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无动于衷
陈江涛刚从美国留学回来,便被院方任命为外科主任,因为他在脑动脉手术方面颇有建树,曾协助美国科学家亨利·爱默森博士成功地将一对南非的脑连体兄弟分离。他可是全院最年轻的外科主任。今年还不到四十岁,高高的个头,白净的脸,笔直挺拔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水晶眼镜,文静而高雅。他一到医院报到上班,便引起医院里医生护士小姐们的阵阵骚动,但他却无动于衷,走起路来总是目不斜视,常常引起小姐们哀怨无奈的眼神。对小姐们的频频秋波,他竟浑然不觉。难道他是木头?他当然不是木头,他只不过是不喜欢那些自以为是的女孩儿罢了。可是,这两天他却有点儿魂不守舍。这不,还未上班,他已早早地到科室换上白大褂,来到医院门诊大厅。
他一手斜插在大褂的兜里,一手无意识地玩弄着挂在颈上的听诊器,躲在镜片后面的一双大眼睛凝视着门厅那面巨大的茶色玻璃墙,上面正反射出一个女人,她是儿科主治医师梅小敏。此时,她正好跨进医院大门,通过宽阔草坪长长的小径款步而来。她高昂着头,面目清秀,披肩长发染成淡栗色,随风微微飘动,高跟鞋随着步伐发出“咔、咔”的匀称响声,高挑的身材,淡灰色合体的西裤紧裹着结实圆润的臀部和妩媚修长的腿,透出万种风情与典雅端庄,使人浮想联翩。凭着外科医生特有的敏锐眼神,陈江涛早已看出,她有怎样的性感与风骚。
她一路走来,与认识她的护士医生礼貌地打着招呼,“你好”“你早”之声不断。
“早,梅医生。”一位带着小女孩的大妈招呼她。
陈江涛朝她走过去。
“你好,陈博士。”她招呼他,热情而自然。
他忙不迭地应着:“你好,小敏。”她竟主动招呼他!尽管他带着眼镜,但不难看出,躲在他镜片后面的眼睛闪烁着喜悦与兴奋的光芒。“今天你可真漂亮。”
“是吗,”她调皮地抬头,眨着眼,“昨天我就不漂亮?”
“NO,NO,”他自嘲地笑,“我不会讲话,我的意思是,你一直都很漂亮。”
“不会吧,”她说,“我们医院的漂亮护士可多了,青春和活力都在她们身上。”
“可是成熟与性感在你身上,”陈江涛接话,大胆而热烈。“真正的女人其实只有两个字,那就是‘成熟’。”
她略带矜持地笑道:“你恭维我吧?”
“哪能呢,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
说着话,他们穿过门诊大楼,沿着露天花园朝住院部走去,不时与熟悉的医生护士打招呼。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温和地洒在地上,也洒在他俩的脸上。花园里的鲜花昂着头,露出娇嫩的笑脸,迎着太阳,吸吮着上天的赐予,使得整个医院的地面,姹紫嫣红一片,活泼而灿烂。他们俩也一样,在鲜花的簇拥中与阳光的照耀下,心情非常好,欢快和喜悦写在脸上。
“明晚人民广场有场音乐会,据说刘欢、那英还有阿杜都会到场。”他说。
“真的?”她一脸惊喜,“我最喜欢阿杜了。”
“真的,”他微笑着,“我有两张甲票,你去吗?”
“给我?!”这次是她的眼睛在闪光,她已经不仅仅是惊喜,她简直就要欣喜若狂了。此时此刻,有谁能看出她是一位五岁孩子的妈妈?“可是......”她有点犹豫,生怕这话说出,这张票就不是她的了,不过她还是说了,“我儿子怎么办?”
“他......不是一直在外婆家吗?”
“是啊,”她很是无奈,“可是,我说了明天要去接他的呀。”
“这有何难?”他大度而热情,“晚会后我陪你去接他。”
“我怕他会生气的,”她无可奈何,“现在的小孩子,你要说话不算,他可跟你没完。”
“没关系,”他说,“我哄小孩儿可有一套呢。”
“是吗?”她突然调皮地开了句玩笑,“安妮的孩子你也哄得喏喏旋?”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喃喃地说:“当然......也哄得喏喏旋,他今早还给我来了越洋电话呢。”
“不好意思,”见了他的窘态,她不忍,说,“我是跟你开玩笑。”
“你也知道安妮?”安妮是他在美国时的情人,她可是一位既风骚又性感而且确实充满了异国情调的小情人。既然说开,还不如给她讲清楚,他想。
“知道,你的故事,小护士们早已绘声绘色地传得全院皆知,我能不知道?”
“是吗,”他解释说,“回国后,我们已平静分手。”
“这我知道,”她并未在意,继续着,“只是上个月,她带着一位金发碧眼的小男孩到医院来看你,可把我们医院的小护士们嫉妒得发疯。”
“没这么严重吧?我只是陪他们到处玩玩。”
“开始,大家还以为那小男孩是你的呢。”
“这么漂亮的小男孩?我可没这个福气。不过他挺喜欢我。”他开心地笑着,不失时机地说,“能与他媲美的中国小男孩,我看只有你家小东了。”
这回轮到她开心地笑了,有什么言语比赞美自己的儿子更开心呢?她无不自豪地说:“我儿子确实帅气。”
他顺水推舟道:“那......晚会后我们一块儿去接他?”
