仓前已是黑压压一片,来缴纳公粮的车马杂沓,一直排出老远。人们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脸上满挂着哀愁。

一农夫叹道:“今年光景如此不好,衙门不但不减免,还要增收火耗,这可让人怎么活啊!”

另一人道:“记得最初时,每一石粮才加征四升,现在可好,加征到了三斗!本以为关外日子好过活,哪成想,现在是有过而无不及。”

又有人说: “我看,这多余的,全都进贪官污吏的口袋。”

大家都在七嘴八舌议论着。

县令在师爷和一群衙役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前来督导。他见下方民众一片沸腾,面露不悦。

师爷心领神会,跑去向征粮官耳语一番,粮官便到人堆里叫骂:“你们这帮贱民瞎嘀咕什么?现在朝廷前方打仗,粮食吃紧,要讲道理你去和皇上说去!”

人群顿时鸦雀无声,闷头依次纳粮。粮役们挨个过秤,再用中空的铁钎刺入粮袋,往复抽插查验,不时还将谷米放在嘴里咀嚼,农户卑微地陪着笑脸,期待能顺利通过。

身为笔帖式的陈昭令在一旁,将各户上缴钱粮数目一一登记在册。

一农户交粮时,火耗少了半斗,胥吏便将他当场按下。那人哭道:“今年庄稼欠收,我家只我一个劳力,上有老母,下有待哺婴儿,请官爷放我一马,所欠日后一定加倍上缴!”

粮官骂道:“怎么就你庄稼欠收,别人怎么都能交上?给我拿下!”

民人又是一阵骚动,高呼不公。其实他们都是东拼西凑,有的还向旗人借了高利贷,以银充数。

县令起身喝道:“你们都想造反吗!”如狼似虎的衙役又拥上,拿住一带头起事者,人群才安静下来,只剩一片哀声。

县令复又坐下,喝着师爷捧上来的热茶,啐道:“这些民人就是贱骨头,不给点颜色,还不得反了天?”

这一幕,昭令全看在眼里,他深知百姓疾苦,却只能无奈叹息。

县令所征耗羡,是官场陋规,自明朝延续至今。 所谓“耗羡”,即指在征收税粮或税金时,为了弥补损耗,在正额之外加征的部分。有时粮不足时,折银冲抵。根据各地方状况,征收的钱粮中,一般每两银子加征火耗四分至二钱,或一石粮加征二升到一斗数升不等。

据朝廷相关法令,辽东寒苦,每石粮耗羡不得过四升,可如今却陡超数倍不止,农户如何能吃得消?

只听师爷朗声说道:“县令体恤民人饥苦,每石只加增三斗,才十之二三。可知道关里许多地方,折成银子后,动辄每两有加至四五钱者,还有的地方,税轻耗重,数倍于正额者有之。相较起来,我县可谓大发慈悲了!尔等还不知足,试问良心何在?”

绍兴历来盛产师爷,此遗风不知几时也盛行至关外。师爷往往更通晓官场规程,县令的许多主张,也多依赖于他们。师爷也有好有坏,只可惜天不佑这方水土,此师爷心思刁钻,腹内的坏水远多过于文墨。

陈昭令忍不住摇头叹息,心想:“即使弥补损耗,也不必收如此之多!分明是以火耗之名盘剥。这天下乌鸦一般黑,百姓疾苦,到哪都是一样。”

回到衙门,昭令将收上来的钱粮数目一一汇总,造录在案。他还身兼书记官职责,要对钱粮的收支进行核算,以供上级官员前来审阅。昭令对此早已驾轻就熟,忙碌了几个时辰后,便将所有数目整理完毕,准备呈给县令过目后,便登记存档。

师爷推门而入,见他如此利落,夸道:“昭令果然勤勉,从前笔帖式都要费几天功夫,到了你这儿,这么快就好了,难怪人人都夸你。”

他又拿起册子翻看了一眼,说道:“你还有所不知,这火耗的数额可不能如实写。”面对昭令的一脸迷惑,师爷又道:“你初来乍到不懂这儿的规矩,也怪我事先没有知会你。现在,我已帮你把应报火耗数额算好,你只需照此抄录便可。”说罢,他从袖中掏出了一张册子,递到他面前。

