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山是美丽的,它层峦叠嶂,雄伟壮观。
此刻,日光斜照在冰雪之上,消融的声音咕咕作响,把清凉的雪水汇聚成涓涓细流,带给村庄无限生机。
李编辑面对侃侃而谈的锡九,只觉意气相投,相见恨晚。两人走在队伍前列,感受初春气象,畅想美好未来,说不出的惬意豪迈。
但,就在这一秒。
南山腰突然“砰”的响起枪声,锡九的胸膛瞬时被子弹射穿!
这一秒似万年之久,久到天昏地暗……
“哥!”
“锡九同志!”
“锡九!”
李编辑跪抱在地,颤抖着用手掌抵住鲜血的喷涌。
可是伤口致命,怎么都止不住……
“我…我怕…是不行了……”锡九神色萎靡,颤抖着说道,“快…快到树丛里去……叫人上南山腰……”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合力将奄奄一息的锡九平移至树丛。
“这是我写的《科学育苗新法》…来不及了…李哥帮我教他们……”
李编辑见锡九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实的小册,接过狠命点头道:“你不要多说话,医护人员马上到场……”
“溪岚呢……怎么没见她……”
“她在照顾二狗哥……”
锡十抹一把眼泪,飞奔回村通知溪岚。
等溪岚闻知噩耗,霎时五雷轰顶摇摇欲坠。
孙二狗亦是焦急万分,从床铺上挣扎起身,一同赶至现场。
路上,溪岚早已哭得梨花带雨,当她见到浑身浴血的锡九,只一个天旋地转匍匐入怀啜泣。
“不…不要哭……”锡九微微笑起,苍白的脸颊透着红光,“溪岚你要…要坚强地活下去……”
“呜呜…锡九哥你不能……”溪岚泪水模糊双眼,一颗一颗往下掉。
“来不…来不及了……”锡九回光返照,苍白的脸上挂着笑容,“二狗哥……”
“在……”孙二狗闻言急忙握住锡九。
“那晚…你要我作…作保证……我做不到……你能做到么!”
“我……”孙二狗哽咽……
“答应我!”
“嗯!”孙二狗只狠命点头……
锡九至此方才舒口气,又巍巍颤颤从中山装口袋取出《入党申请》。
李编辑见此哪还不明白,他接过《入党申请》,强忍悲痛振作道:“我谨代表党委接受陈锡九同志的入党申请,还请锡九同志与我一起宣读‘入党誓言’!”
“我志愿加入中国共 产 党。”
“我…我志愿加入中国共 产 党……”
锡九至此已是弥留,说完这句便落气……
“——啊!——来人啊!救命啊!呜呜呜呜……”
“——啊!——”
山涧只剩溪岚撕心裂肺的哀嚎痛击每一个人的心扉……
李编辑终是殇死,只喃喃替锡九读完最后那段希冀:
“我志愿加入中国共 产 党,拥护党的纲领,遵守党的章程,履行党员义务,执行党的决定,严守党的纪律,保守党的秘密,对党忠诚,积极工作,为共 产 主 义奋斗终身,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永不叛党!”
……
1946年,冬。
孙二狗念于锡九患难之情,选择入赘陈家,和溪岚相守故土。
……
1947年,春。
孙二狗因弹片残留,枪伤复发,逝于隐疾,留溪岚和遗腹子。
……
四十年后。
春节。
鞭炮在各村准点燃放,烟雾升腾缭绕明月山,宛如人间仙境。
花木前增至二十多栋砖瓦楼房,俨然新生新气派。
溪岚在每年的清明和中元必定同村民一齐祭拜先烈,缅怀抗日英雄。
这么多年,她依旧沿用爷爷那把摇椅,,就着篝火昏昏欲睡。
这时,小孙子陈健从祠堂奔过来,欢快地喊道:“奶奶,众厅在打年糕,锡十爷爷叫你过去吃哩!”
“不去不去,牙口坏了,吃不得那玩意。”
“奶奶去嘛!I love you!”
“什么!”溪岚听这似曾相识的话语猛然睁开眼。
小孙子得意万分,重复道:“I love you!”
“健丫仔,你从哪里学来的洋话?”
“大姐姐教的哩,奶奶,我爱你!”
溪岚终于动容,转口说道:“丫仔你先去,奶奶打个火笼就动身。”
“那我先走了!”小孙子说完就跑,又趁着势头背古诗,“湘水秦山此路分,更持杯酒劝行人。马头便作天涯别,好到江南看早春。”
溪岚闻言又是一顿,忍不住泪水浸润双眼,喃喃道,“好好读书!将来做个像锡九爷爷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此时,篝火突然劈啪作响,就像当年机枪扫射的声音。
溪岚遥想爷爷抽旱烟的场景,不由怅然若失,只觉着那缕神丝就在眼前。
她深深吸口气,然后闭目,神游……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