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哈二老的身形消失在山谷,顾青荷奔向那人,他揭开面纱,果然是梅傲寒。
自从上次离开黄泉令,她便再也没见过他了,此刻突然相逢,自是激动万分。
梅傲寒脸上忽现痛苦神色,嘴角边一抹鲜血渗出,身体一软便要倒下。
顾青荷大惊,忙上前一把扶住,见他脸色惨白,双手冰凉,不禁焦急万分。
徐忆君道:“快扶他躺下休息。”说着同顾青荷一起将梅傲寒扶到巨石之旁,让他安坐休息。
徐忆君伸手搭向他的脉搏,发现脉息微弱。
顾青荷见徐忆君面色凝重,心下又惊,说道:“他怎么样?”
徐忆君道:“他伤及脏俯,要及时就医才行。”
顾青荷道:“那我们快进城去找大夫。”
徐忆君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那药丸通体雪白,散发着一阵清香,闻之精神一震。他将药丸放入梅傲寒嘴中,用力一送,梅傲寒便将那药丸吞了下去。
徐忆君道:“这里离城镇颇远,这是家师研制的五神丹,可护五脏,藏精化神,他服下去想必性命暂时无碍,明日一早我们再带他去附近的城镇。”
顾青荷感激道:“好,多谢。”
徐忆君问道:“青荷,你认识他?”
顾青荷“啊”了一声,怔了半晌,才道:“是啊,我,他,他以前救过我,今日多谢你。”
徐忆君见她神色有些不安,知道她有些话还不想说,便不欲再问,转身在旁边生了一堆火,又抓了几尾鱼,烤上了。
顾青荷一直关切地看着梅傲寒,不一会儿,他果然转醒,顾青荷大喜。
梅傲寒一睁开双眼便看到顾青荷一双关切的眸子,心中一暖,笑道:“多谢。”
顾青荷见他醒了,且呼吸匀称,心中大安,说道:“你没事就好。你受伤严重,多亏了忆君哥哥的救命药丸,明日一早我们就进城去找大夫。”说着指了指徐忆君。
梅傲寒拱手道:“多谢少侠救命之恩。”
徐忆君也拱手还礼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在下徐忆君。”
梅傲寒道:“在下,”他犹豫了一下。
顾青荷明白他的犹豫,在生幽泉没有名字,只有编号,突然跟别人说出自己原来的名字,那一刻还是不习惯,更何况不是极信任之人,也不会告之其名字。
梅傲寒犹豫片刻,继续道:“在下梅傲寒。”
徐忆君不明白他的告之真实姓名代表着什么,可顾青荷明白,心中欢喜,脸上也绽开了笑容。
梅傲寒看向徐忆君,只见他仪表堂堂,威武端方,微笑时,如朝阳皓月。
他心中感叹,暗想:“看来他二人关系匪浅,生幽泉是孤魂野鬼的避难所,或许他能带她离开这种黑暗的地方。”他不知为何一直当顾青荷是妹妹,这种感觉挥不散,去不掉,只有默然接受了。
顾青荷本想问他怎么会在这里,可是她不想让徐忆君知道自己是生幽泉之人,不欲多谈,问道:“你怎么会被嘻哈二老追杀?”
梅傲寒的脸色顿时覆上了一层寒霜,他咬牙切齿道:“就是他们,杀了我梅花山庄一百多人。”
顾青荷惊呼道:“什么?”梅傲寒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目光寒气森森,浑身微微颤抖。
良久,他终于平复了情绪,缓缓道:“你有所不知,我来自梅花岭下的梅花山庄。你可能没听过这个名字,但当年却在江湖上极具威望,黑白两道都要敬畏三分。
“当年常听我父亲说到有关梅花山庄有一首童谣,至今我仍会背:‘梅花坐三庄,一庄梅花雨,一庄梅花匠,一庄梅花诺。’意思是说只要梅花山庄这三样东西出世,便可独坐庄家。
“梅花雨说的是我梅花山庄的独门暗器,一发如雨细无声,漫天飞来,敌人无所盾形;
“梅花匠是指我梅花山庄擅制兵器,个个都是巧匠能手,由朝廷钦定协助兵部制造兵器;
“梅花诺说的便是我梅家世代守候的秘密,号称‘梅花一诺,天下大定’。”
他说到激动之处,忍不住咳嗽起来。顾青荷道:“梅大哥,你伤势严重,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说罢,将一块烤熟的鱼递给了他,小心地把鱼刺剔掉了。
梅傲寒接过来,说道:“多谢。这件事藏在我心里多年,说出来倒感觉好多了。今日说出这些,我才感觉自己是有根的。”
顾青荷和徐忆君都是从小孤苦无依,听他如此一说,都不禁有些神伤,便不再阻止他说下去,好在他慢慢说来,也无大碍。
他又道:“你知道这嘻哈二贼是什么人吗?”徐顾都摇摇头。
梅傲寒双目寒光闪动,冷哼一声,道:“他们是我的好伯伯,好婶婶。”此言一出,二人皆大惊。
可能是伤势,也可能是往事,梅傲寒脸上又现痛苦之色。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那年我正好十岁,虽然有许多事不记得了,但是那晚的事情我至今都记得。那时候梅花都开了,梅花山庄遍地都是梅花,那晚的梅花真美真香,在梦里我常常能见到它,那花香仿佛仍在鼻尖萦绕。
“当时我正在梅花树下缠着我父亲教我练剑。我正有模有样的练着,忽然无数梅花从我身边飘落而下,那景色真美,却听得父亲大叫‘寒儿’,叫声中充满惊恐。我吃了一惊,抬头便见父亲挺剑朝我刺来。
“父亲神色狰狞,我心中大骇,不知道爹爹为什么突然拿着剑对着我,样子凶狠。我是做错了什么事吗?我吓呆了,看着那剑离我一寸一寸地越来越近。
“可他的剑只是从我身旁斜刺过去,我整个人忽地腾空而起,已被爹爹抱了起来。
“我回过头来一看,只见我身后站着两人,一男一女,正笑眯眯地看着我父亲。”
顾青荷低呼道:“是嘻哈二老?”
