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见林丛忌动了杀意,双身齐上前,拔剑出鞘。
燕还礼冷冷盯着林丛忌,只蔑然一笑。
杨呈忠,柯显杰,凝寒慌忙起身。
林丛忌双剑直指燕还礼,杨呈忠手内千机盒化一持剑侍女架住一身一剑,柯显杰身侧一尸持双剑架住另一身一剑。
杨呈忠,柯显杰飞身至燕还礼身侧,两人合力,将燕还礼甩至门外。
杨呈忠令道:“带他下去,好生看管。”
林丛忌双身双剑再进,此一道极尽力道,持剑侍女,双剑活尸,皆被震退。
二者再上前相阻,林丛忌两剑再出,硬将二者击飞。
杨呈忠,柯显杰虽持兵刃在手,却是不敢贸前。
凝寒在一旁,一时没半分主意。
杨呈忠道:“兄长,速速醒转过来。”
柯显杰道:“长兄乱了心智,冷师弟可有主意。”
凝寒一时不知该做如何,急调灵蛇剑飞出,却见林丛忌双剑应将灵蛇剑砍落于地。
林丛忌冷眼看向凝寒,低狠道:“找死。”
话间,双身双剑直刺凝寒。
凝寒无处可退,下意识将两剑握住。
林丛忌力道极大,硬将凝寒身后桌椅尽数撞碎。
凝寒力道难敌,手握不稳,身子直震飞出去,撞于墙壁,跌落于地。
林丛忌双身双剑再指凝寒,持剑侍女,双剑活尸再度硬阻,不过只缓了林丛忌两步而已。
凝寒立起身,略喘口气,抬眼盯了林丛忌一眼,复持白骨扇于手,开扇,只见善存司判官莫离,岚缘司判官安客,阴值司判官修桐尽立身前。
眼见林丛忌持剑将至,安客手内所挑香炉微动,一道紫烟自香炉内飘出,将林丛忌周身笼住。
林丛忌顿时如散了力气,两剑脱手,双身软于地。
杨呈忠,柯显杰忙跑上前。
杨呈忠蹲下身,查看林丛忌状况,却见林丛忌双目紧闭,似是昏迷。
柯显杰向三判官施一礼,道:“敢问,长兄……”
安客道:“此人魂魄不稳,此香暂定其魂,无碍。个把时辰便可醒转。”
柯显杰再拜称谢。
凝寒亦谢过。
三判官同向凝寒施一礼,复归幽冥。
杨呈忠忙唤来两名双生门弟子,将林丛忌抬回其屋内,又命人去请庄内随行双生门医者。
杨呈忠,林丛忌,凝寒一道立于林丛忌屋外,医者尚未出来,三人皆显担忧。
凝寒小声道:“敢问二位师兄,林师兄方才……”
凝寒不知后话可否妥当,愣是停了口。
柯显杰似是回过神来,忙疾步行至凝寒身前,抓起凝寒双手,翻看半晌,方呼了口气,道:“冷师弟也是胆大,竟敢赤手握剑刃,也不怕双手就此废了。”
凝寒道:“有此宝相护,倒也无甚可惧。”
柯显杰道:“此倒万幸,倘真有个闪失,此番罪过我三门可是难赎的。”
柯显杰又道:“方才见冷师弟摔得不轻,稍后传医者好生瞧瞧。”
凝寒道:“尚觉无碍,只不知林师兄现如何了。”
柯显杰半日不言语,转头看向杨呈忠。
杨呈忠略一点头,柯显杰转过脸,对凝寒道:“此地不便,冷师弟随我来。”
柯显杰,凝寒暂别杨呈忠,二人进至柯显杰屋内。
二人进屋,柯显杰门口左右看了一番,闩了门,请凝寒坐了,自己亦贴身坐了。
柯显杰道:“师弟方才已然见了,长兄症候已然全现。那两医者,于双生门皆是好手,半个时辰尚未出来,此番定是凶险。”
凝寒道:“林师兄究竟因何至此。虽曾闻言,双生门功法痛苦异常,魂魄受损,不曾想如此骇人。”
柯显杰道:“杀念。”
凝寒一愣,不知何意。
柯显杰道:“双生门功法,功成之日,枉生双念。寻常时候,虽时有失了本心,但凡有旁人相助,或自身修为高些,可强行压制,倒也无碍。寻常弟子,平日不出山门,不遇外争,不见血光,专于修行,此一世也无妨碍。昔日寻常年岁,千百年难有乱局,双生门避世而居,倒鲜有失了本心之弟子。然此数十年,内有朝中乱局,我等皆为沐氏一族,岂能坐视不理;外有灵虚观滋乱,我等保我山门不倒,不得下山以御。寻常弟子倒也罢了,尚可有大半时候留于山门之内。长兄身为嫡长子,门内要紧事必要分担些许。每遇争斗,必难控些时候;每遇杀戮,必修养些月数。唯师弟所知一二事讲于你听。昔年长生门比武,长兄不得已闭关两月,好在长兄颇具天份,硬将修为升了大截,方得以自行压制。后东海一战,既见杀伐,又见血光,冷氏强行闭关两年,又数门内前辈相协,才有师弟所见寻常之态。”
