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大人干咳了两声,对元修明道:“王爷,可否告知下官,与博格王子发生争斗的人是否是您?”
元修明微微一笑,道:“不是。”
史大人不料他回答得斩钉截铁,只好悻悻地道:“可是,那家丁说听见博格王子提到您,和,和安阳郡主,而且又见您二位从那个方向来。”
元修明道:“本王是去过了银杏林,却并未去晓山亭。他提到了就是我们?他是否有亲眼所见?”
史大人抚须道:“呃,这个,这个嘛……”他侧头看了一眼那个家丁,那家丁立刻低下了头。
元修明道:“本王与博格王子交恶,众所周知,如果是本王与他发生争执,承认不承认又有何不同,此是其一。其二,本王虽与他交恶,如今他身为南姜使臣,而本王身为大昌接待大臣,双方都愿不计前嫌共同为两邦发展谋利。
此次共事,我们和睦相处,大家有目共睹。安阳的生辰宴乃私宴,博格王子能来,就是足以证明大家是朋友,难道他是故意来与本王寻衅滋事的吗?莫非你认为博格王子竟如此不识大体,不知以国事为重?”这几句话说得史大人哑口无言。
不一会儿,又有人在史大人耳边低语几声。
史大人说道:“回王爷,已找遍贵府,凶器还未找到。”一时间大厅中众人议论纷纷。
周轻倩哼了一声道:“凶器难道就一定会扔掉吗?我们用刀用剑的,哪个没有自己的宝刀利器?怎会随便丢弃?”
史大人道:“世子妃言之有理,不愧为将门之后。只是,只是……”他唯唯喏喏道:“诸位都是王孙贵族,下官岂敢,岂敢以下犯上。”
周轻倩怒道:“听你这话,难道你想搜我们的身?放肆。我们与那王子无怨无仇的,为何要害他?”
史大人忙深深一揖道:“是是,世子妃言之有理。下官不敢,只是凶器至关重要,下官,下官……。”
这时那个跪在地上的家丁“呀”地一声,看着那张图,显得惊慌失措。
史大人忙上前一步道:“你见过这把短剑。是也不是?”那家丁哆哆嗦嗦地,半晌不敢说话。
史大人道:“来人,把他拉下去重打五十大板,只怕就会想起什么了。”
那家丁大声求饶道:“大人,小人什么也不知道呀。小人离得远,看得不真切, 不敢乱说话呀。”
众人一听更是好奇。史大人忙道:“你把话说清楚。”那家丁看着元修明,又看看史大人,目光惶恐,半晌道:“我,我好像见过我家王爷有,有一把一样的短剑。”此话一出,大家一声惊呼。
元修明冷笑道:“本王的事情你倒是比一般人知道的都多。”
那家丁道:“王爷,您经常把玩那把短剑,还独自发呆,小人见得多了,自然就记住了。”
元修明道:“你在王府中是做什么的?为何我不认识你?”
那家丁笑道:“奴才只是一个扫地的,王爷自然是不认识的。”
元修明道:“可是你目光如炬呀。不错,本王是有一把这样的短剑,”此话一出,众人不禁又是一声惊呼。
元修明又道:“不过并不是我伤了博格王子,我也没有理由要伤他。”
“不,王爷,您有理由伤他。”史大人忽然道。
他顿了顿,继续道:“王爷,恐怕您和他不止交恶这么简单吧?据下官所知,您和他可是有杀母之仇的。”此言一出,尽皆哗然。
元修明浑身一震,这是他心中一恨,而且此事知之者甚少,看来史大人是有备而来。
他心下确定了此事是针对他的阴谋反而镇定多了,淡淡道:“本王说过了,这件事与本王无关。如果本王记着家母之仇,而不顾两邦之交,为何不等他未到之前,或是离开之后。去南姜路途遥远,本王若有心,机会多的是。”
史大人道:“此只是其一,其二嘛,”说罢便看向安阳郡主。
安阳郡主心中一阵惊慌。
史大人伸出一手,手上拿着一张条子,慢慢道:“王爷,请您过目。这是在博格王子身上找到的。”
元修明接过纸条,打开一看,一双眸子渐渐眯了起来,一丝阴厉一闪而过,只见条子上写着:“长街一眼,魂驰梦想,又见君面,为君倾倒。酉时末晓山亭旁,望再续前缘。妾/安阳。”正是安阳郡主的字迹。
安阳见元修明看过纸条之后,神色有变,又蓦地抬眸看着自己,那眼神冷冽如霜,她苍白的脸更加没了颜色,险些晕了过去,被身边的丫鬟春香扶住了。
元修明默默地将纸条递给她,安阳接过纸条一看,勃然变色,双手不住地颤抖,嘶哑着声音道:“这是谁?谁捏造的?胡说八道。”说罢正准备撕掉纸条,被史大人手下之人一把夺了下来。
史大人道:“这是证物,岂可撕毁。”
安阳郡主浑身发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只听“啪”地一声清脆地响声,一巴掌落在史大人脸上,打得他官帽都歪到了一边。
安阳郡主愤愤道:“好你个史鹏程,竟敢无中生有。我怎会给那畜牲写这种东西,我又何时在长街见过他。那畜牲想侮辱我……”她突然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女子名节有多重要,这种事她是无论如何不敢说出口的,可是方才激愤之下,竟冲口而出,说出口才知道为时已晚,今日这么多亲朋好友,特别是元修明也在这里,这让她以后如何自处,不禁“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众人此时也渐渐明白,博格王子想侮辱安阳郡主,只怕是被元修明撞见了。虽说博格王子罪有因得,可是毕竟是国宾,于是众人瞧着他二人,都不说话。
史鹏程整理了一下衣襟,缓缓道:“王爷,博格王子和安阳郡主两情相悦,杀母之仇夺妻之恨……”
又听到“啪”地一声,那史鹏程脸上顿时肿起老高。
安阳怒道:“你说什么?什么两情相悦。我与修明哥哥早已订下婚约,世人皆知,我这一生只钟情于他。你休要在此胡说八道。”
史鹏程干笑两下道:“是,是,可是郡主,即如此,您为何要去晓山亭呢?难道不是赴约去吗?”
