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便是婚期，作为新郎官的文孙难得自己动手，只是他一个大男人手持针线的样子自然不能让人看见，索性找了个借口，闭门谢客，在大婚之前，谁也不见，一时间，倒让操持婚事的众人颇为不满。
不过不满归不满，谁也不敢在这种时候找新郎官的麻烦，倒是岁岁睁着睡意朦胧的眼睛，被几位女眷拉着试妆。
“好困好饿。”岁岁小声抱怨，以往这个点，自己该吃了宵夜，洗漱完睡觉了，没想到今日还得坐在这里，被按着在脸了涂脂抹粉，实在委屈。
看着被仔细熨烫过的那身嫁衣，岁岁嘴里头塞了一块栗子糕，意犹未尽地想伸手再拿一块，却被可晴狠狠的拍了下手背，疼得她龇牙咧嘴地哼唧了一声。
“乖乖坐好，让我们再看看你的妆容，等成了亲，可不能再这么孩子气了。”
可晴心细，细细将她打量一番，许久不见，这丫头倒比上次见着，又圆了不少，心道，等明日成亲之后，可得嘱咐厨房的几个，注意别让她继续这些胡吃海喝下去了，再胖下去，对身体也不好。
“可晴师姐，你说好端端的，师傅为什么要让我和大师兄成亲呢？”岁岁嘟嘟嘴，显然不觉得这是桩美事。
“成亲多好，大师兄平日里头最疼你，以后成了亲，就等着享福吧。”替她梳头的婶婶忍不住开口，却不料岁岁接下来的一句话差点被噎死她。
“可是，我觉得，师傅是给我找了个爹，大师兄是好，可总爱和我说那些大道理，不爱同我一起出去玩。”
可晴看了一眼一脸孩子气的岁岁，忍不住摇头，算了，她这样不开窍，倒也不算太坏，稀里糊涂地，也许一辈子快活。
好不容易等她们都走了，岁岁收起脸上那副委屈巴巴的表情，默默看了一眼嫁衣，一抬手，忽然发现手指上多了一些子凉意，看着摇曳的烛火，她默默地拉开抽屉，拿出纸笔，提笔写了起来。
平安有些踉跄，红着眼睛在谷内转悠，到处都是张彩结彩，红通通一片，一时间，他只觉得烦躁，让他难辨方向。
依稀记得，好像文孙的房间是在后山最高处，对、自己该去后山才对。
但很遗憾，平安现在头昏的紧，轻功是使不上了，只能用两条腿慢慢爬过去，等好不容易找到同样张灯结彩的文孙房间，已经累得两腿打哆嗦，直不起腰来。
看着紧闭的房门，平安不自觉有些火大，也不讲什么礼貌，直接飞起一脚，踢开了门口。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对方并没有锁门，这门只是虚掩，他一脚太过用少，不小心便摔了个大马趴，听到动静的文孙抬起头，哎呀一声，手指上便被扎出了个孔，急忙将手指塞进嘴巴里嘬了嘬，好在他手上的活已经接近尾声，急忙将线打了个结，放下衣裳，过来将摔得有些凄惨的平安给扶了起来。
“都是平辈，你这大礼我可受不起。”文孙忍着笑意，看着他的眼神上满是星星，仿佛看着一只金灿灿的大宝元。
“哼，人都说......人生四大喜，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明日可得意坏你算了。”平安本不像酸溜溜说话，无奈这张嘴实在吐不出什么好词来，倒像极了一个怨妇。
“我还在想，今晚上你到底来不来，那喜帖子送去已经几天了，你倒是沉得住气。”
文孙不同他计较，转身拿起自己的作品洋洋得意地欣赏起来，看着那身红绸子做的新郎服，平安眼中几乎冒出火星子来，没好气地盯着他：“我说，谷里头怎么还给我送喜帖，原来是你小子的手笔，怎么你便那般得意，娶了老子的心上人，特意与老子炫耀是不是？”
文孙转过身来，看着一身酒气的平安，倒也不生气，还拉了凳子给他坐，心平气和地与他说话：“你可知道，当时岁岁的情况，哪怕被灌了安神药，还是整夜整夜的梦魇，嘴里头虽然只能听出个只鳞片爪，可我们从来没见过她这般模样，我们几个都心疼坏了，生怕她出什么事，便轮流守着她，白天黑夜，丝毫不敢怠慢，后来还是师傅看不下去，索性便起了抹去她记忆的办法，这一路上，是你送她回来，其中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比谁都清楚，怎么忍心让她受这样的苦楚。”
这话一出，平安顿时无言已对，心虚地不敢抬头，好不容易憋出来的勇气在对方的温和的责问之下一泄千里，翻来复去也只剩一句：“我，都怪我......可是，你们，你们......也不该不问问岁岁的意思......或许......或许......她.......”