昭令接过一看,这上面征收的正税钱粮数目倒是没变,而火耗折成的银两数额,却由三钱改成了四分。

见昭令犹疑,师爷又道:“你虽学识渊博,但对这官场规矩却是一窍不通!与你实说了吧,在朝廷官至极品,俸银不过区区百余两,禄米百余斛,更别提各州县官员了,七品县官年俸五十两都不到。官员们花销巨大,哪处不需要银子?只有在这火耗里做些文章。你现在把账面做实了,这笔钱又如何能提得出来?”师爷说得语重心长,似在提携后辈。

昭令终于明白了“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句话的来处。这银从何来,还不是各州、县地方官员,在征收田赋钱粮时对百姓的盘剥,不管是征收实物或是银子,都是大同小异。这样一笔为数不小、不受朝廷掌控的预外收入,最后都会流入官吏的口袋。成为一笔公开的、上下默认的好处。”

陈昭令深知师爷地位举足轻重,只能委婉道:“我既为笔帖式,实不敢有违份内职责,要改,师爷请找别人吧。”

师爷见他如此不上道,耐着性子说道:“如若只是汉文造册,倒还好说,但记录要用满汉两种文体,这儿除了你,谁会书满文?你这后生哪里都好,就是死脑筋。在你之前,所有的笔帖式都是这样做的,县令说了,你也很劳苦,自然是少不了你那份儿好处。”

见昭令仍是推让,师爷将带来的单子甩在他面前,“该说的我都与你说了,相信你是聪明人,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罢拂袖而去。  

昭令捧着那份假账,陷入了沉思。如果不从,得罪的可不单是师爷,怕是在衙门都无法立足。他十分清楚自己的斤两,不过是一临时充调的职位,连个品级都没有,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遣回宁古塔去,可如果真昧着良心,怎对得起这里一方百姓,又怎对得起恩师多年来的谆谆教诲?

第二天,当他把原册呈递上去时,县令看了一眼,便撇在了一旁。神色十分不悦,令他先行退下。昭令知道,自己在辽阳的舒坦日子也快要过到头了。

师爷又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个怒目而视的胥吏。他这次可不再客气,上来就劈头盖脸地将文书重重摔到昭令身上。

“我好话都与你说尽,你还是这样不识抬举!限你一日之内,按我交代的做完!这衙门上下,都等着这口饭吃。若不照办,不用县令发话,这些衙役就能把你给活剥了!”说完摔门而去。

昭令深知师爷不是吓唬他。“流水的县官,铁打的胥吏。”自古便有此一说。县令下面不仅豢养着师爷,还有许多胥吏。这些没有官职的差役,说的不好听点,就是当地的无赖,他们精熟官场的运作规程和本地的风土人情,就连县令的很多事情,都要仰仗他们具体执行。

昭令不禁吟道:“官如大鱼吏小鱼,完粮之民且沮洳,官如虎,吏如猫,具体而微舐人膏!”

他又几经苦想,心生一办法。他按师爷的授意改了汉文账册,但满文仍照原样誊抄,但求无愧于心。

当他将两份账册呈递给县令时,县令终于咧嘴笑了。“这样才对嘛,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还年轻,前途将一片大好。”

昭令早拿定主意,他怀揣原始文书,要去奉天府衙上告,以证自身清白。至于这个笔帖式,不做也罢。

他雇了辆牛车去往奉天,一路盘算着,府尹是什么样人,会不会与县令同流合污?就算如此,大不了再给他打回原籍,宁古塔虽然寒苦,也总比在这里昧着良心当差强。

他正想着,后面有几人骑着马追了上来,正是衙门里的几个小吏,昭令心头一紧。

一小吏加鞭赶到前面,拦下了牛车,嬉皮笑脸地问道:“陈先生这一大早要去哪啊?怎么也不知会一声,哥儿几个也好相送一程。”

昭令强作镇定回道:“我奉天一亲戚得了急病,现前去探望,我见衙上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未行告假。”

小吏嬉笑道:“先生别唬我了,你这是要去奉天告老爷的状吧?难道高府尹是你那亲戚不成?”

不待昭令再作答,几人一拥而上,将他从车上拽下,又从他身上搜出了那份账册。

小吏拿账册拍打昭令的脸道:“你以为府尹大人会听信你吗?师爷这是为了你好,怕你去盛京讨辱,特招你回来!”几人前呼后拥,押着牛车返回县里。

胥吏们把昭令直押到公堂,按跪在地上。

师爷就站在县令身侧,轻摇着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县令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陈昭令,你可知罪?”

