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寒离城,先托两名弟子分别传话于上官曙,上官绯,又出西城门,与万良弃言别,便于绝尘续往北行。
凝寒不愿再见荒饿景象,故远村郭城池而行。
次年秋日,御空北渡宽河,却见别样景象。
只见是,硕谷垂首弯纤梗,斜阳炊烟画歌声。
凝寒正自惊异,见一老者在前,忙上前施礼。
凝寒道:“前辈有礼。晚生初临贵地,有一事不明,还望赐教。”
那老者见生人在前,并无惊异,道:“远到即客,公子且讲。”
凝寒道:“晚生自南至此,一路尽见荒凉,不曾想此地却大有不同。”
那老者闻言,笑道:“此虽农耕之地,然朝中风云如何敢入吾境。”
凝寒不解。
那老者道:“吾之先祖,乃始君胞弟。承蒙先祖庇佑,此沐氏一支也算鼎盛。纵使朝中奸佞搅弄风云,也不敢踏吾地半步。”
那老者又道:“不知尊下意欲何往。”
凝寒道:“特往双生门拜会旧友。”
那老者道:“承蒙三门护佑,江湖宵小难祸宝地。尊下此行,代某言谢。”
凝寒道:“遵前辈所托。只不知道路为何。”
那老者北指三山,道:“三山相依,三门毗邻。吾等俗辈,不过一日工夫,尊下脚程倘是快些,日暮时分可至。”
凝寒谢过。
凝寒北行,及日头将尽,至三山之下。
三山东西并立,凝寒一时不知先拜何门。
凝寒看向绝尘,绝尘道:“首拜中门,应是无碍。”
凝寒闻此言,略一点头,径往正中。
待行至山门前,见四人八身守于山门外,凝寒已知此双生门无疑。
凝寒上前施礼,道:“诸位师兄有礼。药王谷冷凝寒特来拜会。”
语毕,复将名帖递上。
众人还礼,一人接过名帖,道:“敢问师兄欲会何人。”
凝寒道:“林丛忌,林师兄。”
那人施一礼,道:“烦劳师兄稍后。”
凝寒还礼,道:“有劳。”
那人持名帖入山门,待半个时辰,那人回来,将名帖还于凝寒,道:“少门主已于厅上等候,冷公子请随我来。”
凝寒接过名帖,谢过,随那人入了山门。
拾阶而上,灯火已然点起。
凝寒道:“某有一事,不知可当问否。”
那人道:“公子请讲。”
凝寒犹豫片刻,道:“三山并立,不知千机门,死生门各落何处。”
那人道:“三门本是一族血亲,自古亲若手足。我双生门恬立正中,千机门居于东,死生门居于西,三山之内,皆有道路互通,公子若要拜会,可择日而往。”
凝寒谢过。
至于大门前,一人出门相迎,三人施过礼,凝寒随那人入得大门,直入内门。
至内门外,又一人接凝寒至于侧厅。
厅上,林丛忌起身相迎,施过礼,请凝寒坐了。
林丛忌道:“愚兄不知冷师弟光临,未能出门相迎,着实失礼。”
凝寒道:“不敢,只来的匆忙,未能先行通传,徒添师兄冗杂。”
林丛忌道:“眼下虽事多些,倒不可怠慢远客。现天色已晚,只得明日方能为师弟接风,失礼之处,师弟莫怪。”
凝寒道:“不敢。此繁忙之时,不敢再添杂事。”
林丛忌道:“不过寻常事务,倒不打紧。另不过家父嘱托琐事,不过耗些时日罢了。”
凝寒道:“本贵门内事,小弟不便相问。只忙乱叨扰,小弟可能一份助力。”
林丛忌冷冷道:“既知我门内之事,何来此等聒噪。”
凝寒自知失言,忙施礼赔罪。
只见林丛忌双手抠入椅内,半刻,道:“愚兄失言,师弟海涵。”
林丛忌又道:“不过与灵虚观陈年旧事,冷师弟又与灵虚观多次交锋,莫要掺和才是。”
凝寒称是。