但这话，说得实在没有底气，他亦无法理直气壮，无视岁岁所受到的伤害。
“我知道，这样做，确实有些霸道，但她这样子，却不是我们的手笔。”文孙知道若不将话说明白，只怕大家都不得安生：“那日岁岁跑了出来，等找回来的时候受了寒，一连烧了好几天，等醒来，便成了这个样子，我们所有人费了好大力气，好长时间，才让她同我们重新亲近起来，大家都觉得这样也挺不错，看她没心没肺，快活地过日子，倒像是回到了从前。”
“这样啊，也好，她若是真心快活，倒比什么都记得要好得多。”平安苦涩一笑，只是其中的失落，唯有自己知道，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般自私，如意郎君也好，如意夫人也罢，终究是要看对方事事如意才好。
“原本，我们都觉得这样挺好的，但这世上，只要是谎言，都有露出破绽，被揭穿的时候，当有一天，我默默看见她躲在无人的角落里头哭的时候，才知道我们都被这丫头给骗了，她其实什么都记得，只是不愿意让我们为她难过，才自导自演地弄出了这样一出。”
“什么？”
平安忍不住抬起头，彻底怔愣住了。
“傻子，你还愣着做什么，你只管往谷口去，若是她心里头还有你，现在自然不在房里，而该在逃婚的路上，动作快些，你还能逮到人。”
文孙恨铁不成钢地推了他的把，将人给赶了出去。
平安顿时如获赦令，仿佛整个人又活了过来，几乎是用冲的，往谷口赶去。
这种时候，他也顾不得会惊不会惊动旁人，一身轻功施展，像只鸟儿一般从屋顶掠过，等他赶到谷口没一会，便看到一个思念已久，但却圆润了一圈的人背着个包裹鬼鬼祟祟地出现在视线之中。
“你怎么在这里？”
“你当真逃婚了？”
几乎是异口同声，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岁岁有些心虚，不免落了下风，干笑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原来，你都记得......”
平安呐呐地看着岁岁，伸手抓着她的袖子，一点男子汉大丈夫的底气都没有：“那你还愿不愿意给我这个孤魂野鬼一个还阳的机会，让我弥补你，这辈子欠你的债，不想等来生了。”
“可是，我不想让你还，我只是不想嫁给大师兄而已。”
岁岁神色沉默，企图将袖子给拽回来，却不料这回，对方算是耍上了无赖，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没关系，你不用嫁我，只要不赶我走，就算将来......将来，你有了心上人，我......我也没有怨言的。”
话一出，平安顿时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但他现在更怕，岁岁会甩袖子走人，再次消失。
“我早就不怪你了，但一时半会......我过不了自己那关......你这样，我压力很大......”
正在岁岁犹豫之间，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干咳，一回头，周围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口是心非的丫头。”
陆明不满意地看了一眼磨磨唧唧地两人，示意文孙过来，文孙与可晴立刻将两人拉了回去。
“你们两可别墨迹了，那新郎服我可是照着你的尺寸改了好几晚，你们要是不成婚，我可不答应。”
文孙抱怨声从远处传来，却被可晴打断：“你可别抱怨了，我还没说呢，这场婚礼要不成，我可要心疼我那些体已钱了，都是我辛苦攒下来的。”
“都闭嘴吧，再啰嗦，可赶不上时辰了！”
陆明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彻底终止了这些人的叽叽喳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