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翼见玥儿表情严肃,又说的极其认真郑重,连说知道了,他知道怎么做。
高才站在门口,表现出非凡的冷静。
此刻,他见玥儿神情肃然,声音低沉地给石翼交代着什么,他自然清楚,也更知此去如被人发现的危险,因而这也是他想独自前往的原因之一,他怕真有了麻烦连累了其他人。
但见玥儿如此坚持,非让这石兄弟陪同,想有个伴给自己提个醒也是不错,因他知道,此是事关重大,如出现问题,让人发觉,别说他无颜见人,甚至会令他们整个家族蒙羞。
因而玥儿说让他必须考虑清楚才下决定,否则此事可当没说,因为她也不知会有什么结果。
但——他哪里能放得下,哪能不前往?
此刻,即便是刀山火海,即便有身首异处的危险他也会前往,如出问题,他愿一人承担,承担所有的后果。
因而,此刻他并没有慌张,反而表现的异常从容。
他俩辞别玥儿,并没有走上大道,而是借着皎白的月光顺着山道走到东边的那条河边,然后沿着河岸向南走去。
今晚,虽然没有片云,但那弯弦月却似蒙了淡淡的白纱,给山川大地笼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色,让人觉得柔美惬意,浮想联翩。
高才在前引路,与石翼一前一后的沿河岸默默地向前走着。
此时,清冷的山风顺着河道徐徐吹过,却让他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反而有一种难以描述的舒畅,耳边那潺潺的水流声,像一双双轻柔的手抚过他激荡的心弦,让他那时急时徐的呼吸,略略舒缓平和。
他在前义无反顾地走着,心无旁骛,他知道,为了所爱的人,即便粉身碎骨,那又如何?
石翼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看着高才在前轻车熟路地走着,虽然他们走得很慢,但他能感知到他心中那有力的悸动。
他前两天听玥儿说过,这村子的高太公家,有个叫高翠兰的小姐,是高兄弟的心上人。
这高兄弟很多年前就喜欢上了这个高小姐,只是一直压在心里,从来不曾说出口过,也只是在那次醉酒后失言提过一提,被她听到了。
她那天去那个小姐家,那个小丫鬟待小姐传话,看能不能让高才和小姐能传上些话……但因时间紧迫,玥儿才想出了今晚这个法子。
他心里由衷敬佩这个小姑娘心细如发,她怎么能凭一句话就能探知到了高兄弟心里的秘密?
而且听她说,尽管那些个嫂子嫁到这村子里那么久,也都不知道这事。
他本对这些事情很少顾及,见玥儿如此热心,也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问她是用什么法子,但玥儿只是笑而不答,捏了捏他的鼻子,说到时就知道了。
他不知道玥儿给高才说了什么,只知道他们要去那太公家后院的外墙,其他的则一概不知,他想不出这丫头到底能用什么法子,让高兄弟能在这戒备森严的太公家,能知会下那位高小姐。
他们沿着河岸走了很长一会儿,在前面一条水沟边停下,高才回头给石翼打了个手势,然后就向西转弯,顺着沟边的小道,向那一丛丛黑压压的院子走去。
此时,夜深人静,时下里除了虫鸣和远处传过零星的狗叫便是他俩轻微的脚步声,便再无其他声响。只是,越往前走,石翼听高才的那喘息声越来越重。
他们向前走到一个石桥边,高才停了下来,待石翼走近,指着石桥对岸那长长的一溜黝黑高深的院墙,小声说道,“石兄弟,我们到了,看时间还要一会儿,我们先去那墙下等着,玥姑娘说要到二更三刻。”
石翼听了,就按玥儿说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接着,他们就悄悄地过了石桥,借着那朦胧的月光,摸索着那高墙又走了片刻,然后停了下来,躲在了那墙下的阴影里。
石翼看了看那墙,足足有一丈多高,他用手摸了摸,见那墙是用青石筑成,许是在水沟边的缘故,墙坚硬湿滑,他心中不禁纳闷,想难道和自己以前在望月峰时那样?要翻过这墙去吗?
他本想问下高才,但因玥儿说了,不让他乱讲话,于是他看向高才,想看看他到底要怎样?
这一看之下,不觉一愣,但见高才头靠着那阴凉的石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正怔怔地出神。
三天前的那个晚上,自听到玥姑娘说了那翠兰姑娘的事后,高才他就一直表现得很淡然,其实在他的心里,早已掀起了滔天波澜,过往的那些陈年旧事又如那层层波浪,奔涌而来。
他不知道,现在的他能做些什么,究竟能做些什么?
即便他付出了百倍的努力想出人头地,从未放弃过只有赶考这个唯一能让他弥补或改变这世风旧俗带来的沟壑,但家世的淡薄让他不得不低下那高昂的头颅,他不认命,但又能如何?
他苦闷、伤心、沮丧甚至心如死灰……
随着年龄的日益长大,那残存的丁点希冀像那缺油的明灯,正一点点地熄灭。
他不知道,那翠兰姑娘还记不记得他这个青梅竹马的伴儿?
自遇到这高兄弟和玥儿姑娘,他从心眼里羡慕甚至还有些嫉妒他们两个,哪怕过的清苦、穷困甚至贫无立锥之地。
但他们同甘共苦心心相印,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事吗?恐怕世上再难找出比这简简单单平平淡淡更好的人生了吧。
眼前的这条贴墙的山路他不知道走过多少次,每到了这个地方他不知停留过多久,他知道,知道那翠兰姑娘就在这高墙内的小楼里,但他没有勇气能叫上一声,因那世俗的偏见不光能将人分出高低,亦还能杀人。
他宁愿永远封存心里的那份情愫,也不愿翠兰姑娘因他而受到丝毫的伤害。
只是,让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那翠兰姑娘,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还依然记着他,不管此次她因何捎话让自己到这儿,她终究还是还记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