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仰天发出一声怒咆,脸色瞬间变得狰狞无比。
这一刻,他的样子恐怖至极,黑发随风而动,血染的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这一刻的沈宁,癫狂,似魔神降临凡尘。
一声怒咆之后,他的脸色阴沉得吓人。
他看着无闻软软倒下去的身躯,眼神冰冷的好像极北万年不化的坚冰。
那胸口裂开了的白衣斥候在看到沈宁眼神的那一刻,心跳骤然一停。
这一刻,他甚至感觉不到胸口上的痛楚。
他本来勒紧了沈宁身躯的双臂因为恐惧而颤抖着,第一次,他感觉自己面对的敌人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无法战胜的死神。
沈宁身上的冰冷气息,让他错觉自己身上流动的血液都已经被冻僵。
嘭的一声
沈宁双臂爆发出一股强悍的力度,将那白衣斥候的双臂挣开。
在那个白衣斥候惊恐慌乱的视线中,沈宁缓缓的抬起拳头然后轰然一拳砸在他的额头上!
沈宁没有用右手握着的黑色直刀,而是用左拳直接轰在那斥候的头颅上。
拳头砸在那白衣斥候的额头上,竟然直接将那人坚硬的额骨深深的砸出了一个坑!
那白衣斥候的身躯被砸得向后翻了过去,几乎爆开的头颅狠狠的撞进了雪地中。
厚厚的白雪被他向后弯折的身子砸出一个坑,砰的一下地上的白雪四下里炸开。
雪星满天飞舞,沾在人的脸上分外的冰冷。
那个人的额头整个塌陷了下去,巨大的压力下两颗眼珠子迸发了出来。
鼻梁骨也断了,脸都被砸得血肉模糊。
两颗眼珠子在雪地上滚出去很远,沾满了已经被污了的残雪。
沈宁的身子前倾着,以为用力过猛双臂好像断了一样的垂着。他抬着下颌,眼神冰冷的盯着那个一刀刺死了无闻的白衣斥候。
此时他的样子,真的好像从地狱钻出来的恶鬼一样。
垂着的手臂上还在往下滴血,向前弯着的身子好像随时都能折断一样却偏偏看起来那么诡异的挺拔。
看起来,他的双腿上好像绑着千斤巨石一样,向前行走的步伐缓慢而沉重。
他的脸白的吓人,看不到一丝血色。
因为垂着头,他看着那白衣斥候的时候眼睛有些向上翻,所以几乎不能看到他的黑眼球,阴森的如同一具活生生的僵尸。
弯腰,垂臂,缓步而行,气息如厉鬼,眼神如夜叉。
那白衣斥候竟然吓得向后跌倒,爬着想要站起来逃走。
或许是因为被沈宁那恐怖的样子吓坏了,又或许是被沈宁那一拳打碎头颅的狠劲吓傻了,他向后逃,可是双腿却完全不听使唤一样,蹬着雪就是站不起来。
沈宁一步一步走到那白衣斥候的身前,忽然阴寒的笑了笑。
他咧着嘴,牙齿上竟然有血丝。
“你知道我最怕的是什么吗?”
白衣斥候恐惧的看着沈宁,他听到那个魔鬼一样的少年沙哑着嗓子问自己。
就连骆毅等人都吓了一跳,沈宁的嗓音在这一刻变得那么沙哑难听,就好像凄厉的北风吹过戈壁沙石的声音,就好像烈火烧尽森林时火焰冲天而起抖动的声音。
干涩,沙哑,如同久在地狱的人第一次开口说话般艰涩。
白衣斥候当然不能回答出沈宁的问题,而沈宁显然也没想让他回答。
噗!
他没有用拳头,而是直接将刀插进了那白衣斥候的心口!刀锋轻松地割开温热的还在跳动着的心脏。
“我来告诉你……”
沈宁的脸色白的好像这燕山上的雪,嘴唇是一种诡异的近乎于蓝的颜色。
“我怕死……但我最怕的,是有人因我而死。”
他握刀的手猛的向下一按,随即感觉到一股阻力,然后阻力立即消失不见。
那是人的身体被洞穿的感觉,沈宁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样奇异的感觉,事实上,这种感觉并不好。
当愤怒渐渐从身体里剥离出去的时候,恶心欲呕的感觉开始让他的胃里一阵翻腾。
他说的没错,他怕死,很怕很怕,这种怕没有死过一次的人不会感受得到。
但他更怕的是,有人为了保护他死。
从小到大,为了保护他而死的人太多了,多到沈宁不但没有麻木反而越发的心惊胆战。
每一次他回想起这些年为了保护自己而战死的兄长们,他痛苦得彻夜难眠,每一次看到徐鸿雁身上那八道狰狞恐怖的伤口他满眼心酸。
而无闻的死,将这种心痛无限度的放大了。
因为,无闻不是他的亲人,不是他的兄长朋友,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他的仇人。
她曾经两次刺杀沈宁,曾经发誓要在此生将沈宁杀死。
她看着沈宁的眼神就好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般阴毒,沈宁甚至相信只要能杀死自己,无闻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为了两不相欠这四个字,她宁愿为自己挡一刀。
一刀,两断。
断开的不只是心,还有两个人之间那种病态的关系。
心脏在沈宁手下刀子划开的那一刻,他没有什么如释重负的快意。
这一刻,似乎他自己的心也被撕裂了。
一个敌人,一个女人,就为了能骄傲的说出两不相欠这四个字,甘愿死,她的骄傲又是多么凄凉悲壮?
