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晓雁、柳晓红是柳春花的两个堂妹,寒假没事,就到柳春花家里来做客。两个小女孩刚来没几天,王翠梅姐姐家的外孙女温静也来了。三人岁数相当,很快就熟络起来。
嬉戏玩耍是孩子的天性。在柳小雁和柳小红两人在柳春花家沙发上相互推拽时,温静从另一个沙发上过来帮柳小红。没想,柳小雁猛推柳小红,柳小红侧身闪过,温静刚好凑进身,柳小雁的双手推在了温静身上。温静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左眼角撞在了沙发扶手上。片刻过后,温静左眼角青了核桃大的一块。三个小女孩还在继续玩耍,并没有因此影响到她们玩耍的心情。一直玩到吃晚饭时,温静才恋恋不舍离开。
吃完饭,柳春花收拾着碗筷。柳小雁被柳春花使唤到外面倒剩菜汤。柳小雁刚走到垃圾池,王翠梅大声叫道:“小雁,你过来一下,我问你。”
“你们今天在一起玩,我家小静的眼睛是谁打的?”
“不是,亲妈,温静自己磕在沙发上的。”柳小雁怯生生地答道。
“自己磕的……”
王翠梅怪里怪气地说,柳晓雁低垂着头,用手指绞着衣服的下摆。
“晓红,去看看你姐,怎么半天还不回来?”柳春花洗着碗,她使唤柳晓红去看柳晓雁为什么还不回来。
柳晓红沿路走向垃圾池,看到姐姐柳晓雁和王翠梅在嘀咕,刚要转身离开,王翠梅又大声叫起来:“晓红,过来,我问你。”
“亲妈!”柳晓红也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王翠梅以问代答:“温静的眼睛是谁打的?”
“是她自己磕的。”
站在一旁的柳晓雁,乘机溜走。柳晓红傻愣愣地站着,用手搓揉着自己的衣服,回答了王翠梅就不知该干什么。柳晓雁跑回家,把所发生的事,告诉给柳春花。柳春花听后,便沉下脸说:“去把你妹子叫回来,多大点事,左问右问的,是眼睛瞎了的话,怕是要杀你两个吃呢。”
柳晓红被柳晓雁叫回来,柳春花到外面倒洗碗水。王翠梅正跟小站上一个退休老职工的家属摆闲。老职工家属说:“要起个炉火,烧点开水。”王翠梅大咧咧地说:“急什么急,我家哪天不烧七八瓶开水,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柳春花装没听见,倒了洗碗水,回到家,冲着坐在沙发上的库铭气冲冲地说:“烧七八瓶开水,是她自己要烧,我又没求她烧。”
库铭无奈地说:“不要多想,以后,我们自己烧点算了。”没过多久,库明忠推开房门,拎着两瓶开水走进来。好长一段时间,库铭家的开水都是库明忠给烧的。
“爸爸,以后我们的开水,我们自己烧,不用你们再烧了。”柳春花说着,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库明忠愣了一下,关切地问:“怎么了,小春,是不是库铭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收拾他。”
“不是,爸爸。”柳春花抽噎着说,眼泪流了出来。
“哪到底怎么了?”库明忠由急切变成急躁。
“我妈今天,本来是几个小娃娃闹着玩,是温静自己不小心,磕在沙发上,把左眼角给撞了,我妈还要把晓雁、晓红叫去问,说是被她俩打的。还有,你们给我们烧点开水也要抬着嘴到处讲,说她一天要烧七八瓶开水。”柳春花把所有的委屈都说了出来。
“你,你先把娃娃领好,等我回去问问你妈,她要果真这样说,我饶不了她,简直是瞎搞名堂,好好一个家,搞得乌烟瘴气。”
“本来就是,不信你问问晓雁、晓红。”
“你先别管,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再说,你妈跟人家说烧七八瓶开水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噢!……,她就会上天啰。有些事,不要抓尾巴,照这样下去,要闹翻天呢。”
柳春花任其泪水下流,泪水在她的脸颊上打着旋儿。