林丛忌道:“冷师弟一路劳顿,暂略歇息。”
凝寒谢过。
凝寒随一仆从入至客房。
仆从点起灯,煮起茶水,又端上几碟点心,道:“公子晚饭可已用过,小人再备些来。”
凝寒坐了,道:“不必劳烦。”
那仆从称是,道:“小人守于门外,公子若有吩咐,随时传唤。”
凝寒略一点头。
那仆从施一礼,退步将出。
凝寒看那仆从,不过一人一身,忙道:“你且稍候,我有一事不解。”
那仆从闻言,忙上前两步,道:“公子有何吩咐。”
凝寒道:“我初至贵地,见门内弟子皆一人双身,你怎却是不同。”
那仆从道:“小人无缘修行一道,虽会些拳脚,皆是入不得眼的。”
凝寒道:“如此着实有些可惜。”
那仆从道:“没甚可惜,更多确是庆幸。”
凝寒不解。
那仆从道:“小人本非沐氏一族,不过于门内活命罢了。掌门授业不避亲,如小人这般卑贱之人亦可入修行一道,待之亦如血亲一般。只修行之道,痛苦非常,小人只是想起,便是浑身打颤。”
凝寒道:“我同入修行一道,未觉如此。”
那仆从道:“公子所习功法与双生门大有不同,自是不知。”
那仆从略一缓,又道:“此门内弟子,自成年之后,便修双身。那拆肉卸骨之痛,可是寻常人可能受得住的。纵使功成,难免魂魄受创,性情多变难测,前一语谦客待人,后一言难保不暴怒无情。随身侍奉,少不得战战兢兢,更莫提……”
凝寒惊道:“莫不是失手伤了人么。”
那仆从道:“这倒少有。修此一道,自是时时自控,处处拘谨,一旦失了本心,那可便是万劫不复。小人自是见过的,方敢讲于公子。”
凝寒道:“难不成就无一二功法,或一二药方,可愈此候。”
那仆从道:“有却是有的。功法有二,自幼修习,丹药有一,常年吞服,倘是得幸,寿终无恙。”
凝寒道:“林师兄可无大碍。”
那仆从叹道:“公子方才见了,何须再问小人。”
凝寒长舒口气,道:“幸无大碍。”
那仆从道:“公子没瞧出来么?”
凝寒疑道:“方才未见有何异样。”
那仆从道:“少门主待人极为亲厚,公子与少门主乃是旧识,若是寻常时候,岂会如此失了礼数。”
凝寒道:“门内事务繁多,林师兄难以分身之故罢了。”
那仆从摇头道:“少门主方才乱了心神,不得已才有所怠慢。”
凝寒一时愣住,半刻,道:“我愣是没能瞧得半分。不知可有法一助。”
那仆从摇头道:“无他法可助,全靠少门主自我压制。”
凝寒不禁叹了一声。
那仆从道:“公子若无吩咐,小人暂且告退。”
凝寒略一点头,那仆从施礼去了。
二日一早,凝寒起身,那仆从忙进内服侍。
诸事毕,凝寒道:“不知林师兄可有空闲。”
那仆从道:“依惯例,门内弟子早起皆虚打坐约两个时辰,少门主亦不例外。少门主一向起的早,若算时辰,尚需半个时辰。待用罢早饭,公子可往内厅一会。”
凝寒闻此,只略一点头。
那仆从道:“早饭已妥,公子可略用一些。”
凝寒略思,道:“也好。便于房内简单用些便是。”
那仆从领命,端上一桌饭食。
早饭毕,收去残羹,那仆从道:“公子略歇,小人到前头略问一声,看少门主可是得空。”
凝寒略一点头,那仆从施礼去了。
少时,那仆从回来,道:“少门主正于外厅处理琐事,公子恐要略等些时候。”
凝寒道:“无妨,我便于侧厅略坐便是。”
凝寒随那仆从出了门,于侧厅坐了。又一仆从献上茶来。
少刻,林丛忌至于侧厅,凝寒忙起身,二人施过礼,各自落座。
林丛忌道:“愚兄昨日失礼,冷师弟莫怪。”
