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当家,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燕十三看着坐在桌案后面垂首看书的沈宁,眼神有些炙热。
“我总是很好奇,纪颌这样一个心性不错的人,为什么在后山会对你突然下杀手?”
“他应该是明知道打不过你的吧,而且牛秀和武黑闼是他派人找去的,他怎么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
沈宁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燕十三,然后说了极扯淡的四个字:“无可奉告。”
燕十三一怔,随即有些恼火道:“少当家,你这人怎么如此小气?”
“这些日子我帮你练兵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就这么件微末小事你也不肯透露些许出来?”
沈宁微微笑了笑,一脸的高深莫测。
他越是不说,燕十三越是好奇。
他往前凑了凑,皱着眉头问:“少当家,你就告诉我吧。你手下燕山贼都被你骗了,你却休想骗得了我。”
“若是不告诉我,我今日便赖在你这屋子里不走了。”
沈宁无奈的放下手中的书册,看着燕十三道:“燕校尉,你怎么也变得如此八婆了?”
“八婆?什么是八婆?我没有八个老婆,我还没有娶妻?”
沈宁笑了笑道:“没什么,你不走是吧,那我走。”
他起身,对燕十三抱了抱拳,然后施施然走出了房间。
燕十三怔住,随即低低骂了一句:“他娘的…….”
沈宁嘴角带着笑意,缓步走向校场,一路上,过往的燕山贼纷纷对它施礼。
沈宁依然不厌其烦的逐个点头示意,面带笑容。
他走向自己习惯坐着的那块大石头,心里不由自主的想起独孤胜。
算算日子,最多再有十天阿爷他们也就要到燕山了,不知道容若长高了没有,不知道阿爷还是不是会天天喝醉,不知道师父脸上的刀疤又难看了没有。
不知道乌溪其格是不是出落的越发水灵了,不知道青衣姑姑是不是还那么邪恶,不知道自己把那件事说给独孤胜,他是骄傲于他教出一个使毒的高手,还是骂自己笨蛋呢?
这是第一次下毒算计一个人,说实话沈宁还真有点紧张。
他不知道自己配置出来的能让人发狂的药粉会不会有效果,万一真没用的话,那后山上那出戏就不好演了。
幸好,好学跟好色一般的他,还是成功做到了让纪颌发狂。
那药其实沈宁早已经配制了出来,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东西实验一下药性。
所以使用的时候难免有些忐忑,如果他身上不是有一件姑姑送的软猬甲的话,他或许真的要改变一下策略。
可以配出毒药,也能配出解药,这实在是一件很让人高兴的事。
这种成就感,竟然跟抓住燕山寨的兵权一样大。
说来说去,沈宁在去草原之前可没接触过这类东西。
他那个时候是个只会在远处放箭的阴险小少年,更早的时候,他可能连杀一只鸡都有些胆战心惊。
可是到了现在,经过草原的历练和燕山上的那场杀戮,他的神经已经被锻炼的强大无匹。
之前还有些幼稚的沈宁,已经真正成长起来。
靠在大石头上,沈宁开始考虑接下来自己要走的方向。
靠着这一千来人的队伍,在燕山上占山为王貌似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呢。
大周眼看着就要深陷辽东的泥潭之中,只要动摇到大周精锐的府兵根本,天下必将大乱,大厦将倾,这里处于大周边界确实是个避难的好地方。
如果沈宁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就这么在燕山待下去继承他义父林小松的衣钵当一名纵横驰骋的马贼头子,其实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已经到了十月末,距离大周那场举世瞩目的征伐霍叶的战争越来越近了。
辽东,沈宁必须要去走一趟,看一看大周到底是如何应对这一场在外行人看来是一场大周势不可挡碾压的战役。
但任何一个明眼人都看能得出来,大周此战凶多吉少。
既然有机会亲身经历这场战争,能亲临现场地感受一场大规模的战争,这些战场的细节,是读多少兵书都学不会的知识。
沈宁一直很认可林小松的一句话,人生没有什么人能给你指导,很多事情没有亲身经历过就根本不知道其中的道理,所以沈宁说什么也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当然,他可没有什么如对燕十三说的那样高尚而纯洁的情感,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那份求知欲和好奇心罢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燕十三追过来站在沈宁身边。
“少当家,真的不打算告诉我?”
燕十三一脸可怜的问道:“我这个人要是有什么事搞不清楚,我睡不着觉!”