库明忠不允许家里发生这样的事。也许不发生这件事,他还一直认为,自己家里是和谐的。甚至,他还认为,讨了柳春花作儿媳妇,儿媳还比儿子好。这一刻,在库明忠看来,事情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库明忠惶恐事情向这样发展下去会更糟糕,一种惶恐和焦躁袭上心头。正在有火无处发,柳春花又说:“反正,我们以后的开水再也不用你们烧了,库铭也都这么说了。”
“哦哟!我的天……”库明忠嘴唇颤抖起来,瞬间,目力空洞、茫然。
“不烧就不烧,晓雁、晓红明天送回去,你自己带好你自己的娃娃,这么多的娃娃在这儿,整天冲出冲进的。”库明忠还是控制不了自己心中的火气,扯着嗓子大声说。
柳春花被激怒了,大声骂道:“你们这些老杂种,我自己的亲戚,我的妹子,我又没领到你家,是领到我家,你们管不着。”
“哦……哟哟,我的天,哦……”库明忠发出咄咄的声响,他绝望了,他怆然离开。回到家,库明忠还在气恼,他不清楚家里发生了什么,他要极力维护好家庭的和睦。虽然儿子和柳春花不再跟他们在一处生活,但库明忠认为,自己对整个大家庭有绝对的主导地位,其中也包括对柳春花。他不允许家里发生这样的事,尤其是儿子才刚刚结婚不久。
库明忠预感到家庭已经出现了裂隙,他坐在沙发上,拼命地吸着烟,想着该怎样弥补已经出现的家庭矛盾。
“你是怎么跟小春说的,有些事,不要太张扬。”库明忠以一个老者的口吻对王翠梅说。
“我是问问,晓雁,小静的眼角是怎么回事,她们三个今天在一起玩。明天我带小静回去,要是她妈问起来,我要有个交待。”
如果库明忠到此为止,也许就不会发生以下的事来。为了维护自己在家里的绝对威望,库明忠觉得一定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是儿媳妇不对的要说儿媳,是王翠梅不对的要说王翠梅。库明忠想,只有站在公正的立场上,才能把家务事处理好。
“小春怎么会说出,你把晓雁、晓红都叫去问,问是谁打了小静。有些事,不老实严重就算了,小娃娃在一起玩,有个磕磕碰碰是很正常的。”
“正常……,两个打一个还正常。”王翠梅不满地说。
“不要咋呼,你见啦?简直就是瞎扯,你说两个打一个,拿出证据来。”
王翠梅被库明忠唬了几句,没再吱声。库明忠认为事情就到此为止,至于柳春花,改日找亲家母谈谈,毕竟都是当父母的,有些话好讲。
过了几日的平静日子,柳春花照常学车。库明忠整日带着孙子。
当库明忠早上把孙子从库铭家里抱走,晚上又把孙子送回库铭家里时,柳春花喊他一声“爸爸”时,库明忠觉得事情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他的脸上又闪烁着欢快的神色。
库明忠告诉库铭,他本来不打算去库铭岳母家里的。从镇上农行取了他的退休金回来顺路,顺便就去了库铭岳母家。库铭岳父不在家,只有岳母和柳莹花在家。两个老亲家寒喧了一阵,库铭岳母热情相留,他就在库铭岳母家里吃了饭。
在那天晚上,库明忠离开库铭家时,柳春花就把电话打到娘家。电话里,柳春花把事情的全部过程哭诉给了母亲。库铭岳母听完电话后,以责备的口吻安慰柳春花:“你刚嫁人,有些事自己要忍耐点,不要大事小事就往家里告。你再想不通,你想想,一个晚娘会好到哪儿去。再说,你们又没在一处生活。”
“我不想挨他过了。”柳春花说着,声音哽咽起来,抽噎的声音像出自荒冢里的哭泣。
“呜呜……,我嫁给他,我得到什么,我自己的姊妹来,他爹这个老鬼也要来骂我。这几天,娃娃不帮我带,一天只会到村子里游尸。”
“你敢!你给我好好过你的日子,你还要不要老娘活。”
“我不管,我不管。”柳春花挂断了电话。
库明忠说:“饭后临别,你岳母对我的态度还不错。我想何不趁热打铁,让你岳母说说你媳妇。我说亲家母,有点事想跟你说说。”
“你岳母问,什么事。”
“我说前几天,为了家庭里的一点小事,我先不说谁对谁错。那天小春骂我个老杂种。这种事,要是在我们老家,我能忍,我的家族人也不能忍。在我们老家那个地方,辱骂老人是要遭族人惩罚的。你岳母说,我自己的姑娘,我最清楚,别的我不敢讲,她自小就嘴甜,她会骂人,打死我也不会相信。”
“我说你姑娘不会骂人,算我耳聋没听见,那她一天就冲着我孙子小杂种、小杂种的骂,我岁数比你大,我耳聋,听不见,你岁数比我小,耳朵不聋。”
“你岳母说,要会,也是嫁到你家学会的。我说,瞎扯!你自己的姑娘你不清楚?”