凝寒闻言,垂首半日,道:“早知如此,彼时便不该烦劳林师兄临阵。”
柯显杰道:“师弟无须自责,东海不保,我三门如何得全。纵使师弟早知此情,以长兄性情,自将请缨,师弟又何本事语拒长兄。”
凝寒道:“那今日……”
柯显杰道:“方才情形,师弟也是见了。燕还礼那番言语,愚兄同有杀泄之心,只长兄在上,不敢妄动。长兄惯率我众,此番如何可忍,杀意尽起,心性急变。杀戮据心,亲友不识,无人敢于上前;力道无穷,招式狠辣,无人可是敌手。若非师弟可通幽冥,尚不知后果如何。”
凝寒道:“那往后,林师兄岂不是……”
柯显杰道:“且等医者诊视完毕,尚知具体如何。怕只怕……”
柯显杰转口道:“方才之事,师弟莫要怪罪长兄。长兄本非如此,只一时乱了心性。”
凝寒略一点头。
话间,一千机门弟子叩响房门,二人不免惊了一下。
略稳心神,柯显杰起身开门。
那弟子门外施一礼,道:“柯少门主,我家少门主有请,还请冷公子同往。”
柯显杰应了,道:“二兄长可道何事。”
那弟子略显犹豫,道:“柯少门主去了便知。”
柯显杰忙请凝寒一道,由那弟子引路,同至林丛忌所居之侧屋。
二人进内,杨呈忠命二人坐了,又见两医者立于内,只此二医者却是一身的。
杨呈忠请两名医者上前答话,道:“诊了半日,长兄究竟如何。”
两医者对视良久,忽双双跪倒,叩首道:“小人无能,还请二位少门主垂怜。”
杨呈忠道:“如实讲来。”
那两医者称是,道:“少门主魂魄不稳,又屡经争斗,凭添杀戮,常年累积,今又动了杀念,本心已丧,心智已迷,以少门主修为恐无法压制。”
杨呈忠道:“此我本已知晓,长兄来日必有此劫,只未免太早了些。”
一医者道:“若非履涉争端,也不必丧迷于此年岁。”
杨呈忠道:“长兄因何至此未有醒转。”
一医者道:“此使不得。”
杨呈忠道:“为何。”
那医者道:“少门主本已醒转,只魂魄未宁,杀意未消,小人不得已急急施针,令其昏睡。”
杨呈忠道:“二位皆是长兄随侍之医,论医术也算门内超群,定有法可医。”
两医者对视叹息,叩首道:“小人无能。”
杨呈忠道:“门内丹药,功法可已试过。”
一医者道:“皆无效验。”
杨呈忠道:“再试,若长兄有失,你二人知道结果的。”
两医者忙忙叩首,道:“小人虽死,亦不敢半分倦怠,只……”
二人转过身,对凝寒叩首,道:“还请公子施援。”
凝寒一时慌了神,不知此话缘由,慌慌看向杨呈忠,柯显杰,复对那两医者道:“我有何能……”
一医者急道:“小人闻言,公子正是药王谷弟子。药王谷医药无双,若公子暂回师门,求得一药,少门主或可无碍。”
凝寒道:“所需何药。”
一医者道:“公子年岁尚轻,不知脚程如何,最迟七日,再迟恐回天无能。”
柯显杰道:“此地距药王谷何其之遥,七日如何可得往返。”
凝寒忙道:“药名为何,你且讲来。”
一医者道:“不拘何药,少门主本是魂魄不稳,可安魂定魄必当有所效验。”
凝寒口内反复嘟囔几句,忙将药匣取出,将其内一瓶定魂丹药递与一名医者,道:“此丹药可使得。”
一医者将瓷瓶接过,取一丸于掌内,二人轮流闻了半日,忙叩首道:“少门主有药可医,我二人亦有命可活,谢公子大恩。”
二人抬起头,欲言却止。
凝寒见二人有话难言,道:“此瓶丹药尽数取去,林师兄身子紧要。”
两名医者叩首道谢。
杨呈忠道:“你二人速去,定要保长兄无碍。”
两医者称是,施礼退出。
暮色将近,两医者进内回话,道:“少门主暂已无碍,诸位大可安心。”
杨呈忠道:“二位辛苦,暂且歇息。”
