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迟‘哦’了一声，并没立即跟上，而是回到工位拿了笔记本和笔，长舒一口气后才朝莫非尘的办公室走去。
日常莫非尘办公室的门都是紧闭的，因知道她随即要来，故特意敞开着，像是等她朝他相拥而上似的。立定门口，见他正低头在办公桌前翻阅资料，步迟敲了敲门，他抬眼看向声源处，眼眸如星光微闪但又转瞬即逝，他依旧坐着，只是稍稍变换了姿势，声音高低合适，带着轻微距离感，“请进。”
出于本能随意瞄了一眼，办公室稍作改动之后较之前更显宽敞明亮，简约中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霸气，还有，寒意。
“坐吧。”莫非尘指向他办公桌前的座椅。
步迟拉开座椅，整了整裙角，以拿捏分寸的时间坐了下去。既不让人觉得做作又不失雅观。
见他双手交叉，靠在桌沿，面前摆着人事档案。想来他肯定翻过自己的资料了。
她静等他发问。
“你一毕业就来这了？”
“对。”
“你认为自己是专情，长情还是不求上进呢？”
步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更不明白他如此发问的原因。
当然，从毕业到现在就没跳过槽，每日重复着一样的工作，待遇也未见得有多大提升，职位就更不用提及了。的确难免让人会有如此想法。虽然她曾在各部门轮岗，李老板认为以步迟的能力只做个小会计实在大材小用，有意将她往管理层方向培养，甚至单独会谈想听听她的意见。可偏偏遇上那会结婚生子休产假还得带娃，每日甚感疲乏，心有余而力不足。
经三日的深思熟虑，最终还是决定以孩子以家庭为中心。公司即便极度惋惜，但自然也理解她的决意，仍旧保持她的原职不变。恰逢后期效益不稳定，呈下滑的趋势，能按时发放工资以及其他福利已是万幸，故薪资提升方面也就暂且搁置了三年。但那会的步迟依旧心生感激，内心还是颇为愉悦的。升不升职的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她希望她的用心和能力能被得到认可。
“莫总，你认为呢？”她回答得倒是一点也不羞赧，反而有一股骄纵。也许经过那晚，也许现在旁无他人，她也没那个装礼貌的必要。
“我想让你保留原岗位的同时，兼当我的助手。”莫非尘并不介意她有些傲慢的态度，反而更镇定自若，与之相较，反倒步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竟觉得有丝丝歉意。
“我无法接受。”
“为什么？”
“我不能接受周末加班，时常出差。我需要假期。”
“你对公司的整个运作都相当熟悉，何况财务部门又是重要部门，所以，没有人比你更适合。”
“莫总，实在很抱歉……”
“我希望你能接受。而且薪资待遇方面都会提升。何况……”
“欠你的钱我会慢慢还的，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从每个月工资里扣好了。”
“你不说我倒是没分秒把这事往心里记着。不过，话又说回来，钱这玩意不就是拿来花的？但我花钱只有一个目的，而且是唯一目的，那就是，我花出去的钱能让我得到快乐。不管什么用途，哪怕100块只买了一块豆腐，但只要我得到了快乐，那这钱花得无论如何都是值得的，就是值得的。”他意味深长认真得看了她一眼，“那晚……”又顿了顿，笑得温和无害，继续道，“的确很不一样。但，跟这没任何关系。”
——的确很不一样？言外之意，他很快乐？这男人，看着衣冠楚楚，果然就是个衣冠禽兽，性欲狂，说正事都能扯到这个问题上。不过，他又说值得的？言外之意，他花30万和她睡一晚是值得的？看来自己在他眼中，身价颇高啊？哈哈～
她边想边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在想什么？”他对她的花痴反应感到好奇。
她这才回过神，“没……没什么。”
“那你又笑什么？”他深感疑惑，“我脸上有你的唇印？”
“不是。没有。没笑什么。”她恢复一本正经，“那跟什么有关系？”
“我需要你。”
“需要我？”
“对。需要你。”
“你无耻！”
莫非尘不明所以，眉宇微皱，困惑得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步迟这才发现自己思想有点糟糕，竟想到雨夜那天的事上了。可这能怪她吗？她与他又不完全认识，又是新官上任，他怎么就一定会知道自己的能力强弱与否？谁会想到是工作上的需要？
再说了，他是老板，肯定懂得如何经营公司，怎么会需要她呢？他带来的那个顾莫看着就挺能干的。无时无刻都盯着工作群，就怕错过任何一条命令或者其他亦或碍眼亦或不利的八卦。倒并不是步迟刻意关注，而是每每碰见她，手机都紧握在手，分秒不离。看那架势不是为了拿着耍的，而是工作。
莫非尘见她思想像在开小差，随即嘴角弯起一抹小弧度，心里猜测：这女人，该不会想到那天雨夜的事上了吧？怎么会有这么情色的女人？话说回来，和她.....还是挺不一样的......