沈宁忽然想起了,无闻哀求自己救救呼乞那朵颜的话。
“求求你,只要能救小姐,要杀要刮随你怎么样都行。”
“我知道你恨我,只要你救了小姐,我愿意把命给你!”
“小姐比我的命重要!”
沈宁在无闻的身边蹲下来,看着那张有些肿所以看起来已经不再漂亮的脸。
看着她凌乱的发丝,还有几乎被血泡透了的身躯。
那柄横刀还插在她的心口上,血还顺着刀锋溪流一样涌出来。
只是,为什么,她的嘴角挂着的笑意那么清晰,那么骄傲?
只是,为什么她还没有闭上的眼睛里,没有一丝遗憾?
她是骄傲的,沈宁从一开始就知道每一个女人都是骄傲的。
可是,为了呼乞那朵颜,她苦苦哀求自己视为不共戴天的仇人。
沈宁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从她求自己救呼乞那朵颜的时候,想必她就已经抱定了一颗必死之心了吧。
她是不愿意接受仇人的恩惠的,所以她宁愿死。
“我叫无闻,我要杀了你!”
“我发誓,一定要杀了你!”
“要么你杀了我,否则只要我还活一天,都会诅咒你!我要生吃你的肉,喝尽你的血,将你碎尸万段!”
这是她的誓言,最终却没有一件实现。
“无闻”
沈宁颓然的坐在地上,看着那张已经失去了所有生机的脸。
“我欠你一条命,下辈子轮回的时候,记得再来找我讨回去。”
“不过你真是个白痴啊……那一刀,怎么可能伤得了我?就为了不受仇人的恩惠,死得值吗?”
他问,值吗?
他知道,她的回答。
骆毅走过来,将沈宁拉起来说道:“忆安,咱们该回去了。”
沈宁对骆毅笑了笑,一脸的苦涩:“三十七哥,把他们都葬了吧。”
他指了指那些白衣斥候的尸体:“他们都是大周的士兵,他们是大周的边军,葬在燕山上,看着长城,看着塞外,他们或许能瞑目。”
“至于无闻……带回寨子里吧,我想……呼乞那朵颜应该看她最后一面,咱们没权利就这么埋了她。”
“听你的”
骆毅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十几分钟后,先把乌溪其格和容若送回山寨的徐鸿雁带着人马赶了过来,庄烈和林小松也一起来了。
当看到一地的死尸,他们的眼神骤然变了。
“有活口走了吗?”
庄烈问道。
骆毅道:“没有,全杀了。”
庄烈松了口气道:“还是不够稳妥,这样,一会儿你带人穿上这些斥候的衣服,让青衣和其格扮作呼乞那朵颜还有她那个丫鬟,故意留下痕迹,让人以为你们已经追到了长城外。”
“然后我安排人扮作狼厥人拦截一下,把这些人的尸体都丢到草原上去!”
骆毅道:“明白了!”
林小松叹了口气道:“景守信这个人最护短,我怕他会报复咱们寨子。”
沈宁忽然开口道:“不会的”
他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呼乞那朵颜,叹了口气道:“景守信就算再护短,也会装作以为咱们的布置是真的。”
“这个时候,他不会横生枝节。只要将场面做的像一点,他能给手下一个交代就好。”
“他谋的是大局,咱们不过是局外人。”
沈宁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有些怅然的说道:“其实……景守信只是在做做样子罢了。他只派了五十个人。”
庄烈和林小松都是一怔,随即明白了过来。
如果景守信真的想杀了呼乞那朵颜,何必要追出来?
在幽州,他什么时候不能下手?
“他是给秦若薇看的,给咱们看的,也是给朝廷看的。”
沈宁看着那一地的死尸,遗憾道:“可惜,我刚刚才想明白。”
“他要把咱们拉下水了……”
庄烈叹道。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林小松问沈宁道。
沈宁笑了笑,缓缓的摇了摇头:“没事,累了。”
“回去休息吧。”
林小松拍了拍沈宁的肩膀。
“大不了,咱们再出塞就是了。景守信想要你,想要你师父,想要你爹我,至于这一千来人的队伍他当然也想要。“
“五十人换你这个有利可图的人,换庄烈这样的名将,换老子我在绿林中的影响力,他想的真他娘的美!”
沈宁点了点头道:“他以为咱们舍不得走。”
庄烈忽然道:“那咱们就不走!”
沈宁笑了笑,脸色疲惫:“咱们不走,他就不会下手。因为他还要等着,朝廷大军到底是胜……还是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