沈宁笑了笑道:“怪不得景守信说你不适合放出去做官,就你这个性子,真要是到了地方上做官,也不知道会有个多凄凉的下场。”
他眯着眼睛问燕十三:“真想知道?”
“真想!”
“那好,我可以告诉你,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
燕十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有些紧张的看着的沈宁。
这段日子以来,他算是知道这个看起来面貌清秀给人感觉很老实的少年到底是个什么人了,敲诈勒索起来简直能逼死人,心黑的跟黑炭似的。
“你带来了不止五百骑兵是吧?”
沈宁笑呵呵的问,看燕十三,就好像看一只才长肥了的小母鸡。
就算不能一锅炖了吃肉,也要硬生生挤出几个新鲜鸡蛋来。
“别打我那些兵的主意!”
燕十三恼火道。
沈宁摆了摆手解释道:“不不不,我怎么敢打幽州大将军麾下精骑的主意?”
“那些人都是你们大将军的兵,我可不敢要。”
“我的意思是,你看,再过段日子你也要回幽州去了,咱们这些日子相处的也很融洽,你就不打算送我点临别礼物?比如,留下五百套护甲装备?”
“放屁!”
燕十三终于怒了:“老子宁愿不打听了,也不跟你谈这个。”
他转身就走。
沈宁从后面扬着下颌喊:“喂,又不是一锤子买卖,能再谈谈嘛,我可以打折啊!四百?三百?二百行不行?”
燕十三大步而去,连头都没回。
齐郡
一个身材魁梧健硕面色微黄的汉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笑道:“痛快!慎之你这槊法怎么如此刁钻,饶是我小心应对还是难以抵挡,我自愧不如!”
这人看起来三十几岁年纪,身高当有一米八以上。
肩宽而臀窄,虎背猿腰,面色虽然稍稍有些黄,却神采奕奕。
他面容说不上俊美,但眉目清晰堂堂正正颇为硬朗,尤其两道如云剑眉配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让人看了不得不赞一声好一条壮阔雄武的大汉。
他穿了一身薄皮甲,持一杆长槊坐于黄骠马上,向对面那黑脸少年抱了抱拳。
景慎之摇了摇头。
“秦大哥,这段日子你我打了不下十场,若是你发全力的话,也不会是十场平手的局面。”
“秦大哥槊法堂堂正正,比我这野路子练出来的长槊强得太多。若不是秦大哥手下留情,只怕早就被你一槊捅下马去了。”
他对面那面色稍微有些蜡黄的壮伟男子,竟然就是在齐郡名声赫赫的秦勇秦叔至!
秦勇哈哈大笑道:“我年长,气力上占了便宜,若是再过得两年,只怕在慎之你槊下难走三五个回合了。”
景慎之有些心不在焉的笑了笑道:“秦大哥说笑了。”
秦勇将长槊抛给亲兵,从黄骠马上跃了下来。
“慎之,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他走到景慎之身前问道。
景慎之一怔,随即叹道:“惦念一个朋友,我来齐郡之前他将要赴一场大危险之事,如今已经过去两月有余,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活着。”
秦勇道:“既是好友,慎之当初为何不出手相助?”
他面色隐隐有些不快,语气上也些许的变化。
景慎之长叹一声:“我有志为朝廷效力,所以虽然与那朋友意气相投,奈何他却是个贼寇,只得分道扬镳。现在每每想起,心里……真他娘的不是滋味!”
他一拳打在身边的木头柱子上,震得房顶上的尘土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
秦勇怔住,于是详细的问了一遍。
当得知沈宁是为了帮朋友报仇而要带人硬闯大野泽,以十几人就敢直面刘金称麾下上万贼寇。
秦勇猛的一拍手道:“好一条汉子!若是有机缘,某愿意与这样的好汉子多多亲近一番!”
说完,他忽然顿住,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慎之。”
“嗯,怎么了,秦大哥?”
“上午,我才听将军提起过,大野泽的贼人们,前阵子倾巢而出,刘金称亲自出马,攻下了附近的县城,洗劫了全城百姓。”
“啊?”
景慎之猛的一僵。
秦勇缓缓道:“既然刘金称还活着……你那朋友……”
景慎之眼睛骤然变得通红,狠狠一拳再次砸在那柱子上,震得整座房子甚至都有些晃动,他关节处破了皮,血缓缓流下。
“刘金称!某誓杀此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