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寒随柯显杰一道出了门,同至村中大屋内。
林丛忌,杨呈忠已然在座。
林丛忌见二人同至,不免瞪了柯显杰一眼;杨呈忠见了,未有别话,只请二人坐了。
稍刻,一双生门弟子进内回话,道:“禀少门主,三门弟子已集结完毕,众候少门主之令。”
林丛忌道:“再添半数人手,务保耕民无忧,秋收无虞。每半时辰回报一次。”
那弟子领命去了。
至于天明,已回传数次,皆报灵虚观毫无动静。
待用罢早饭,一双生门弟子进内,道:“回禀少门主,庄内耕民皆已下地收粮。”
林丛忌道:“灵虚观有何动静。”
那弟子道:“并无异样,仍如往常操练。”
林丛忌道:“传令下去,三门弟子务必好生提防。灵虚观贼心不死,保不齐又滋何事。”
那弟子称是。
忽又一双生门弟子急闯入内,急道:“少门主,出事了。”
众人皆是一惊。
林丛忌道:“发生何事。”
那弟子急喘两口气,杨呈忠道:“发生何事,缓口气,细细讲来。”
那弟子稍略平复,道:“灵虚观众人本于营外操练,不知为何,竟倾巢直入田亩之内,伤我耕民不少。”
林丛忌拍案而起,怒道:“一群废物,如此拙计竟无法瞧破。”
那弟子急忙跪地叩首,道:“少门主息怒,身子要紧。”
杨呈忠道:“之后如何。”
那弟子略微抬头,道:“三门弟子见了,全数上前抗敌,岂料那灵虚观之人倒是不惧怕的。不得已,众弟子使出真本事,才将那帮贼人撵退。”
杨呈忠道:“损伤如何。”
那弟子道:“我三门弟子无碍,并未有伤。不伤灵虚观之人本是例令,未敢伤人。”
杨呈忠道:“耕民如何。”
那弟子道:“受伤之民众已妥善救治,多皮外伤,尚未未及性命。其余耕民,皆已回至村内。”
忽闻林丛忌怒道:“召集所有弟兄,随我杀入敌营。”
闻其声音,凝寒不免一惊,原本清亮如月下鸣剑,如今低沉似漆夜萃血。
杨呈忠,柯显杰急忙立起身,道:“兄长,速速醒转过来。”
林丛忌双目如剑,转头看向两人,道:“你二人若非我同族,今必一同治罪。”
言毕,双身并立,直走向外。
杨呈忠,柯显杰忙一道将林丛忌拦住,道:“兄长使不得。”
林丛忌冷狠狠看了两眼,低声道:“让开,废物。”
杨呈忠,柯显杰略一对视,急急一并出手,将林丛忌双身定住,又各一手按于林丛忌肩头半刻。
林丛忌如卸了力一般,杨呈忠,柯显杰忙左右将其扶住,搀回座上。
林丛忌略一摇头,似是清醒,低声道:“为兄方才……”
杨呈忠道:“兄长暂略歇息。”
林丛忌道:“如何可歇得,灵虚观之事,必要给耕民一个交代。”
杨呈忠道:“此事交予我二人,兄长觉可使得。”
林丛忌略一点头。
凝寒起身,道:“小弟愿同往。”
林丛忌道:“也好。”
杨呈忠伸手,将林丛忌穴道解开,道:“兄长好生缓缓精神,还有诸多事,还要兄长做主。”
语毕,二人退后两步,齐施一礼,一并出门。
凝寒亦施了一礼,随二人一道出了门。
杨呈忠,柯显杰下令,三门所有人手庄内齐集,将四千人手尽数点齐,直压灵虚观营前。
杨呈忠,柯显杰,凝寒并身立于前,灵虚观营内,燕还礼手持一长剑,散搭肩头,余众皆闲散立于后。
杨呈忠怒道:“燕还礼,今日之事,必要你给个交代。”
只闻燕还礼哂笑道:“我当是谁,原是旧识。小爷招待不周,海涵,海涵。”
话间,将剑自肩上取下,假意施了一礼。
燕还礼又道:“讲来奇怪,沐氏三门本是一体,现只此二位,这倒难以招待周全了。”
杨呈忠道:“休要打诨,屡次伤我境内耕民,你今日必给个解释。”
燕还礼道:“燕某眼拙,这位兄弟看着眼生,可是替位之人,不知如何称呼。”
凝寒一时不知如何答话,杨呈忠忙一伸手,示意凝寒莫要答言。
杨呈忠道:“你灵虚观究竟意欲何为。”
燕还礼道:“罢了,阁下既不愿相告,燕某也不再细问。只不曾想,堂堂沐氏三门,今也需旁人援手。可见三门没落至此,可惜,可怜,可笑。”