凝寒道:“不敢。小弟原不知底里,不敢妄论。不知林师兄今日身子可是好些。”
林丛忌略略一笑,道:“不过久伴之患,强行压制便是无碍。冷师弟莫要旁听危言,徒增此患之恶。”
凝寒忙道不敢。
林丛忌道:“昔东海一别,已有数载,不知冷师弟可另投别门。”
凝寒道:“不过闲散一人,游历世间罢了。”
林丛忌道:“冷师弟今临敝处,可是随路顺礼,抑或专程亲拜。”
凝寒道:“受申长老之命,特此亲拜。”
林丛忌道:“昔贵门申长老亲临,传冷师弟之语于我等,愚兄已不甚感激。今冷师弟再临,可是专为此事。”
凝寒略思片刻,道:“实不瞒师兄,申长老下令之时,小弟尚不知因何需此劳行。只此一路行来,所见平民饥苦,心内悲涕,此实乃奸佞乱朝之祸。小弟虽有利民之念,然一身两手,难行一事,特拜访贵地,乞诸师兄以救万民。”
林丛忌长叹一声,道:“不瞒冷师弟,我等虽是有心,此时却难以分身。”
凝寒道:“可是有所变故。”
林丛忌怒道:“休得胡言。”
凝寒一愣,只见林丛忌十指紧扣。
半日,林丛忌长舒口气,道:“愚兄失礼,师弟见谅。”
林丛忌又道:“我等虽是有心,以现有之力,只保得祖封安稳。现灵虚观与朝内奸佞勾结,趁机敛财,广收门徒,肆意壮大,北方各小门派皆被其吞并。敝三门皆沐氏后人,于灵虚观眼中,自是无尽变数。此数年间,骚扰未曾有断。”
凝寒怒道:“灵虚观本有些势力,现如今,不光助奸乱朝,更是频惹纷争,竟不知其究竟意欲为何。”
林丛忌道:“灵虚观不过立派数百年,有壮大之心,也无不可。怕只怕,付经义已有一统沧海之念。”
凝寒不禁骇然。
林丛忌道:“凭他再多门徒,于我三门眼中,不过宵小之辈,只敢扰我民众,不敢兵发山门。我三门起兵北下,必让付经义献书投降。此非愚兄虚言,昔日降书尚存于书阁。只我三门不忍肆意伤无辜性命,以致付经义目中无人,虽频繁出兵,只敢起骚乱之势,不敢强攻。”
话间,柯显杰入至厅上。
凝寒忙起身施礼,柯显杰还一礼。
柯显杰朝林丛忌轻施一礼,将一手书递与林丛忌,道:“二兄长传信,灵虚观又扰我民众。”
林丛忌接过手书,看罢,拍案而起,怒道:“混账。区区五千人,也敢视我等不存。”
柯显杰道:“小弟已派人点派人手,明日便可支援。”
林丛忌略一点头,道:“容我禀明父亲,点派人手,同道北上。”
林丛忌又对凝寒道:“恕愚兄怠慢,冷师弟略坐。”
凝寒道:“正事要紧。”
林丛忌施一礼,自去。
柯显杰请凝寒坐了,自己同坐了。
柯显杰道:“不过数载,冷师弟修为大增,愚兄竟再难敌。”
凝寒道:“凑巧而已,愧不敢当。”
柯显杰道:“冷师弟已有贵门申长老风范。”
凝寒不知如何答言,只微微一笑。
凝寒道:“不知灵虚观,来犯者乃是何人。”
柯显杰道:“领头之人,名唤燕还礼,尚入不得眼。”
凝寒道:“此人是何来历。”
柯显杰微微一笑,道:“若言来历,倒是抬举了他。沧海饥民众多,灵虚观将一众饥民收入门内,择年岁尚轻者,授以武艺,择有些灵性者,授以修行,余者不过充作杂使。此燕还礼不过此中之一。因其有些修行之能,付经义待之如同孙儿,现二十来往,不过空冥罢了。”
柯显杰又道:“只是可惜,入门晚了些,又入得此门。若如你我一般,来日必有所成,现如今,恐已止步于此,更何谈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