昭令抬头道:“我何罪之有!”

县令见他不肯认罪,将那两份账册全抛在昭令身前。“你以为就你识得满文吗?你在此满书上做此手脚,试图诬陷本官,究竟是何居心?”

昭令力争道:“这满汉两纸文书,究竟孰真孰假,大人心里比谁都清楚!何苦自欺欺人?”

“大胆!”县令怒喝着,他被昭令怼得一时词穷,竟无言应对,只有接连狂拍惊堂木以扬威泄忿。

师爷及时挺身而出道:“大人念你是读书之人,录你为笔帖式,虽无品级,却也是身兼重责。你本该格外珍惜,哪想竟伪造账目,若不是我多个心思,险些被你蒙骗过去。他日上方若彻查下来,将置大人于何地?你如此欺上瞒下,用心何其毒也!”

昭令见他如此颠倒黑白,血气上涌,大有豁出去架势。“恐怕欺上瞒下之人不是我吧!你们为中饱私囊,强行收刮百姓多少民脂民膏?我身兼笔贴式和书记官要务,岂能与汝辈同流合污!”

“住口!铁证如山,哪容你大放厥词!”县令又一声令喝,几个小吏把昭令按在地上,抡圆了板子一顿狂拍,昭令当即皮开肉绽,几度昏死过去。县令将他拖下去押入监牢,听后发落。

师爷前来探监,眼里似充满怜惜。“这么好的年轻人,真是可惜了!你以为到了府尹那,就能告倒县令?你可真是读书读傻了!”

 

完颜定洲最先得知昭令出事的消息。他在刑部翻阅地方上呈的案卷,惊见公文上面陈昭令名字赫然在列,赶忙去知会固山乌达。

同窗们齐聚在一起商议对策。大家深知昭令品行,料想此罪定是无中生有,另有因由。又都知完颜定洲颇有见地,都听他拿主意。

昭令的罪名是:欺上瞒下,假造账目,诬陷朝廷命官。此罪名着实不轻,完颜定洲早翻看了案卷,已猜出个大概:“火耗是官场沿袭多年的陋规,昭令初来乍到,定是看不过眼,为此得罪了县令而遭构陷。”

他不无忧虑地说:要按往常,此罪可大可小,可刑部新有批示,眼下非常时期,前方正整饬军纪,要地方也效法军中,对忤逆之事,绝不姑息,一律从严办理。”

怀仁关切地问:“从严又将如何?”

完颜道:“你问固山吧,他最清楚触犯此军规,当如何惩处。”

固山哀叹道:“按军中律例,此罪重则判死,最轻也是发配边疆,或在牢里关一辈子。”

诸窗友都为昭令鸣不平:“咱们同去奉天府衙伸冤,定能查个水落石出,还昭令个公道。”

完颜道:“你们怎么还如此天真!这份火耗本就经上方授意的,否则县令哪有这大的胆?将军和府尹怎会为一小小的笔帖式而翻案?”

田景园急道:“那咱们就眼睁睁看着师哥蒙冤遭难?”

固山想了想说道:“你我都是势单力孤,根基尚浅,能救昭令者,非格格莫属。”

田景园道:“对呀!昭令与格格情深似海,她绝不会坐视不管的。只要她能恳请安大人出面,定可迎刃而解。”

当下也唯有这一条路可走。可安珠湖对昭令的成见也是众所周知,这位安大人肯不肯出手营救,尚不得而知。

固山即刻差一快马,火速赶往乌喇通告消息。

 安琪格正在为昭令纳着鞋底,憧憬着二人美好的未来。

春花急匆匆跑来通告。一听是固山从盛京遣人来,安琪格一不小心刺破了手指,她顾不得疼痛忙去会见,见来人神色凝重,一丝不详陇上心头。

看过书信,安琪格花容失色,马不停歇跑到副都统衙门找父亲。

安珠湖刚在水师操练完营兵,满是疲倦。安琪格急不可耐地将昭令之事告知,未等她全讲完,安珠湖便已明白了八分,说道:“我早不同意调他去盛京,结果现在怎样?”