杨呈忠怒道:“燕还礼,你语三而言他,究竟何等意思。”
燕还礼哂哂一笑,复将长剑搭于肩头,道:“你我相识数载,如今仍这般滥词陈调,不觉可笑么。你既知燕某本意,又何须年年有此三问。”
杨呈忠怒瞪燕还礼一眼,手内千机盒化作一持剑侍女,冷冷道:“既是如此,莫怨我等无情。”
话间,已持双匕在手。
柯显杰一人一尸亦长剑出鞘。
凝寒亦持白骨扇在手。
燕还礼见此,微将头往前一递,道:“燕某人头在此,你若有胆,尽管取去。”
杨呈忠,柯显杰尚未有所动作,凝寒腰间灵蛇剑已然飞出。
杨呈忠,柯显杰见此,心内暗道不好,欲开口制止已来不及。
燕还礼先是一愣,欲拔剑相迎,早已来不及,硬生生被捆了个结实,长剑亦跌落于地。
绝尘飞身上前,一把揪住燕还礼衣领,反手将其甩于杨呈忠跟前。
杨呈忠收了千机盒,道:“带回去。”
千机门两名弟子上前,扣住燕还礼肩膀。
杨呈忠又道:“留三千人守于田间,余众随我回去。”
灵虚观余众见此,却未见丝毫慌乱,仍是如旧。
回至庄内,杨呈忠命两弟子守于门外,柯显杰亲将燕还礼推至屋内,手略一用力,硬逼燕还礼跪倒在地。
杨呈忠,柯显杰,凝寒三人各自落座,燕还礼向上白了一眼,复立起身,冷笑道:“燕某人今被你等所擒,随意处置便是。”
燕还礼向上瞪了一眼,死死盯着林丛忌,道:“纵使你有杀我之心,谅你也没那胆气。”
林丛忌道:“我不杀你,更不处置你,过些时日,自放你回去。”
凝寒不免一愣。
燕还礼嘴角一翘,道:“年年擒我年年放,年年辱我年年旧。所谓杀人诛心,杀人不成,诛心不能,如此多年,也未曾见你行此法有何效验。你不嫌烦,我倒觉无趣。依实讲来,倒也怨不得你,毕竟燕某人今日如此拙计你等尚无法瞧得明白,你三门也算是凋零至极了,没甚良策也讲得过。你倒不如今日给燕某人来个痛快,也少些世人耻笑。”
林丛忌道:“我何故杀你。”
燕还礼道:“杀人何须由头,做作。”
燕还礼又道:“讲来也是,你林大公子与当今君上千百年前本是一脉,空凭此名,自瞧不上我这般无根无基贫贱之辈。不愿沐氏手沾污血,也算得正理。只燕某正好奇一事,时过千百,你与朝中之君尚存几分血脉,就凭这如水之血也敢妄称族亲。”
林丛忌怒道:“放肆。”
燕还礼蔑笑道:“放肆又如何,我放肆又非此一回了,你又奈我如何。你本生傲慢,自诩高人一等,我这般无名之众自是比不得你等天穹上人。灵虚观立世数百载,你等又可曾正眼瞧看一眼。如此高贵之人,现擒敌入囚,竟是不敢有半分决处,想来也是可笑。你那开山先祖可曾敢想,如今其后人,处决敌首竟要依敌阵眼色,更不敢想,与之为敌之人曾是何等入不得你自诩沐氏旺族眼内之无名之辈。”
林丛忌双拳紧捂,燕还礼见了,只蔑然一笑。
林丛忌双拳松开,道:“若要治你之罪,又岂是杀你可解愤恨。只先祖有训,不得枉害性命,才留你一命。”
燕还礼笑道:“好一个先祖古训,自寻由头也该寻个众知因由,你三位自知有无,旁人又岂止真假。”
林丛忌道:“自始君登位,承文墨之道,兴仁德之治,摒奸诈之行,弃杀戮之念,数千年未曾有变。我等恬为同族,自当遵始君治世之志,不敢有变。”
燕还礼笑道:“讲得好,只可惜,当今君上尚需依仗我灵虚观才敢苟居君位,你等自称同族,于我门前也只得低我一等。你眼中那份杀意,可是能轻易遮掩的,只可惜,沐氏势颓,纵使我有万杀之罪,你也不敢得罪灵虚观分毫。以你三门之势,现如今,如何敢与我灵虚观为敌。死路在前,内惧外慎,竟讲的如此凛然,燕某着实敬服。”
林丛忌道:“你我枉生争端,又有何意。门生死伤,民生不安,百害无一利。屡次放你归去,望你有所知,却是不曾思想片刻,连年侵扰我境,伤我耕民,毁我田业,我三门不出兵伐你,已是大赦,你又徒添如此狂语。”
燕还礼笑道:“狂语?何为狂,弱不知强之强可谓之狂。以如今之势,孰强孰弱打眼便知,又何须再做旁语。怪我灵虚观扰你民众,莫不成兵发山门才是正理。”
林丛忌怒道:“你敢!”
