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别苑里,一声惊叫划过夜空,凝固了它所能到达的每一个角落。
顾青荷,元修逸,周轻倩如石柱般一动不动,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周轻倩忍不住拉着元修逸的手,躲在他身后。
顾青荷人影一晃,已向惊叫声方向奔去。
叫声是从晓山亭方向传来的。顾青荷到时,晓山亭旁已经围着三三两两的人。
有几个女子远远地朝那边指指点点,嘴里说着:“真惨呀。”“是呀,到处是血。”“唉,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这让安阳怎么办,她方才都晕过去了,现在还在哭呢。”
顾青荷听到这里一颗心忽然突突地狂跳。她急切地在人群中寻找,哪有元修明的身影,不禁腿也有些软了,心中哭道:“我不该离开他的。”
忽然人群中,她看到一人肃立如月,俊美飘逸,好端端地站在那里,正是元修明。
顾青荷顿时觉得世界明亮起来,不由得喜极而泣。
可她赫然发现元修明怀里抱着一人,正是安阳郡主。顾青荷的胸口又像被重重击了一拳,周围人说什么也听不真切了。
元修明早已见到了顾青荷,见她失魂落魄,一双慌乱的眸子在人群中急切地搜寻着,见到自己的那一刻,双眸像夜空中星星忽然亮了起来,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元修明也许不明白她为何慌乱,可是她眼中的欢欣雀跃却是明明白白地敲击着自己的心。
他正想奔过去,忽然意识到自己怀中正抱着安阳,踏出去的那一步又缩了回去,再看顾青荷,她眼中的星星暗淡了下去,终于别过脸去了。
顾青荷浑浑噩噩中忽然听到有人说到博格王子,这才猛然醒觉过来,这才发现前方地上的一摊血迹。
她问身边的人发生了什么事,身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说道:“博格王子被人刺伤。”
顾青荷大惊,忙问:“他人呢?”
那小厮道:“方才去叫太医了。这会儿应该在医治。”
顾青荷这才稍稍宽了心,溪云山庄的事情才刚刚有眉目,他可不能死。
得知博格在杏林别苑遇刺,元修明也是心中惊愕。
就像猎物感到猛兽逼近,元修明也有一种危险正一步一步向他袭来震颤之感。
安阳见到博格倒在血泊中时,那种惊骇是装不出来的。他了解安阳,虽是从小娇生惯养,却绝对不会被吓成那样,而且自从银杏林遇见她之后,她一直神色不安。
他感觉自己正置身于一张大网,而大网的另一头,有人在收网。
“会是谁呢?”元修明想着。那几个人的模样在他脑海中闪现。此刻他很庆幸自上次在杏林别苑养伤之后,便将这里所有的布置都撤走了。
他习惯了在死亡边缘游走,很快就镇定下来了,索性静观其变。
这时又听得一阵嘈杂之声,有人高声道:“京都府台史大人到。”
一个穿着官袍模样的人匆匆走了过来,先是对元修明行礼道:“见过王爷,见过郡主,见过世子……”
他正准备一一行礼,元修明道:“免了吧,史大人公务在身,不必多礼。”
史大人站起来喏喏起身道:“是,有忠顺王主持,那下官就开始着手调查了。只是,下官有个不情之请。”
元修明道:“你说。”
“是。安阳郡主的生辰宴上出了这样的事情,受害者又是我国贵宾博格王子,下官惶恐至极。只有尽力查出真凶才能让安阳郡主安心,给南姜一个交待。”
他偷偷地瞟了一眼元修明和安阳郡主,见他静静听着,继续说下去:“下官恳请今日在场的所有人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都不可离开。”
今日来的不是世子公主,便是王公大臣的公子千金,史大人哪里敢得罪,便提前说了出来。果不然许多人就开始抱怨。
元修明道:“各位都是安阳的至交好友,今日她的生辰宴上出了此等事,兹事体大,还望各位先行委屈一下,相信史大人定会很快查明真相。到时本王一一恭送各位离开。”
人群中一女子说道:“安阳生辰宴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受了惊吓,我自然是不会走的,我要留下来多陪陪她。”
余人皆三三两两表示赞同。史大人对众人深深一揖道:“多谢各位。”
元修明见安阳脸色惨白,魂不守舍,想必是受惊不小,便对她身边的丫鬟说道:“春香,扶郡主先下去休息一下吧。”
安阳郡主却突然紧紧拉着他的手说道:“我不,我要和你在一起。我,我害怕。”
元修明见她一脸惊慌,说道:“那好,你就待在这儿。”说罢又对大家道:“请大家移步至前厅。”
前厅中,各人分主次座罢。一位太医被人带了进来,在史大人耳边低语了几句。
史大人听罢神色稍有舒缓,说道:“好,有新消息速速再来报。”那太医应声退下。
史大人道:“回王爷,郡主,博格王子性命暂时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仍昏迷不醒。”众人听了这话都松了一口气,顾青荷自然也是。
元修明道:“好,有劳史大人了。”
史大人说道:“太医说伤口在胸口,一刀下去,幸好刺得不深,又刺歪了一点,不然难说。真是天佑我大昌。”
元修逸道:“史大人,凶器可找到了?”
史大人道:“回世子,方才下人来报,周围都仔细搜索过了,还未找到。”
元修明道:“晓山亭旁有一池塘,可有搜过?”
