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十天过去,沈宁整日观看燕十三和辽杀狼练兵,一个月来,这千余人的燕山贼队伍已经在气质上有了不小的改变。
只是从根本上来说,还算不上一支合格的军队。
抛开装备和补给不谈,仅仅是训练程度比之于大周的郡兵都相差太远。
燕十三也坦言,若是想把这样一支队伍练成可战之兵最少需要一年以上,绝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
沈宁询问了一下,若是和大周府兵交战,需要动用多少府兵能击败燕山贼,燕十三犹豫了一下说道:“若是正面交锋不考虑其他因素,三百人足以。”
沈宁问其他因素是什么意思,燕十三道:“你说过你那个叫赵陆的朋友带着一百多人就把大野泽七八百人击溃,这就叫做倒卷珠帘。”
“如果形成这样的势头,二百府兵击溃你这一千多人的燕山贼也不是什么神话故事。”
沈宁问:“那有没有可能我以一千燕山贼击败三倍于己的府兵?”
燕十三笑了笑道:“我就当你是在说梦话好了。”
沈宁沉默,他其实知道燕十三没有夸大其词。
大周府兵战力之强天下无双,大周立国至今二十几年从来没有打输过任何一场对外战争。
府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根本就不是随随便便一群草寇就能相比的。
本来对燕山贼寄予厚望,但沈宁知道自己要做的事还很多很多。
“训练这一个月,虽然有些成就但我还是真心劝你一句,别拉着这些人去辽东,也别再说什么功名但在马上取的胡话,这些人到了真正的战场上只有死路一条。”
“别说建功立业,能保证在战场上不吓得尿了裤子就是好事。少当家,如果你一意孤行那么做的话,就是在造孽。”
燕十三很严肃的说道:“杀孽,还几辈子都还不清的债。”
沈宁默然,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这段日子多谢你,燕校尉。”
燕十三笑了笑道:“我也是敬重你的为人才会这么说,真要说起来你为山贼我为官军,你们这些人都死了我应该高兴才对。“
“可这段日子处下来,你手下的那些兵,正如你所说也都是我大周的子民,或许真的是迫于生计才不得不从贼为寇,所以我也不希望他们都跟着你去送死。”
“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的话,我就劝你一句,老老实实的在燕山上呆着,哪儿也别去。”
他看着沈宁,若有深意的说道:“天色将暗,若是想在黑暗中活下来,就要有自知之明。”
沈宁知道燕十三的意思,他点了点头道:“打算什么时候走?”
燕十三道:“明天,就不等林大当家他们来了。已经出来了个把月,只怕大将军已经在骂我了,回去之后说不得一顿皮鞭等着我。”
“也好,咱们终归不是一路人。”
燕十三站起来,对沈宁抱了抱拳。
“上次你跟我说想让我给你留下些装备,我看了看,你这破寨子里倒是有二百来匹好马。”
“这样吧,我就留下二百轻骑的装备给你,就当我送给你这朋友的临别礼物。说句不吉利的话……”
燕十三顿了顿:“咱们下次相见的时候,说不定已经是敌人了。”
沈宁怔住,拍了拍燕十三肩膀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如果你赢了,会下手杀我吗?”
燕十三点了点头:“如果是大将军将令,燕某不得不从。”
沈宁笑了笑道:“如果我胜券在握,我一定放你一次。”
燕十三哈哈大笑:“你这人就是这么自大!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咱们注定为敌的话,我倒是希望咱们永不相见的好。”
说完,燕十三转身走出房门。
“是药!”
沈宁看着他的背影说了两个字。
“什么?”
燕十三站住,回头问道。
沈宁笑了笑道:“上次你问我的,纪皓天为什么会突然发疯,是药,毒药。”
燕十三脸色一变,怔了片刻后叹道:“现在我知道了,跟你为敌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沈宁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第二日一早,燕十三就带了队伍离开燕山返回幽州。
沈宁没有下山相送,甚至连房门都没有出。
同样的,燕十三走的时候也没有向沈宁告辞,也没有对送他下山的骆毅等人说什么后会有期的话。
只是抱拳说了两个字:“珍重!”