安阳又是愤怒,又是委屈,又是惊慌,怔怔地一句也说不出来,眼里沁着泪水,狠狠地瞪着史鹏程。
史鹏程不慌不忙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是一块碎布,众人认得,是安阳今日宴会上所穿,只是现在已换过了衣裳。
史鹏程道:“这是在晓山亭旁发现的,不知是不是郡主之物?”
一直不说话的元修明说道:“史大人,佩服佩服,您来这里才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就已经找到这么多人证物证。办案速度之快,真是令本王钦佩。有您掌管京都府衙,真是我百姓之福。”
史鹏程一揖道:“哪里哪里,实在是事情并不复杂,太过清楚明朗。”
元修明剑眉一挑,说道:“哦,你倒是说说看,如何简单。”
元修明背对着史鹏程,他看不到元修明的表情,心中竟有一些忐忑。
他素闻这个忠顺王不理闲事,只爱悠闲玩乐,是个闲散王爷。可如今诸事对他不利,却仍气定神闲,心中倒是升起一丝隐隐的不安。
他说道:“在下不敢妄言……”
元修明猛地转身,脸色阴沉,目光如刀,盯着史鹏程,喝道:“你有什么不敢妄言?安阳郡主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冰清玉洁。你在这里公然指认她与博格王子有染,还有理有据,你还有什么不敢妄言?”
史大人听罢不禁一哆嗦,顿时身上冷汗涔涔,片刻之后,仍然说道:“下官,下官只是依证据说话。”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安阳郡主是本王约她去的。本王即约了她,她又怎会约博格王子?”
厅中响起一片附和赞同之声。大昌民风自然纯朴,更何况他二人的关系已是路人皆知。今日又是安阳的生辰,私下约会送个礼物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只有元修明自己知道,他并没有约安阳郡主去晓山亭。
原来他陪同安阳郡主时问道:“你为何与顾姑娘在这里?”
安阳吞吞吐吐道:“你约我去晓山亭,谁知路上不小心……你是不是等很久,没见到我,就来找我了?”
元修明暗吃一惊,心想:“我并未约她,相反,是她约我来这晓山亭。”
他知道其中可能有误会,便道:“这么说你也并未约我来晓山亭?”
安阳奇道:“你约了我,我为何又要约你?”
元修明见她的样子不像撒谎,心想晓山亭那边定有什么情况,便想去晓山亭看看。谁知安阳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单独去换衣服,定要他相陪。
等他们换好衣服出来,便听到一声惊叫,正是来自晓山亭方向。他便预感不妙。
果然他赶到之时,竟发现博格王子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他忙奔过去,探了他的鼻息,发现还有呼吸,立刻传来太医救人。
如今又看这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自己,元修明心中渐渐明了,“定是有人以安阳的名义约了博格,又以自己的名义约了安阳,最后再以安阳的名义约了自己,就是为了让自己亲眼看到他轻薄安阳,产生冲突,那么博格被刺自然都是我做的。可没想到我在犹豫当中去晚了一会儿,没有见到这一幕。”
他想到这一晚上安阳的不安,更是确定了。“那么是谁救了安阳呢?”他不禁朝顾青荷看去,“一定是她。”想到这里,所有的事情都再清楚不过了。
他心中冷笑:“好歹毒,果然博格到来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针对我的阴谋,用心何其苦。知道我与他有旧怨,又利用他的恶犬在大众广庭之下让我们发生冲突,再利用安阳的生辰宴……只怕连博格自己都不知道他不是来谈两国贸易,而是来送人头的。”
这些想清楚之后,他便索性说是自己约了安阳。
他接着道:“请问安阳即知本王约了她来在这晓山亭,又为何会约博格王子前来?”
史鹏程道:“我怎会知晓,你们说的理由,都是自说自话,有何为证?”
元修明道:“史大人,你今日是定要治本王之罪啦?”
史鹏程哼了一声道:“你所说并无凭证,而我这里人证物证俱在。你为了安阳郡主与博格王子争风吃醋,又因陈年旧恨,一时激愤,出手伤人,致使博格王子现在生死未卜。王爷,请交出凶器吧?这众目葵葵之下,你可变不走它。”
元修明脸色骤变,喝道:“你竟敢枉加罪名。”
史鹏程道:“不敢。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陛下有旨:博格王子乃贵宾,地位尊崇,又是南姜王嫡长子,一定要给南姜一个交待。史鹏程,你放手去查,无论是谁,严惩不怠。”
元修明听到这才明白为何史鹏程一个小小府台,竟有恃无恐,不但证据准备充足,还敢当众让安阳难堪。
就在这时,厅中人影一闪,便见一人站在大厅中间,笑吟吟地看着史鹏程,一手握着一把胡子,一手晃着一把短剑,正是顾青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