见父亲如此淡然视之,安琪格有点恼道: “阿玛,您讲话亏不亏心!您明知道昭令是受人冤枉。我知道您和奉天将军很熟,只要您出面替昭令做主,他们不会不给你薄面。”

“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就算是县令陷害,那盛京那么多行政长官,都是聋子,瞎子?是昭令自己坏了规矩,要是笔帖式都像他那样,他们以后还怎么做事?这叫杀一儆百。我看你啊,就是有眼无珠,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这个书呆子。”

安琪格瞪大眼睛看着父亲,简直不敢相信此话是出自他口。“明明是他们盘剥百姓、假账欺瞒朝廷,现在还反咬一口。昭令那么正直岂能看的过眼,他有什么不对?您就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蒙冤枉死?”

“你懂什么!官员们没有耗羡,就朝廷那点俸禄,勉强够糊口。还要刨去各项花销,往来打点,这点饷银哪够!这笔银子只能从火耗里出。虽是陋规,但已经得到各级官员的一致默认。和关里地区比起来,他们征收的这算少的。是陈昭令不懂规矩,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受点教训也好。”

安琪格失望至及,现无暇和父亲争辩。“这些人如此胆大妄为,还没有王法了吗?您要是不管,我就上告,皇上要是知道了,定会惩治这帮贪官!”

安珠湖哈哈一笑,拍着女儿的肩膀说道:“傻丫头,皇上心里更清楚得很,只是睁一眼闭一眼罢了。皇上曾公开讲过,若州县官止取一分火耗,此外不取,便是好官。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官员征收的火耗远不止一分。就连那备受皇上褒奖、当地万民拥戴的陆陇其,在任嘉定知县时,也要每两银加征四分火耗那。

安琪格说道: “阿玛,照这么说,少贪的官员就是好官了?那我看您也是个大大的清天老爷!您一向善待汉人,因而所征的火耗定会比他们少,那些黎民百姓一定会对您感恩戴德的!”

“你…简直不可理喻!”安珠湖怎么听都觉不是个味儿,气得就要拂袖而去,却被安琪格死缠住。他顿了顿身子,一把拽过女儿扯到衙堂下,指着上方的匾额,问道:“你看上面写着什么?”

安琪格见上面大字高悬:“天理 人情 国法 ”。平日里看的多了,从未觉有什么特别之处,不知父亲是何用意。

安珠湖道:“国法不外乎人情,皇上都知道这个道理。你还记得那年宁古塔闹灾荒,你老师吴兆骞和钱威等多少流人,家里连日无米下肚,几近饿死,还不是靠我从乌喇发来的粮饷救济,才帮他们度过了难关?若没有火耗,你以为这钱粮从哪来的?难道就靠你阿玛我的这点俸禄吗?当时看你那骄傲的神情,在同窗面前得意得紧,现在反倒奚落起我来!”

安琪格沉默良久,拉着安珠湖的衣角,央求道:“阿玛,昭令是您看着长大的,总之,他的事您不能不管!您要是不管,我明日就自行去盛京,打着您的旗号去找那混蛋县令,看他敢不放人。”

安珠湖相信女儿说到做到,气道:“你怎么这么胡搅蛮缠!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你以为那县令会怕你?要知道,这火耗可不是被他自己揣进了口袋,这么多的银子,就好比一大块肥肉,要向上层层孝敬。连将军、府尹现都分得了好处,你拿着我这根鸡毛当令箭,能唬住谁去?”

“那我管不了那么多!不早点把他捞出来,我一天不得安生!他打小就在官庄受苦,现在刚刚好些,又要到牢里受罪,昭令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格格说着大哭了起来。

安珠湖经不起女儿的软磨硬泡,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哪里像我安珠湖的女儿。这样吧,我致书给倭内,让他稍行通融,倭内曾与我在京师同僚,应会给我些薄面,至少能暂保住性命。等以后再慢慢想办法吧。这个书呆子,先在里面待些时日,也好长长教训,对他来说也不全是坏事。”

安琪格见父亲终于肯出面帮忙,便停止了哭闹。

眼望着女儿离去,安珠湖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个讨债的冤家!”

