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这一跳来得猝不及防,平安一时没能将她拉住,只能跟着跳了下去。
偏偏这条又窄又陡,两人几乎是滚的,滚下路边的斜坡。
坡上长满了带刺的荆棘丛,不致命,但带着倒刺,透过衣服,扎进皮肉里头,平安生怕自己贸然出声会再次惊吓到岁岁,硬是忍着不吭一声,好不容易停了下来,他身上早已酸疼不已。
有了平安几乎是拼尽全力的保护,岁岁并没有受太重的伤。
但岁岁的反应,实在令人心塞。
平安还来不及松开她,她便先一步推开了自己,这一推,平安便软软地向后仰去,似乎犹嫌不足,也不知道她从拿来抓来的石头,猛地砸在了平安的额头上,顿时,他的额头上鲜血直流,但最令他难以释怀的,是岁岁看向自己的眼神,恐惧、厌恶、凶狠,仿佛自己是洪水猛兽一般。
“你别过来!“
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尖叫,平安强忍住心酸,急忙表示自己不会过去,更不会伤害她,但显然,他的话并不能让岁岁信任,见岁岁抬脚就要跑,平安只能默默地跟在她的后头。
但岁岁本就身体虚弱,加上这么一折腾,哪里还能跑太远,不过小半时辰,便晕了过去。
平安心疼地将她扶起,靠在树上,看着陷入沉睡的岁岁,平安觉得心中无比疲累,忍不住默默地将自己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不会拒绝自己的触碰。
只要她一醒来,第一反应肯定又是将自己推开。
平安忍不住苦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起来,将岁岁背在背上,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了上去。
好在,驴车并没有消失,他们的东西还在车上,不至于,岁岁要露宿野外。
平安将她放到了车子里头,替她简单地收拾了下,又盖上了柔软的被子,想了想,决定加快行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神医谷。
神医谷依旧平静,陆明已经回到了谷里头,连在外的弟子们都赶了回来,一时间,神医谷前所未有的热闹。
凤七七本不想来,却无奈自家夫君与好友的坚持,于是轻装简从地过来休养,只是两人快到谷口的时候,发现谷口停了一辆磕碜的驴车,似乎坏了,正蹲着一个形容邋遢的男人在修理。
车夫眼睛毒辣,不由嘿的一声,小声嘀咕了什么,正好落在闭睛假寐的两人耳中。
车夫说的是这人胳膊都断了,却还想着自己修车,实在可怜。
神医谷虽然一向低调,但并非与世隔绝,也有不少附近的人或者打听着找到这里的病人,所以并不稀奇,只要没有什么不良企图,他们也不会真的见死不救,可晴一向心软,忍不住轻轻呵斥了车夫一句,让他过去看看,能帮就帮,不要干看人家笑话。
车夫被她这样一说,忍不住吐吐舌头,点了两人带着立刻前去查看。
只是不知怎么的,三人还没说上两句,驴车里头的岁岁醒了过来,立刻开始闹了起来,被惊动的可晴看了一眼,立刻认出了自家师妹。
“是小师妹!”
可晴顿时急了,眼前的情形实在令人难是往好处想,七七立刻冲外头的人使了个眼色,一群人闹哄哄地,立刻将两人分开,平安胳膊折了一条,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也不容他辩解,便被压倒在地。
可晴看着神智不清的岁岁,顿时心疼不已,立刻让人将马车赶进了谷里,一时半会,也没来得及顾得上平安。
等谷中师兄弟们都听到风声,屋子里头已经围满了人。
陆明心疼地看着岁岁,仔细检查了一下,又把了脉,开了方子让人下去熬药,一众师兄弟们看着岁岁这狼狈模样,又听了可晴说清谷外的清形,一边倒地以为是那男人害了自家师妹,义愤填膺地要去找人算账。
这个乌龙闹倒了许久,还是后来赶去的文孙发现了平安的身份。
在弄明白事情的原委之后,大家只剩下叹息的份。
“原来这手,是你自己弄折的......”可晴摇了摇头,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说。
平安顾不得自己的胳膊,拉着文孙追问岁岁的情况。
文孙的腿已经没有什么大碍,虽然不能说行走如飞,但每当旧疾发作,却比往常好上许多,刚才他从师傅那里出来,对岁岁的病情显然不容乐观。
“师妹这是受惊过度,加上一路上颠簸劳累,要想恢复,只怕还得仔细将养,只是身体上的将养容易,这心病确着实麻烦。”文孙眉头紧锁,斟酌再三,才换了个方式将话缓和说出:“师傅平日里头最疼爱师妹,今天算是生了大气,在自己屋里头砸了好些东西,还说什么早知道这样,当初便是打断师妹两条腿,也不让她出谷去!”
言下之意,便是将这愤怒全然怪在了平安头上。
不仅是文孙,只怕在场的众位同门都是这样的想法,平安心中有愧,连头都不敢抬,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可晴虽见他可怜,但一想到师妹在外头受得罪,顿时也不想替他说话。
最后,还是来传话的人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师傅说了,燕公子远来是客,我们神医谷不得怠慢,好吃好喝招待,等明日便请可晴师姐替燕公子打点好盘缠,请燕公子出谷去吧。”
这话一出,平安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燕公子这三字意味着什么,他比所有人都清楚。
这意味着,他不再是神医谷默认的女婿,而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平安虽然知道自己这一回来,肯定要面对众人的责难,可却不料,他们直接上来,就断了他与岁岁的姻缘,一时间,平安自是难以接受。
看着呆呆愣愣地平安,众人也不想过多搭理,呼啦啦一下,全作鸟兽散,可晴默默翻了个白眼,僵着一张脸替他安排了个最偏僻,最安静的客房。
为着师傅那句不可怠慢,客房里头倒是布置妥当,一应用具俱全,甚至还特意烧了热水布了点心,平安木然地被领了进来,也顾及梳洗,囫囵躺在床上,尽管被子柔软,但他却依旧觉得心底寒冷,似乎怎么暖,也暖不到心里头。
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他很想跳起来不管不顾地去揪着陆老头的胡子问问凭什么,可现在,他冷静下来,好短短一个姑娘因为自己受了这般大罪,若是陆老头责问起来,自己又有什么好辩解的。
若是自己的女儿将来也这样遭罪,自己还能心平气和地同罪魁祸首讨论这事,还能放心地将女儿交托出去吗?
平安不止一次的拷问着自己,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但理解是一回事,他实在舍不得。
岁岁是他今生认定的唯一挚爱,自己真的能够与她从此一别两宽,相忘于江湖吗?
平安不甘心地咬了咬牙齿,翻来覆去,足足想了一整夜,直到天亮,依旧没能想到更好的办法,令对方收回成命。
他清楚的知道,这不是什么对自己的考验,而是对方真的下定的决定,挥舞着大棒要棒打鸳鸯。
自己又该何去何从,真的就此放弃么?
平安忍不住深深叹息,一颗心仿佛揉成了灰,轻轻一吹,便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