“滚出去,你岳母一声大骂起来。”
“哦哟哟!碜死她,骂我滚,老子从今往后撒尿也不朝向她家的门。”
库明忠越说情绪越激动,最后这一句话,他近于咆哮地大骂。
大儿子库星回来,库明忠决定趁两个儿子都在家,他要把家里的事好好料理一下。库铭刚吃完饭,就被库明忠喊到家里。
“趁你哥哥回来,有些事情需要和你们讲一下。”
库明忠把柳春花骂他老杂种和库铭岳母骂他滚出去这两件事,前前后后、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讲完后,库明忠语重心长地说:“我和你们现在的这个妈,我们不需要你们管。你俩都是拿工资吃饭的人,而且工资还不低,是我的三倍。你们只要不去赌,好好地计划着过日子,将来买车、买房,一点都不难。你家哥俩,我最不放心的就是赌这一条。以后,只有靠你们自己,我们做老的,唯一能帮你们的就是生活上不需要你家哥俩负担。”
库星没说什么,库铭说:“你们想吃什么,想去那里玩,趁还能走动,我们不需要你们给什么。我们做小的,没有给你们的就感到愧疚了。你们自己的钱不要省,想吃就吃,想去那里玩就去那里玩。”库铭说话的时候,王翠梅像在听一段无味的说唱。转而,她不屑地说:“那你媳妇还说,要拿你爸爸的建房补助金去买车呢。”
库铭问:“谁说的?”
王翠梅理直气壮地说:“大炮媳妇赵怡说的,我们在一起打扑克时,她说的。”
“看来,小春是等不及了。”库明忠的思路已经倾向了王翠梅。
“这个问题不要再争,钱在你们的口袋里。”
库星的一句话,结束了大家的争执。事情的结局出乎库明忠的意料,他原只想在库铭家哥俩面前诉一下柳春花的无礼,库铭岳母的蛮横。告诉库铭,他从此要与柳春花的母亲决裂,希望库铭在对待这件事情上有个明确的认识,不要是非不分。
事情就这样平静下来。可有些时候,平静只是暂时的表面现象,平静的水面往往隐藏着更大的风浪。
柳春花从娘家回来,整个晚上显得闷闷不乐。库铭问:“是不是不舒服?”柳春花不语。库铭再问,柳春花叹息一声,说:“你别问。”
上床睡觉时,柳春花没好气地说:“你爹这个老东西,他凭什么跑到我家和我妈吵架。”
库铭说:“他是顺路才到你家的。”
“他是顺路?我看,他是无事找事做,就是为上次小温静的事,他又去我妈那儿翻黄历。”
“你有没有说过,等爸爸的建房补助费拿下来后,要跟他拿钱买车的事?”“看来,小春是等不及了。”库明忠的话又在库铭耳际响起。
“没有,这个烂货,只会嚼舌根,见不得别人好过。那天,赵怡跟我说,等你爸爸的钱下来以后,跟你爸爸拿。我说,老人不跟我们要就是多大的福份了,怎么还好意思要老人的钱。赵怡又说,老人不给,做借,我没再搭理她的话。不行!明天我要找你爹你妈说清楚,我丢不起这个人,让我不明不白背黑锅。我说过的话,我承认,别人要是害我的嘴,我跟她势不两立。我要弄清是你妈害的,还是赵怡害的。”
柳春花已无法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库铭预感到事情不妙,立即否认:“我听岔了,我听岔了,他们是说,如果我们主动点,他们可以给我们点。”
“不要再狡辩,越抹越黑,明晚就去找你爹你妈对质,我没讲过的话,打死我也不会认。”
库铭说破了嘴,规劝柳春花不要再到父亲那儿去问,柳春花态度冰冷。
吃过晚饭,柳春花执意要去问个明白,库铭拦着不让去,柳春花夺门而出。