史大人一揖道:“回王爷,已着人在打捞。想必很快就有结果了。根据伤口来看,那凶器应该是一柄短剑,一寸三左右宽,一尺七左右长。如在水中,打捞应该不难。形状已经画了出来,各位可以看一下。”
他身旁一人从袖中取出一张帛纸,将纸展开,那凶器的模样赫然出现。
虽是在画中,毕竟兵者,不祥之气,有些胆小的已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但是这幅画却让元修明和顾青荷脸上双双变了颜色。图上那把短剑的样式,除了刀柄略有不同,剑刃竟与他二人身上的荷叶莲花短剑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二人不禁朝对方看去,元修明眼中的震惊一闪而逝,而顾青荷满是诧异。
元修明才知道所有这一切都是针对自己的阴谋。他突然明白了为何博格一芥莽夫,却被邀来进行双方边境贸易商谈,又为何公然在馆舍放犬袭击自己,只怕他自己被利用了也不知道。
他心中又是一凛,暗想:“想必让他来参加这安阳的生辰宴也是特意安排的!
让我为安阳准备生辰宴,好晴小苑忽然着火,博格忽然来到,这一切都安排得很好啊! 他本与我交恶,先前又在四方馆舍与我发生冲突,闹得世人皆知。
又让他在我为安阳准备的生辰宴上遇刺,还是在我的杏林别苑。我无论如何也是逃脱不了干系的。他是南姜来使,又是王子,还手握南姜兵权,手下有一批心腹大将。
如果他在大昌有个三长两短,可能会使两国重燃战火。倘若因为我而重燃战火,让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那就算我揭开了溪云山庄的秘密,我都不可能是紫微星主了。
不用他们对我怎样,我也无法留在大昌了。这些天我尽量与他保持距离,就是为了怕有变,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百密一疏。”想到这里,元修明的背脊一阵寒凉升起,掌心微微出汗。
顾青荷虽然没有他想的这么全面,却也猜到了这是针对元修明的阴谋。又见元修明脸色煞白,双拳紧握,节指根根红白分明。顾青荷也渐渐握紧了拳头。
史大人道:“在晓山亭附近,我们发现了有打斗痕迹,地上掉了一些金珠子,是博格王子之物。下官推测,他今日可能与人发生争斗,只要知道是何人与他争斗,想必那人就是凶手。”
这时官差带着一家丁进入大厅,对史大人拱手道:“报大人。此人说听到博格王子与人打斗。”
那家丁被架到众人面前,哆哆嗦嗦的不住磕头。
史大人和声悦色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府上的?”
那人这才慢慢缓过神来,说道:“奴才,奴才是忠顺王府上,负责打扫的家丁。”元修明脸色又是一变。
史大人道:“哦,你今晚见到什么?旦说无妨,今日有忠顺王在,定会为你作主。”
那家丁低着头,不敢看元修明,满脸惊惶,半晌才道:“是,是。奴才今日在晓山亭附近打扫,听,听到了博格世王子的哀叫声。”
史大人大喜,道:“当真?”那家丁点点头。 史大人又道:“你可看清楚是谁与他争斗?”
那家丁摇着头,道:“奴才好奇走过去看的时候,就只有博格王子一人。坐在那里垂头丧气,恨恨地骂人。”
史大人忙问道:“骂人?骂谁?”
那家丁睁着大眼睛,半晌不敢说话,
史大人怒道:“哼,你只怕不知今日之事干系有多重大吧?可是能捅破天的。你知情不报,罪该当诛!”
那家丁吓得面无人色,一下子瘫坐在地。
又听史大人继续道:“但是如果你能协助本大人破案有功,自然也能得到天大的赏赐。”
那人听了忙坐直了身体,磕头如捣蒜道:“大人,你开开恩,我说,我全说。”便连珠炮似地道:“我听得不真切,但是还是能听到他骂着,骂着……”说着偷偷地瞟了一眼元修明,道:“他骂着元,元,……就是我们王爷是什么野……总之,不是好话,还喊着安阳郡主的名字。”
众人悄悄地看向元修明,见他神情如常。
大家都知道他与博格交恶,也不以为然,却都疑惑是如何牵扯上安阳郡主的。又见安阳郡主脸色惨白,僵在那里,大家更是诧异。
史大人问道:“你说的可都是实话,你要知道如有半句不实,你这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那家丁哭喊道:“大人明鉴呀,小人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编排我家王爷呀。想是那博格王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得罪了我家王爷,这也怪不得我家王爷呀。”
元修明心中冷笑,暗道:“府中有奸细并不奇怪,只怪自己平时只注意自己贴身的奴仆,却未严加防范他人。”
史大人道:“是与非本官自有判断。你说下去,然后呢?”
那家丁道:“然后我就离开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过了一会儿,奴才又返回去了。”
“你返回去做什么?”
那家丁吞吞吐吐地半晌道:“奴才见那地上有许多金珠,想,想等博格王子不在,再去……”
他不说大家也明白他要去做什么,史大人挥手打断他的话,说道:“你返回去捡金珠子,当时博格世子人还在那里吗?”
那家丁摇头道:“奴才是想来着,可是我经过银杏林边,见到我家王爷和郡主从晓山亭那个方向走过来。我心中一虚,便躲了起来,等我再想去的时候,被管家给叫住了,还被狠狠地说了一顿。”
史大人道:“传管家。”
很快,管家便被带到了,史大人问了是否在银杏林附近见过此家丁,什么时辰,一一都对得上,便又被带下去了。
一时间厅内雅雀无声,大家都瞧着元修明和安阳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