他离开之后,骆毅带着人悄悄尾随了五十里才回来,确定燕十三真的没耍什么花招,仔细搜索了一遍也没发现有斥候潜伏。
但沈宁他们都知道,燕十三肯定是留下人在山中监视燕山寨的,说不定就藏在距离山寨不远的林子里。
通过对过往两年经验教训的总结,沈宁得出两个结论。
第一,景守信手下有一支专门负责刺探情报的斥候队伍,也可以说是密探。
第二,自己绝对有必要也建立这样一支队伍,有大用处。
既然想到,沈宁也没有耽搁。
他亲自在燕山贼的队伍中精挑细选了三十个人,准备让徐鸿雁和南宫烈火两个人单独练这支被暂时定名为通闻府特别部队。
徐鸿雁在关宁骑中本来就专门负责打探消息,南宫烈火在这方面的经验也很丰富。
而沈宁有意将通闻府打造成一只无所不能的情报队伍,所以他自己也费了很大的心血亲自教导。
就在燕十三离开后的第三天,林小松等人终于到了燕山。
当看到已经初具规模的山寨后,大马贼林小松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慨:“忆安,还真的天生就是他娘的当马贼的料!”
招惹来众人一顿白眼。
“忆安哥哥!”
容若看到张开双臂的沈宁后,立刻雀跃着跑了过去然后纵身投进他的怀里。
才短短几个月没见,容若已经又长高了不少。
已经十二岁了,出落的越发亭亭玉立起来。
沈宁一个脚步不稳被容若扑倒在地上,小姑娘就这么扑在他怀里上咯咯的笑。
“忆安……”
沈宁站起来的时候,发现乌溪其格已经站在自己身边了。
她昂着下颌轻声叫着沈宁,眼睛里有晶莹的泪珠儿在打转却倔强着没有落下来。
“嗯!”
沈宁应了一声,随即拉起乌溪其格的手。
“这段日子,苦了你。”
他说。
乌溪其格脸一红,低着头轻声道:“没什么苦的啊,阿爷他们待我都极好的。尤其是青衣姑姑和容若妹妹,对我如亲人一般。”
沈宁笑了笑,拉着乌溪其格的手走向林小松等人。
当晚,众人欢宴。
这近一年来众人聚少离多,好不容易团聚都十分开心。
一顿晚饭,倒是大部分人都喝醉了。
其中就包括林小松和庄烈,还有那个白了胡须白了头发的老头子孙绩,老头儿酒量不好,却偏偏喝起来凶得要命。
沈宁从他喝酒的样子就能看出来,这个看起来心情好像不错的老人,心中必然有难以释怀的凄苦事。
当夜无话,第二日一早,明明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的林小松和庄烈却联袂到了沈宁的房间,脸色颇为郑重。
喝多了酒的沈宁头还有些疼,看了看大清早不请自来的两个老男人他揉了揉眉头。
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道:“居然输给了你们两个,看来我离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差不少呢。一觉睡到现在,连早起修炼都耽误了。”
林小松倒了一杯水递给沈宁,在他身边坐下来问道:“我听说你这些兵都是徐安祖的手下?你还去过大野泽?”
沈宁一口气将水喝完,装可怜的示意林小松帮忙再来一杯:“没错,阿爷,你儿子厉害不?”
林小松一个爆栗敲在沈宁头顶:“白痴!”
庄烈点头道:“大白痴!”
沈宁讪讪的笑了笑。
“富贵险中求,若是不冒些险,哪里能得来这些人马?”
“再说,阿爷,师父,你们还不了解我?真要是有生命危险,我是肯定不会贸然杀过去的。”
“张金称号称有两万士兵,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再者,贺若辅伯的人情,我不能不还。”
林小松叹道:“你就这点让人不放心,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冷静的人,其实要是冲动起来比白痴还白痴!”
庄烈点头道:“比蠢蛋还蠢蛋。”
沈宁有些恼火道:“您二位一大早来,不会是专门来骂我的吧?”
庄烈极认真的说道:“本来还想吊起来打的。”
林小松笑了笑道:“说说吧,对今后有什么打算?”
沈宁同样极认真的答道:“有人有地盘,有爹有师父,有酒有女人,我打算从今天开始混吃等死,争取用十年时间达到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生活。”
“屁!”
庄烈怒道:“老实说!”
沈宁笑了笑道:“其实我把您二位接回来,就是来看家的啊。”
“好不容易有了落脚之处,虽然被景守信盯着,但好歹是个窝不能再丢了。我打算过了年到辽东去看看,没人管着寨子,我不放心。”
“非得去?”
林小松问道。
沈宁点了点头:“必须去,不然我会一辈子遗憾。”
庄烈道:“那好,答应我们一件事。”
沈宁惊喜道:“莫说一件,十件百件也行啊。”
庄烈道:“你想去看看,那便去看看,只一样,不许上阵!”
沈宁道:“肯定不会,我还不想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