柳春花风风火火走到库明忠家里,柳春花一脸的委屈。她阴郁着脸说:“爸爸,是哪个骚货烂货嚼舌根害人的,我从来就没说过要借你们的钱买车。我今晚要问清楚是谁说的,要不然,我死也不服。”
柳春花说完话,眼里噙满泪水。
“小春,不管是谁说的,说了还是没说,我们又没怪你,你就不要管是谁说的了。在这个小站,要注意家属之间搞好团结。一切话,不要听风就是雨。你爸爸我,就算别人当面跟我说话,我还要想想是真是假呢,更何况是听别人说的呢。”库明忠话音刚落,王翠梅急切地说:“是赵怡说的。”
库明忠一声暴吼:“闭着你的嘴,你们这些臭婆娘,一天没事就只会嚼舌根,张家长李家短的,我在这儿挡还挡不及。告诉你,闹出事,你要负责。”
“怕什么,还不是,小赵说给我听的。”
王翠梅的顶撞,引起库明忠更大的怒火。
“你这个臭家伙,你要把事情闹大,你才心甘。我的天,你这个臭家伙。”库明忠双唇打着颤,咆哮地骂。
“你以为她又是什么好东西,她在学车处骂你,说你没跟我爸爸在一起的时候,跟那个那个好了烂了的。”
“你讲的是什么话,有你这样传话的吗?别人讲,终归是外人。”库铭对柳春花的谴责无济于事,柳春花已由抽噎到啜泣。
“不要在我这个家里嚎丧,你等我明天找小赵对质。”王翠梅一声怒骂。
“你敢,你敢,你敢去找人对质,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们这些杂种,”柳春花放声哭骂。
库明忠暴跳起身,用脚踹了王翠梅一脚。库明忠喘着粗气,用手指着王翠梅怒骂:“如果你去找赵怡对质,这个家要闹翻天,这个小站要闹翻天。”
库铭慨然道:“本来没有多大的事,大家相互忍让一下就没事了。有谁敢拍拍胸脯,说自己没做过错事。做错事不要紧,关键是要相互理解和包容。对于今晚的事,我也有错。我负责说我媳妇,小春也有不对的地方。同时,我表个态,对于小春刚才所讲的话,我向我妈道个歉,是我们平时对你们的关心不够。”
“就像这样,好好一个家,闹到这个地步,像什么话。哦哟!……,我的天。”库明忠悲悯凄楚地说。两个女人沉默下来。库明忠还在喘着粗气。
第二天是周末,库铭没上班,库明忠去了三里河老酒家做客,老酒儿子宋家生结婚。
王翠梅早早的,便来到赵怡家楼下喊:“小赵,小赵,你出来一下。”柳春花正在收拾碗筷。王翠梅和赵怡两人嘀咕着走向库铭家。柳春花看见王翠梅和赵怡朝自己家走来,没好气地抱着儿子走出家门。
“小春,你不要乱咬,我什么时候说过王孃孃的事?”赵怡没好气地问。
“敢说就敢当。”柳春花同样没好气地回击道,她把脸扭向一边,一副鄙夷冷酷的表情。
王翠梅和赵怡挨了当头一棒,两人大声骂开。赵怡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你是怎样对待老人的。”
“我怎样对待老人,关你屁事。”
王翠梅骂:“你痴心妄想,想得美。”
柳春花骂道:“呸!没见过,多大点钱,留给你买棺材。”
柳春花儿子阳阳受了惊吓,放声大哭,柳春花无力还击,在王翠梅和赵怡的再次骂声中,只得以泪洗面。
晚上,库明忠回到家。他知晓情况后,狠狠地把王翠梅骂了一顿。最后,库明忠又来到库铭家,对库铭严厉地斥责:“这件事,你要负主要责任,如果不是你把那晚的话传给你媳妇,你媳妇就不会来找我们老两口对质,你妈和人家赵怡又怎会来找你媳妇对质?”
库铭无言,他不想再做争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