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高才心潮起伏,如不是头枕着那阴凉的石墙,那阵阵凉意还让他清醒,他恐怕早已难以自制,大声地叫起来……
因他知道,知道此刻那翠兰姑娘就在那墙内,在那个小楼上,不知她是否也和自己一样,在想着自己。
他想着,也努力地控制着自己……
但他也知道,此刻自己更不能出任何一丝一毫的声响,因那墙里面不光有那守夜的婆子,还有那些来回走动护院的家丁。
他只能这样默默地等待,他怕,怕被人发现,怕不光自己身败名裂,还怕那心爱的人儿坏了名声……
因而,他告诫自己,等着就好,等着就好,哪怕等到海枯石烂,等到自己死去的那一天,因为——这一切,有君记挂,做什么他都值得!
时间过得飞快,那相约的时间正一点一点地过去,但那墙内墙外仍无任何动静,还是死一样的沉寂。
他开始变得紧张起来,心内烦乱,犹如百爪挠心,渐渐地,他不知是因冷而心生惧意,还是因惧意而浑身发冷,他不能控制的哆嗦起来。他不得不闭上眼,他因怕自己向前摔倒而弄出动静。
于是,就回转过身,双手扶着石墙支撑着身体,用前额紧贴着墙壁,他张大了嘴,不由自主地开始大口地喘息起来。
石翼见高才突然转过身,看他那双手架势以为他要攀墙过去,但见他闭目大口喘息起来,而浑身又不停地颤抖着,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心中纳闷,于是就沉下心来,感知了下四周,除了听到那急缓的呼吸声,并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和其他声响。
他抬头看了看那高高的石墙,又看了看看似异常难受的高才,不禁皱了皱眉,实在想不出他们在这儿这样呆着到底是要做些什么,想难道会有人从里面跳出来吗?
一时疑窦丛生。
正想着,他突然感知着墙内有了窸窣的声音,只听“啪”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打在墙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他不由一怔,凝目望去,但见就在离他们两步多远的地方,忽然间多出一根红线悬在墙上,而线的下端则拴着一枚精巧的小石子,在随线荡悠着转动……
显然,刚才那声响就是这石子击在墙上所发出的,而那根红线则是有人用这石子从墙里抛出来的。
石翼看着那根红线,心想这又是什么意思,一时不明所以。
高才也听到了那声声音,转头间他的眼瞬间变得明亮起来,脸上露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在暗淡的月光下,他看着那根红线,像睡梦中看着从雨后那道明艳的彩虹里抽出的最亮丽的那条红丝线,光彩夺目,动人心弦……
他张了张嘴,瞪大了眼睛,似又不相信眼前的这一切,于是,他扶着石墙向前踱了两步,离那根红线更加近些。
就在这时,那根红线像突然有了生命,一上一下地来回动了动,像能奏出一个个动人的音符,那样美妙绝伦。
高才见了,显然——是有人在墙里将它拉动。
他的眼不由湿润起来,眼神里更透出难以言表的神色,他哆嗦着伸出一根手指,将那红线轻柔地在指上缠了几圈。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开始晃动,好像有人在推他一般,让他站立不稳。也就在那一瞬间,那红线像生出了无穷的魔力,像伸出一根无形的触角,沿着他的手臂,直接系住了他那狂乱的心,一点点的,在抽离了他的灵魂。
随着红线的每一次抽离,他都会随着那红线急促的喘息着,伴着呼吸越发急促,他终是难以克制,再也无法自持,这让他不得不倚住墙壁,才稳住身体。
他压抑住声息,大口地喘息了几声,然后,小心得像拉动那古树上垂落的如蛛丝般的心弦,将那红线轻轻拉动了两下,旋即停下。
片刻后……那根红线似觉察到了动静,又向上提起放下,似做着什么回应……尔后,那高才也如法炮制,又拉动了那根红线……
只是,随着高才拉动着那根红线,他渐渐地泪眼迷离,脸上却露出一抹难以名状的柔情。
石翼在旁默默看着,在高才拉动那根红线的那一刻,他骤然明白,高兄弟和墙内的人在用那根红线传话或是传递什么信息。
因他清楚地记得,以前好似也有这么个活泼的场景,那就是,玥儿在灯下刺绣时,那调皮的倭瓜也曾不止一次地将那线团散开,咬着与玥儿对拉着那线像拔河一样的对峙。
他明白,这一定是玥儿给高兄弟和那小姐想的法子,只是,他不明白,他们这样一上一下地拉着到底能传递些什么,让高兄弟这样泪眼滂沱,不能自已,想到此,顿觉有趣,觉得不可思议。
那红线被墙里的人及高才来来回回拉动了几次,突然不再动弹,于是,高才就将下面的那石子解下并让那红线恋恋不舍地从它指上脱开后,他又略拉动了那线一下,接着就见那线倏忽一闪,瞬时不见了,似被墙内的人抽走了。
高才抬头看着,脸上尽是无尽的不舍与期待……
石翼静静地感知着周遭的一切,此刻,他能感知到墙内有人几乎无声的窃窃私语和极远处有人在低声咒骂,他看看抬头仰视的高才,不禁暗叹了声,想是不是要告诉他。
突然,只听 “噗”的一声闷响,他转头一看,见那根红线又被人从里面甩了出来,只是这次,那上面挂的却不是石子,而是一个手掌大小的荷包。
高才伸手拿住那个荷包,在月光下看了又看,他看着看着,不知为何,他的眼渐渐变得直勾勾地,一动不动,忽然间他猛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一下子瘫坐在地。
石翼见此,慌忙伸手扶住了他,但见高才强捂着嘴,已涕泗横流,他一边往下拽着那根红线,一边朝石翼点头指着他们来时的路……
石翼明白,他们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