燕还礼蔑笑道:“如何不敢。双生门残暴嗜杀,千机门暗中屯兵,死生门视生如草,单凭此三桩,便足以君上发兵伐你,我灵虚观伤你耕民又算得甚事。”
林丛忌意欲开口,燕还礼抢道:“此本你三门内事,我灵虚观早已尽知。段大人理政,二位叔父执朝,如此微末事如何瞒得过。伤你些贱民,毁你些田亩,乱你些民心,减你些粮米,纵使你三门有些根基,少了这立世根本,一点点消耗殆尽,总好过兵戈相向。任凭你尽知我门本意,任凭你能识高我数倍,我灵虚观也要将你三门一丝一丝抹除沧海地界。”
凝寒闻得此番言语,已是怒其难任,道:“现如今民生本就艰难,难得有此世外之境,你又如何忍心如此毁去。”
燕还礼双目圆瞪,道:“不过是些贱民,不杀不足泄恨。我偏留得这些人性命,来日尽心享用这荒世极乐。”
凝寒道:“你也曾历无粮苦境,又何必如此狠心。”
燕还礼道:“狠心?我已极尽仁慈,我只要这帮贱民失了这欢愉之地。”
凝寒道:“我看过多少平民苦境,无一不望可有粮度日,你竟然……”
话间,不觉将灵蛇剑收紧,直绞得燕还礼骨头咔咔作响。
燕还礼牙关紧要,硬是没发出一声痛喊。
柯显杰见此,忙喊道:“冷师弟,使不得。”
凝寒忙将灵蛇剑略略松弛。
柯显杰道:“冷师弟,暂将宝剑收了,凭他也不敢有所造次。”
凝寒不觉看向柯显杰,柯显杰略一点头,凝寒只得将灵蛇剑收回腰间。
燕还礼嗔目缓了半刻,缓转过头斜看向凝寒,斜眼打量了半日,道:“冷氏小儿,竟然是你,竟在此地见到了昔日祸害我付家兄长的冷氏孽贼。”
话毕,握拳直向凝寒。
绝尘飞身上前,一把抓住燕还礼手腕,稍一用力,将燕还礼甩翻在地。
燕还礼哼了一声,立起身来,低头闷笑半日,看向凝寒,道:“昔日我全家逃难至此,仅讨些粮米果腹,竟是未得一粒。屡遭驱赶,不得已舍此北上,若非灵虚观收留,我早已如我父母弟兄一般暴尸于野。你且去我营中挨个问询,有哪个不曾受过此地之人狠命驱逐。”
燕还礼手指凝寒,道:“你,害我付家兄长尚不自知,这帮贱民,吝于捧粮枉顾他人死活自言上人。自古上行下效,贼以味聚,今日竟是齐整整聚齐了。”
燕还礼瞪了林丛忌一眼,道:“劝你一句,莫要放我回去,要不然,来日,你境内贱民,或囚,或废,莫要怨我。”
林丛忌拍案而起,声音嘶暗,双目殷红,双身拔剑上前,道:“你的人头,我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