梅傲寒点头道:“不错。不过当时我并不认识他们,反倒觉得他们神态可亲,并不可怕。”
顾青荷道:“他们一向如此。”
梅傲寒苦笑道:“我当时一个孩童,哪里知道这些,连我爹爹都被他们骗了。当时他们笑眯眯地道:‘唉哟,弟弟,这么多年没见,你越发年轻了,开始享清福了。’
“父亲对我说:‘寒儿,躲到我身后去。’
那男子,也就是嘻叟,嘻嘻一笑道:‘我的好弟弟,我们久别重逢,你不应该欢喜吗?为何如此紧张。’他瞧了瞧身后探出脑袋的我,继续道,‘别吓坏了我的好侄儿。老婆子,你瞧,他生得多俊,和时节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我父亲姓梅名时节,这嘻贼姓梅名时开。
“只听我父亲怒道:‘梅时开,当年你用下三烂的手法觊觎梅花诺,祖宗祠堂里,已当众将你从梅家宗谱上除名,梅花山庄也不再有你这个人,你无需攀亲带故。’”
说到这里,徐顾二人相互看向对方,均想原来嘻哈二老都已被赶出了梅花山庄。
梅傲寒继续讲道:“梅时开却满脸笑容道:‘哥哥以前糊涂,往后定痛改前非,还望你念在我们一同长大的份上,让我重归梅花山庄。’
“父亲哼了一声:'痛改前非?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江湖上做的那些事情。'
“嘻叟立刻喊冤道:‘你不要相信江湖上的流言非语,他们都是无中生有。’
‘无中生有?没有证据别人就不知道吗?只是别人不好撕破脸,还顾及到你毕竟是姓梅。如果不是你们,为何那些人都是在对你们不敬之后便离奇中毒的中毒,意外的意外?’
“哈婆说道:‘二叔,你别冤枉好人。那些人不辩是非,不知好歹,我们夫妻二人不欲与他们计较,谁知道连上天都不放过他们,真的与我们无关。你看看我们,常年在外奔波,时开只是比你大几岁而已,可是这容颜却看似老十岁,我们老了,也跑不动了,膝下又无儿无女。人老了,就想落叶归根。’
“我父亲道:‘你们不用花言巧语了,当年我就是听信了你们的花言巧语,才害得梅花诺差点落入歹人之手,也差点没有护住梅花雨。父亲因为此事也从此一病不起。’
“哈婆哭道:‘我们知道错了。我们当时是真的一时糊涂呀。实话跟你说吧,我们已身中剧毒,没有几天可以话的了。只是想回来看看,你就算不让我们再入族谱,好歹也让时开在这里住上两天吧,落叶都想归根呀。’
“这几句话说得凄惨,哈婆已老泪纵横,嘻叟默默垂泪。
“父亲本就心善,抬眼看嘻叟,确实是苍老不少,忍不住问道:‘你,你为何老得这样厉害?’
“嘻叟长叹一声道:‘也不怕告诉你,只怪我自作孽,不可活。为了习得上乘武功,竟然贪图捷径,用丹药大补以求速进,谁知神功没有练成,人就却老成这个样子。你嫂子说得对,我们确实中毒至深,时日无多,本想和你实话实说,又怕你知道后难免伤心,毕竟我们,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呀。’他说完竟咽咽地哭了起来。
“父亲听罢如何不心软,但是又怕他们耍什么花样,说道:‘好,我让朗中来给你们诊脉,如果确实是时日无多,我可以留你们在这里住几天。’
“父亲看着他二人,狠狠地跺了跺脚,‘早知道今日,何必当初?你是长子,梅花山庄迟早是你的,梅花诺的秘密自然也只会传给你,你何苦心急,逼得父亲将你逐出梅家。’
“梅时开抹了抹眼泪道:‘时节,你不用安慰我,你我都知道,父亲是不可能把梅花山庄传给我的,他一向喜欢你,对我从来只有训斥。’
“父亲道:‘哥哥,你真傻,那是父亲在教导你,好让你将来接掌梅花山庄。梅花山庄的影响力有多大,你是知道的,如果不是有能者,又岂能守得住。我从小就愚钝,父亲又怎么会期望我能守住梅花山庄。你做出那样的事情后,父亲在房中哭了三天三夜,恨自己教导无方。唉!’
“梅时开一时愣住了,脸上神色阴晴复杂,终于还是掉了两行泪下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道:‘父亲呀,孩儿不孝啊。’
“父亲见他哭得情真意切,以为他真心悔改,便邀他一同回了梅花山庄,这也正是我梅家恶梦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