他在干什么呢？怎么能想到这种事上？他向来都是理智的......意识到事情走向有些偏差，他随即轻咳了一声，算是引导该结束彼此沉默的局面了。
步迟一时傻了眼，这才彻底回神，“不好意思......”
抬眼无意对视他的双眸，袒露的尽是诚恳，原先的坚决竟有些动摇，在心里做着一番争辩后，最终还是留了些余地：“我再考虑下吧。”
“好。”莫非尘像是有些许遗憾，但很快点头答应，“请在这周末前务必答复我。”
“成。”
步迟起身欲走，却被叫住：“对了...”
“莫总还有什么吩咐？”
“以后别去相亲了。”
“哦。”步迟像做贼般一溜烟闪了出去，消失在门口。
拐角处。
这相个亲都还能被他撞上？当时她怎么没发现他在现场？这男人，看着不老，但却是个老狐狸。铁定躲在某个角落用那双锐利的眼将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看得一清二楚，恐怕是对整个过程都了如指掌。然后携带鄙视的目光，像在看一场免费的精彩好戏。好歹我步迟长得也算美若天仙，就那天那对象，显得她品味很低似的。他会不会以为她急于出嫁？
天哪！糗到家了！我这美丽的脸往哪搁啊以后？
还好自个当时表现还算博得尊严，不然日后铁定被他当作笑柄。不对，他不会连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吧？那天她说什么来着？
——“我是个主动的女人......”
天哪！糗到家了！我这美丽的脸往哪搁啊以后？
心里进行强烈的自我表白后又反应过来，不对呀，她‘哦’什么？她相亲关他屁事？那一声‘哦’绝对就像个做错事又认错又听话的小媳妇。
天哪！糗到家了！我这美丽的脸往哪搁啊以后？
莫非尘看向她慌乱逃脱的背影，嘴角的弧度越发上扬。
记得那天，他在“两岸咖啡”用小半墙隔起来的独立另一侧，见着那一幕时心里颇为震惊，甚至有些恼怒，发狂，但他极力克制住那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决定以一种镇定的姿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他见她起身续杯时，视线恰好精准地落在正对着他的那个男人身上。
以他这剧毒的眼力线，这百分百是在相亲。可这对象，实在长得不怎么样啊，她也不至于会喜欢这一款的。不过看起来倒像个暴发户。
——这该死的女人，又在到处色诱骗钱了？30万还不够？你真的有那么缺钱吗？
但后又见她扯着那男人的皮衣领，颇具女王气势的模样，嘴唇一张一合，然后转身潇洒离去的背影，倒真像个蛮横的小豹子。
想来，那出相亲戏铁定是黄了。
得出结果后，他亦明显察觉自己胸口处心脏的律动恢复正常频率，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那一刻，他意识到，他是开始在乎她了吗？否则，为何她的一举一动都会挑起他一向引以为傲不动声色的情绪呢？
他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打算将这个问题压下去。反正，他与她，很快就要见面了。
———
步迟前脚刚迈出，就和顾莫撞个正着。仅在一瞬，四目相对，眼里生火。但她才懒得和顾莫较劲，你爱你的莫非尘，关她什么事。想着便掉头就走。顾莫此时也没打算找她‘算账’，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她见大门敞开着，想到莫非尘不喜她直接闯入，遂敲了敲门板。
莫非尘看了一眼，表情冷淡：“进来。”
顾莫察觉到他并不为见到自己而欣喜，但她无所谓，还是笑脸盈盈道：“非尘，你还没吃饭吧。我帮你打包了一份。”说罢，配着嘴里的“dengdeng”欢快声将饭盒提起在眼前轻晃了晃，而后放在莫非尘前面的办公桌上。
“以后不用做这些。”他无视顾莫双眼生花含情外加仰慕的表情。
“不过就顺带而已......”
“行了，先出去吧。让人事部人员做好准备。”
“好的。那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可以不午休。”
莫非尘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顾莫走后，莫非尘打开饭盒，四格盒子里分别装着：肉丝尖椒烧茄条，酱爆鸡丁，时蔬小炒，一看就是楼下那家私房菜打包的，虽然不贵，却也不算便宜，一般上班族不会单独去光顾的。
他眉头轻皱，拿起手机给顾莫发了个微信红包，想着要如何说明比较好。
餐费？不行。他知道顾莫的为人，铁定不会收。
请你喝奶茶？有些太暧昧。他不喜欢和不喜欢的人表露出容易被人误解的好意。
大多时候，他和年轻女生都是保持距离，颇为厌恶这种不明不白的心意。以他锐利之眼，虽然他心里有数，可又不想对方继续一厢情愿，不愿做伤人自尊之事，更不想像莫非法那样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一律冷淡处理。
他现在就有些烦躁，公司刚整合本就没有太多时间，现在又得分心处理这些对他而言不爱女孩无关紧要的情绪。
不爱......无关紧要.....
想到这，他随即拿起手机直接发了个红包，备注：餐费。务必接收。别做让人讨厌的事情。
直接了当，发了出去。
不爱......那爱呢.....
步迟的脸随即附上他的脑海，这个女人......一言难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