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你家媳妇是怕冷还是咋滴,还不过去暖暖她,哈哈哈!”
陈钱六用汗巾擦拭额头,气喘吁吁仍不忘调侃外门女婿。
一两个稍大的小孩亦跟着起哄道:“二狗哥快去暖媳妇哩!”
孙二狗闻言,果真放下木杠,拿起脱在一边的棉袄,屁颠屁颠往溪岚身上盖。
半旧的棉袄散发浓烈的汗臭味,溪岚忍住作呕的冲动,啐了一口,皱眉道:“你丫咋这么没主见哩,他们叫你做甚你就做甚,还不拿开!”
“可是我想……”
“谁允许你想的,本姑娘不冷哩。再者说男女授受不亲,我还没过门你就跑花木前来,叫别人看见竟不知背后怎么嚼舌根!”
“可是毛泽东同志说过男女平等,自由恋爱,不要封建,要…要废旧迎旧……”
“二愣子一样,是废旧迎新!”
“既是自由恋爱你还听从指腹为婚这不着边的蠢事!”
“丫头,少说两句!”
陈钱一颇感无奈,对于孙二狗不请自来,他打心里抵触;而自个儿孙女对未来夫君出言不逊,更另他看不懂这个时代。
男女怎么能平等哩!
男人是天,女人是地。男人下地干农活,女人裹小脚藏屋里传宗接代,就是个附庸品!
在他前六十年的岁月里,一直都是男尊女卑。而后的花甲之年,“民主革 命”爆发,全国建立革 命统一战线,开始提倡“民主”“自由”“反抗”这些闻所未闻的事物。
他不敢想,也不敢问,只隐隐觉得大好时代即将来临,默许了后生们的放肆。
而溪岚被爷爷这么一喝,满心委屈,反手将棉袄丢进炭盆,瞬间燃烧出浓浓烟雾。她看火苗窜得老高,不由心慌意乱,掩面哭泣奔至村口老樟树下。
孙二狗哪能料到这出,他木木地伫立,脸一阵红一阵白,直至陈钱六提醒才回过神,满不自在尾随而去,静静地陪坐在溪岚身侧。
此时临近傍晚。
落日的余晖透过红霞,将漫天金光洒满旷野,清风徐徐拂面,泉水叮咚奏乐,以及蛐蛐的鸣叫此起彼伏。若不是两人各怀心事,只怕早已沉醉其中。
而他们两个,就这么坐着,直至夜色浓郁,直至风儿刺骨,直至祠堂传出“三角班”的戏腔,都不曾动。
而后是犬声吠吠,出山口人影绰绰,四周的声音戛然而止……
孙二狗率先发现异常,小声呼唤道:“喂,溪岚!怕是鬼子进村扫荡来哩!”
“你莫唬人,哪里来的鬼子!”
“你快看啊!”
孙二狗话音未落,一颗子弹就射了过来,带出一串血花。他忍住剧痛,牵住溪岚弓腰往祠堂潜行。
“二狗你伤到哪里?”溪岚小脸煞白,两腿愈发打颤,哪里走得动。
孙二狗见此,蹲身扛起溪岚飞奔,不忘安慰道:“左肩擦破皮,不碍事!”
此时祠堂的三角班唱得正欢,村民听得入迷,贸然间发现孙二狗肩上的溪岚,尽都吆喝起哄,好不热闹。
“鬼子来了!”
孙二狗冷不丁吼一嗓子,把众人逗得哈哈大笑。
溪岚心中着急,蹿下对陈钱一叫道:“爷爷,真个鬼子来了,二狗还被打了一枪,怕是有几十个鬼子!”
众人这才看见孙二狗肩上的血迹,陈钱一当机立断,仓促吩咐众人走后门上山,顿时一片混乱。
注释:
三角班,是赣中、赣西一带一种主要由“生、旦、丑“三个角色组成,富有乡土气息的民间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