那医者道:“小人谢过,只暂歇不得。少门主暂虽无碍,仍需陪视几日,懈怠不得。”
杨呈忠道:“也好,有劳。”
一医者道:“另有一事,容请回禀。”
杨呈忠道:“讲来便是。”
那医者道:“少门主自需修养些时日,此间事务,无法顾及。”
杨呈忠道:“还请转告长兄,此间事务,我二人自会商议处置,请长兄宽心。”
那医者称是,复转身将那瓷瓶递与凝寒,道:“小人斗胆,另取一丸,公子见谅。”
凝寒并未去接,道:“尽数留下便是。”
那医者道:“此药贵重,不敢冒求。”
凝寒道:“林师兄身子要紧,金钱算得何物。”
那医者道:“公子虽如此说,我等却是不敢。”
凝寒不解。
那医者道:“此药虽是对症,然实为修行不足。药石不过为辅,修为方是根本。再者,毒善可为药,药滥可为毒,纵使仙药亦不可滥用,斗胆留一已然足矣。”
凝寒闻此言,复将药瓶接过,收起。
二日,杨呈忠,柯显杰同坐议事,凝寒旁坐。
一千机门弟子回话,道:“灵虚观此番伤人,我三门护佑不及,村民多起怨怼,还请少门主拿定主意,如何处置。”
杨呈忠略思,道:“仍依旧法,村民需好生安抚,秋收事毕,放燕还礼归去。”
那弟子称是。
杨呈忠道:“燕还礼如何了。”
那弟子道:“仍是如旧,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杨呈忠道:“随他去好了,莫伤他性命便是了。”
杨呈忠又道:“灵虚观众人如何。”
那弟子道:“现灵虚观营内无首,虽时有侵扰,也是不成事的。弟兄们一个个都死死盯着,如今也没了气焰。”
杨呈忠道:“甚好。传令予一众医者,受伤耕民务必好生医治,莫惜金钱药草。传话予村内耕民,秋收不可耽搁。再传令予三门弟兄,瞪大眼睛,不得再有半分疏漏。”
那弟子称是,去了。
半月工夫,秋收事毕。
入夜,凝寒于屋内闲坐,忽闻得绝尘道:“时当离去,免增事端。”
凝寒道:“连日倒也无事。”
绝尘道:“付氏视你为敌,沐氏如何得安。”
凝寒道:“明日离去,行往何处。北有灵虚观,东……”
绝尘道:“不若向西。”
凝寒思虑片刻道:“也好。”
二日,杨呈忠,柯显杰,凝寒同坐。
杨呈忠道:“诸事已毕,长兄已回山门修养,待灵虚观离去,三弟也当自回山门。冷师弟远来是客,长兄抱恙,三弟需好生款待。”
柯显杰称是。
话间,两千机门弟子押燕还礼进内。
燕还礼扫了众人一眼,冷冷一笑。
杨呈忠道:“今日放你回去,莫要再生事端。”
燕还礼白了杨呈忠一眼,道:“此事可由不得你。”
杨呈忠道:“无妨,擒你也非难事。”
杨呈忠道:“带出去。”
两名弟子称是。
凝寒起身,向杨呈忠,柯显杰各施一礼,道:“小弟叨扰数日,该当离去,他日再会。”
杨呈忠道:“冷师弟怎走得如此匆忙,连日劳烦冷师弟随我等操劳,我等尚未尽主之礼,却使不得。”
凝寒道:“深交不在虚礼,来日自有长谈。小弟奉命游历世间,已耽搁良久。”
杨呈忠道:“冷师弟慢行,愚兄不便远送。”
凝寒施礼拜别,与燕还礼擦肩而过。
燕还礼狠狠瞪了凝寒一眼,怒道:“贱贼。”
凝寒不去理会,出门而去。
春尽秋至,凝寒行至屏山山脚,忽闻一男子抚琴而歌,歌道是:
复归去,重踏争斗地,
回复来,再遇纷争起,
故人旧,旧人新,新圣临朝同化笔墨刀枪,
故地旧,旧地新,新势东立续慑水雾波涛,
立东海,九相绕,何人画栋何人妆,
临高位,旧人辞,何人语笑何人伤,
涉深林,痴女恨,何人欢喜何人丧,
送别离,望空堂,何人意满何人怅,
纵使旧人再归久伴旁,也敌不过这离别模样,
自离去,
世间多情终是再难敌这三两胡言,
徒留虚影,不过谈笑。
凝寒只觉,此声音甚是熟悉,四下打量,却未寻得半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