“行。”她爽快地答应。“不过,我先得给我妈打个电话......”
她拿出手机,手机恰在此时响了,她看看号码,不认识,自言自语:“这是谁呢?”
她摁下接听键:“喂?......”
听筒里传来低沉阴冷的男人声音:“梅小敏?”
“是,”她不禁打了个冷颤,一股寒意油然而生,迅速传遍全身。
“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语气冷酷而强硬,“听着,别张扬,你儿子在我手上。要想他无事,就乖乖听话。”
“妈妈,”听筒里传出儿子稚嫩而甜润的声音,“叔叔说,带我去找爸爸......”
“小东,”她叫道,脸色惨白。“小......”
“你怎么了?”陈江涛关切地问。
她摆摆食指,阻止他讲话。听筒里再次传出那个男人的声音,残忍而阴森:“听着,别报警,照我说的做。别做傻事,你儿子会没事的。”
奥迪A6发出轻快的轰鸣,徐徐驶出机场,在高速公路上奔驰。张云飞轻按自动窗钮,使车窗放出一条缝,让微风吹拂着脸,脸上感到一丝丝惬意。坐在前排的小江转过头来,说:“今早,张书记要我到机场接人,我就猜到是你,果不其然。”
“来的时候,她没有告诉你是接谁?”
“没有,”小江笑笑,“为了保密,她在飞机将要降落时才告诉我。”
“是吗,”张云飞有点吃惊,“这么严重?”
“是呀,”小江道,“你不知道,于汉强的这个案子张书记有多费心,大部分涉案人员都已浮出水面,可是,到了最最紧要关头却卡了壳……结果,关键资料却落在你的手上,你说她能不重视吗?”
“你怎么知道在我手上?”张云飞道,“三个月前,我离开N东时,去的是BY市,它可是在西南边陲,而今天却是从东南方向的ZL市飞回,你怎么就猜到是我呢?”
“第六感应嘛!”小江有些得意,“张书记除了要我接你以外,还早早地通知公安厅的头头们到省纪委听汇报,不是已有重要数据是什么?我一听是接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张云飞由衷地:“你还真有第六感应!”
“那是假的,”小江轻描淡写地说,“秘书嘛,就是要想到领导所想的。不然,怎样做秘书?”
张云飞正要答话,手机却响了,他看看,是前妻的号。与前妻离婚近一年了,他从没有接到过她的电话,他曾给她打过无数次电话,她从不接,只是偶尔,他晚上将电话打过去时,她会让儿子听电话。他本不想接她的电话,想想又何苦赌气?
见他接电话,小江扭开了音箱按钮,车厢里弥漫起如泣如诉的旋律和阿杜那特有的沙哑幽怨的嗓音。当然,这音量并不影响他接电话。
并未等他讲话,手机里便传出他前妻声嘶力竭的声音:“张云飞,你害了我,又害我儿子,我跟你拼了!”
“什么?”张云飞一头雾水。
电话里传来嘤嘤的哭声:“小东被绑架了。”
张云飞心头一振,头皮发麻,舌头有点不听使唤:“你......是说......儿子......”
“是的,儿子!我的儿子——我不活了!”跟着又是一通号啕。
张云飞终于回过神来,他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他听明白了,在今天这阳光明媚的早晨,在他满怀自信大踏步走出机场新候机楼,即将迈入新的起点的时候,小东,他的儿子,那个紧紧搂着他,眼含忧伤的小不点儿被绑架了!这突发的事件打乱了他的思绪,他必须冷静下来。他说:“小敏,你不要慌,怎么回事,慢慢说。”
“今早......”她呜咽着。
“你等会儿,小敏。”张云飞的电话有“嘟嘟”声,“我有电话进来。”
“是他,他问了你电话。”梅小敏肯定地说。
“谁?”实际上不问也知道。
“绑我儿子的人。”
他摁了转接。电话里传出那低沉阴冷的男人声音:“张记者?”
“是。”他答,沉着而冷静。
“你儿子在我手上。”
“你要多少钱?”
“我不要钱,实话实说......”对方拖长语调,嗓音中透出残忍与冷酷。“我要的钱你也出不起。我只要你随身带着的小计算机包。当然,包括里面的一切。”
“也包括我的内裤?”听筒里的声音很杂,好似人来人往,这是公共地点?他努力地判断。
“是的。”
“哦,明白了。”
“明白就好。”
他确实明白了,他要的是那个已故市长吴世明的笔记本及海关记录数据,为了保险,那笔记本正是被他的内裤包着,这不过是他下意识的动作,用内裤包着就一定保险?他扫视了一下计算机包,它正安详地躺在他身边的座位上。就是为了这包里的笔记本及数据,一位海关干部失去了双腿,另一位海关干部失去了儿子,还有一位公安干警献出了年轻的生命!三个月来,他面临着许多危险与灾难,经历过很多痛苦与磨难,但都逢凶化吉,而且平安归来。可是,就在他春风得意即将功德圆满的时候,对方却给了他最最沉重的一击,他输了,输得完全彻底,因为对方捏住了他的软肋,他不得不投降。
儿子阳光灿烂的身影在脑中闪现,还有小不点那哀怨忧伤的眼睛在他眼前晃动。他说:“你要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