 心急如焚的固山终于等回了送信的差人。听完他的口述,固山心里有了底,格格向来看重情谊,看来昭令有望了。

果然,安琪格后脚就到了盛京。有了父亲的允诺,她心有些许宽慰,但还是不放心,亲自备了车马一路赶来。

固山与格格也多年未见,相逢备加亲切。固山已顾不上嘘寒问暖,又详细告知。格格听其中玄奥,果然与父亲分析所差无几,不禁佩服父亲看得透彻。

眼下最要紧的是让昭令在狱中少吃些苦头。固山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两人骑马一路赶到辽阳。

固山比县令官高一品,又是将军衙下的武将,县令不敢怠慢。见同来女子英姿飒爽,却是一脸铁青,县令虽有些不快,但碍于固山,还是笑脸相迎。

固山说明了来意,县令便一路鞍前马后,陪同两人前往监牢。还一个劲地抱歉道:“真的不知陈昭令是您二位挚友,可惜他犯了国法,我只能秉公办理,还望二位海涵。”

安琪格“哼”了一声,直奔牢房。

昭令躺卧在牢房的一角,发辫蓬松,脚踝上也锁着镣铐。囚衣上,布满了血污,“这就是当初那文采飞扬,傲视权贵的昭令吗?”安琪格眼泪止不住漱漱落下,唤道:“昭令!”

陈昭令萎靡地睁开双眼,望见栅外的格格,怀疑是在做梦。他费力起身,缓步走到牢门前。

“真的是你吗?格儿!” 望着安琪格的一双婆娑泪眼,昭令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想到连日来所受的委屈,还是禁不住泪洒长襟。

两人隔着木栅,十指相扣。他们曾无数次幻想着相聚的日子,但却做梦也不曾想,竟会在此境地相会。

“是我。你还好吗?”问完这话,安琪格就有些后悔。

“我没事,能挺得住。这些草菅人命的狗官,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我已和阿玛说了,阿玛已答应设法救你出来,你再耐心等些时日。千万不要作贱自己。”

昭令听到安珠湖大人肯出面,心下不免感激万分。“安大人同意咱俩的事了?”

“这都什么时候,还想这些,眼下最要紧的是救你出来!记住我的话,你千万要保重你自己,答应我好吗?”

昭令连连点头。两人耳鬓厮磨了半晌,方意识到固山的存在。

固山早已扭过身去,不忍见他们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正试图偷偷拭去眼中的泪水,心中骂自己道:“人家都说你是条汉子,怎么就这般没出息!”

几人又互相慰勉了一番,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县令假惺惺地要做挽留,二人哪有此心情,上马便走。县令在本地跋扈惯了,从未受过此不恭,见二人年纪轻轻,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面子实在是没处放,便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欢迎二位常来本县做客,不过今后交友可要当心呐!”

安琪格再难抑制心中怒火,拨回马,踱到县令面前。县令以为她有事相求,哪知冷不防,安琪格扬起马鞭,“啪!”地正甩到了他脸上,顿时苍起一条红檩,脸上一阵火辣,像针刺一般,他捂着脸怒道:“你!…”还没等说全,身上、屁股上又劈头盖脸地挨了一通鞭子。

县令忙抱头鼠窜,安琪格边追打边骂:“今天我就打死你这狗官!”

随行的胥吏见上官被打,本欲上去救援,却见固山寸步不离格格,圆睁着怒目,手指众人大喝:“谁敢妄动!”一群官吏见固山如此勇武,又是八旗官员,谁也不敢靠前,只能眼睁睁看着县令挨打,。

县令终于钻到人墙后面,见安琪格停止了追打,他气喘吁吁,浑身颤抖,手指格格吼道:“真是胆大妄为,竟敢当众殴打本官!我不管你是谁,这事,我跟你没完!”

固山笑着对安琪格道:“格格打得好,和你相比起来,我简直愧为汉子!”又指县令道:“你给我记好了,陈昭令是我的挚交好友,我们从小一块长大,情同手足。你若敢为难他,便是和我过不去!在牢里给我好生伺候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饶你!”说罢,和安琪格双双策马扬长而去。”

回来的路上,固山对安琪格说:“你怎么这般冲动,县令好歹也是七品命官,哪是你说打就打的!”

安琪格说道:“我实在是没忍住,看那狗官太可气,真恨不得一痛鞭子抽死他!你当时不也夸我打的好?”

固山道:“哎,我还能怎么说?当时我要不护着你,这帮奴才还不得把你给撕了。”

安琪格心生感激,道:“固山,我…”

“别再说了,事已至此,打也就打了。有你爹在,他们不敢深究。眼下最要紧的,是昭令如何脱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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