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顾青荷想着徐忆君的发现,一时无眠,凭栏而坐,抬头望去,如黑洞般静谧幽深的夜空上无半点星辰。
她仰望良久,感觉这黑就要把她吸走一般。不知为何她心中却升起一股莫名的紧张和兴奋,似乎在享受这份深邃无边的静。
她情不自禁地向上伸出手,仿佛想要把这如镜面般的夜空戳破,喃喃自问道:“这黑夜的另一边会是什么呢?”
在生幽泉那段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又在她脑海中浮现。她这才发现,方才那股紧张和兴奋来自哪里。
在生幽泉的石室里,也只有静和黑暗。她本以为这静和黑暗只会让自己感到恐惧,一辈子也不想再回去。此时她才发现自己竟已习惯,而且感觉从未有过的安宁。
“在那里没有敌人,没有血腥,没有……也没有明天。
顾青荷的眼角湿润了。一个念头闯进她的脑海:“难道我注定是一个被黑夜环绕的人吗?”
一阵冷风吹来,她想起日间元修明和白云心相谈甚欢时的样子。
白云心的明媚鲜妍,杨盼儿的明目善睐,安阳郡主的鲜艳夺目,真是琪花瑶草,姹紫嫣红!
她不由得暗生惭愧,心中不免嫉妒起来,喃喃道:“她们真幸福。总会有人生来就被幸福包围的。不是吗?只是那人不是我。”如此想着,两颗清泪滚落下来。
她赶快擦拭掉,转头之间,却见身后有个黑影,她一惊,手伸向腰间,身形欲动。
那黑影道:“是我。”是元修明的声音。
顾青荷转过头来,见果然是他,身披白袍,乌发垂下,肤白俊美,恍惚间竟像传说中的狐仙下凡。
她先是吃了一惊,立刻镇定下来,说道:“这么晚了,王爷还未休息?”
元修明见她吃惊不小,淡淡一笑,说道:“你打算在我房外守一夜?”
“江大哥让我日夜不离。”
元修明一愣,笑道:“他自己也不会在外整夜守着的。晚上有巡夜的,你去休息吧。”
顾青荷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我的房间离你的太远。”
此话是不错,江流川与元修明二人相依为命多年,他的房间一直在元修明隔壁,如外出有事不方便,有时甚至是共用一室。
元修明明白顾青荷的顾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江大哥果然没看错人。”
顾青荷心中却想:“你却没有江大哥这般信任我。”嘴上道:“王爷回去休息吧。这里放心交给我便是。”
元修明却走上前,轻声问道:“你方才哭了?为何?”
顾青荷抬头看着眼前的元修明,他背着光,脸隐在暗影中,一双眼睛却在白袍的映射下波光流动。
她情不自禁深吸一口气,倒退一步,说道:“没有,王爷看错了。”说罢转过身去。
看着她的背影,白日间她和徐忆君相视而笑,心神相通的样子又出现在他脑中,元修明眉头紧琐。
可白云心的话蓦地又在他耳边响起:“元公子,你等着瞧吧,我迟早是要嫁给忆君哥哥的。”元修明这才眉头舒展,嘴角慢慢上扬。
“虽已入春,晚上寒气仍重,我房中有小榻,你在上面休息吧。”元修明说完转身便走进房间。
顾青荷正犹豫,又听他道:“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要进宫。”
顾青荷猛地抬起头,惊愕道:“进宫?”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卷地!
元修明转头看向墨般的天空,脸色变了一变,转身走进屋里。
顾青荷见他神色不对,连忙跟了进去,谁知一进去却见他正在换衣裳。
顾青荷的脸唰一下红了,忙转过身,走了出去,不明白他为何忽然这样,又不知他想要做什么。
就在她满腹困惑时,元修明忽然拉起她的手,边走说道:“走,跟我出去。”
顾青荷道:“去哪里?马上要下大雨了。”一声惊雷从天边滚滚传来。
很快,二人一骑从后门飞奔出了忠顺王府。
顾青荷不明白元修明为何不由分说便拉她出来,而且眼看就要下大雨了,“元修明,你要带我去哪里?”
一道闪电劈开漆黑的天空,一声惊雷响起,顾青荷吓了一跳,不觉间躲入元修明怀里。
元修明看向闪电的方向,一声大喝“驾”,马儿四蹄如飞,朝前奔去。
只有微弱的灯光从街道两边传来,不一会儿,连微弱的灯光也没有了。
元修明一言不发,拼命赶着马儿往前跑,漆黑的夜晚中,他和马儿好像认识路一般,迎着狂风,穿棱在黑夜中。
闪电偶尔划过长空,闪现出周遭的事物和前方的路。
不知过了多久,元修明忽然勒紧缰绳,马儿仰天长嘶,伴着一声雷鸣轰隆隆的传过来。
他抱起顾青荷,二人翻身下马。又是一道闪电,顾青荷发现二人来到了一片废墟,四周除了瓦砾杂草,一无所有。
忽然一颗雨点落了下来,接着便是倾盆大雨。
顾青荷已适应了黑夜,她见元修明神情严肃,一言不发,站在雨中向四周张望。
她虽满腹疑惑却知道现在不是追根问底的时候,拿出赤蟒鞭,紧张地看着四周。
雨越下越大,顾青荷见元修明神情慢慢变得痛苦失望,心下又是诧异又是担心。
他忽然冲进雨中,喊道:“你出来,你出来。为什么?你这个胆小鬼,你出来……”
忽然一个天崩地裂般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顾青荷纵使胆子再大,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不由得一声尖叫,一把将元修明抱在怀里。
元修明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顾青荷。一道道闪电腾空而起,一条条白龙在天边剧烈地扭曲,撕开了漆黑的天幕。
元修明的脸一明一暗,满是雨水,他的眼神如这暴风雨般狂乱。
她吃了一惊,说道:“元修明,你究竟要做什么?这样太危险了。”
忽然他露出奇怪的神情,望着前方一动不动,接着一双眼睛闪着精光,流动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狂喜,紧紧地盯着顾青荷身后,在这雨夜中,尤其怪异。
顾青荷紧紧抱住他,哭道:“元修明,元修明,你看着我,元修明,你别吓我……”
谁知元修明忽地一声大笑。顾青荷壮起胆子转身往后一看,一片漆黑。
就在这时,又一道闪电照亮了苍穹。
一条巨蟒昂着头,赫然出现在顾青荷眼前,一闪而逝。
她吸了一口凉气,吓得倒退一步,一下跌倒在元修明怀中。
“别怕,是你的赤蟒鞭。”元修明忽然道。
顾青荷这时才发现由于自己太过紧张,手中赤蟒鞭不知何时昂起了头,闪电划过长空时,在地上印出一条长长的巨大的黑影。
她惊愕万分,惊魂未定,不知为何这赤蟒鞭会如此。
她转头见元修明满脸喜悦,正要说话,却被他一把抱住,只听他喃喃道:“多谢你,青荷,多谢你。哈哈,多谢你。”
顾青荷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如此,睁大眼睛望着他,满脸担忧。
元修明道:“你放心,我没事。只是一个萦绕在我心头多年的疑惑今日终于有了眉目了,而这一切,都多亏了你。谢谢你。”
顾青荷听他言语正常,这才放下心来,说道:“你没事吧?”元修明摇摇头,只是看着她。
雨水冲刷着天空,冲刷着大地,冲刷着所有的一切,也冲刷着立在天地之间的这两人。
元修明双目渐渐炽烈,顾青荷被他看得心嘭嘭乱跳。
又是一声雷鸣响起,顾青荷吓了一跳,元修明微微一笑,将她轻轻搂在怀里。